十三、家人
哄闹着从重逢开始，到过上恬淡的小日子，每一天都像纪念日一样珍贵。直到今天推开窗户，互相叮嘱着要多加一件外套，两人才各自意识到，短暂的夏日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好像有些舍不得。”至安倚着那个宽厚的怀抱，看窗外窸窣落下的秋雨，默示着季节的更迭。
“什么？”东勋搂着她娇小的身子，好似年年重复的景致，也变得鲜亮多彩起来。
“首尔冬天的雪，春末的暴风雨，夏夜的蝉，和大叔一起经历过的三个季节。”
厌倦地不能再厌倦的尘世风景，只因为彼此的出现，而大不相同了。
“这么说，是第一次一起过秋天呢。”
“今天一起去静希姐家里庆祝一下吧。”
走出办公楼，就有一阵凉气。雨下了一整天，也把地面残存的热气都消融殆尽。至安手里的项目进度又有些吃紧，这次要跟进的地方很多，说不定拖拖拉拉会变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项目，整组人的年终奖金，全依仗着它的成败了。
估摸得出回家工作的效率。晚饭前要遛狗，收拾好早上刚洗的衣服，然后出门，就算不续第二摊，到家也应该是必须洗漱睡觉的临界点，万一还要……时间真是要挤出来。至安多希望她的日子可以翻倍地过去，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再过一个季度，就可以和朴东勋同岁。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东勋第一次带着至安在店门口，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在哲又是最早喝醉的那个。“所以我总说嘛，就怕我酒后失言，把至安吓跑了。那我怎么对得起东勋呢。”
静希端上今天刚到的螺肉，刚从热水里捞起来，还飘着热气。“哎哟，这位大叔，你还知道自己喝醉酒会乱说话啊。”
“我怎么就是乱说呢？你问问至安，她那时不是也说嘛，得找一个和她们部长一样的男人。可是这世上哪还会有这样的男人，你看看，连两个亲兄弟都这么不一样了。是吧，至安小姐？”
至安低头笑起来，想到她初来寄住的那段时间，这里少了男主角朴东勋，大家也就肆无忌惮地尽拿他的事儿打趣。她虽收敛着自己的心绪，怕影响到刚刚升职的朴常务，但还是被大家猜了个七八分准头。那天想着大叔，就多喝了两杯，大家问起她的理想型，她便嗤笑着说，至少得要比我们朴部长，啊，朴常务好才行啊，人要善良，要温柔，要高大帅气。她以为当时都是同醉之人，没想到这些话也都被记了下来。
“东勋还不来吗？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尚勋走到门口张望着。“啊，好像又下雨了。”
“刚刚还没下呢——我去车站接他吧。”
“别管他了，他能自己看着办的。”
至安却已经穿上了外套，从门口挑了一把长柄伞。“我去车站看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可能没带伞呢。”
丢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又想偷笑，又觉得无言。
“他们……一定要这样吗？”在哲手里的半块螺肉都放不进嘴里。“这样，难舍难分？”
“我说，这位大叔，你懂什么呀？人家谈恋爱，都这样的。”静希咂咂嘴，也起身回到厨房。她给小情侣预留了一些秘制的补酒。听说可以让人相爱到老，额，当然主要功效是强身健体。
等到第二班列车，东勋也不在人群里。这会儿雨又停了，至安抬头看看天，还是决定继续等在路边。这种猜测他何时会出现的心情，倒是久违了的新鲜。
节日将近，她猜测着自己去东勋家里拜访伯母的事，就快被提上日程。他们交往的事也公开了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大哥和三哥是不是已经跟伯母提起过。这么想来，没能第一时间就去拜访，好像已经给她的形象减分了。该怎么办，太沉迷于和大叔的甜蜜生活，这下好了。至安的内心戏演了一百出，长长地叹气。
“怎么了又？”
她左右看看，丝毫没有列车经过的痕迹。疑惑着问：“怎么回来的？”
“巴士。”
“你又去庙里了？”
“想什么呢，今天现场在南山附近，有巴士就坐下来了。”
“那就好。走吧，都在等大叔呢。”
至安的伞柄，嗒嗒地戳在地上，引着回去的路。
“你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才不是呢，就怕你身上有香烛味，回去又被静希姐嫌弃。”
东勋跟在后面偷笑。李至安的习惯跟他越来越像，被说中就会害羞，害羞就会突然走很快，可爱得让他不忍心拆穿。
三哥也趁着至安出门的空档，到了静希家。推开门便人声鼎沸的，大哥在最里面那桌发现了两人，招呼着：“噢，来了！”
这下才都到齐了。
“搞得真的像庆祝什么一样。”东勋诧异着，上次这么热闹，还是为了庆祝他当选常务呢。
预留给至安和东勋的位子在长桌的最外侧。今天的主角肯定不是他们。
“就是的，我还以为你们今天要结婚了，哈哈哈……”在哲满脸红，显然是又喝多了两杯。
大哥正准备举杯发言，却被打断，错愕地戳了戳身边的大嫂，要她一起站起来。“其实，今天是我和爱莲的结婚纪念日。”
“咳咳，后悔二十五年纪念日。”大嫂语气平平，却笑得开怀。
“哎，干嘛这么说啦。”大哥凑过去干杯，夫妻俩都豪爽地一口烧酒下肚。
再坐下，大嫂的脸也红起来，凑着至安说：“他也是这一把年纪了才想到搞这些。至安你啊，真的想好了要跟着我们小叔子吗？”
大哥又是使眼色又是拉胳膊，爱莲哪会管他。
“嗯。”至安应声，不敢看东勋的脸。那狡猾的大叔，装作看着酒杯不理会，手指却挠着她腰间的痒痒，询问着这语气里的一丝不确定，是从何而来。她答说：“如果伯母不反对的话。”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都交给大嫂我吧。”
“嘿嘿，至安啊，不用担心这个，在我们家，我妈除了东勋，就最喜欢爱莲了。他们都喜欢你，妈也会喜欢你的。”大哥在一旁安慰到一半。“噢，妈好像更喜欢智硕。”又被大嫂踢了一脚，惹得哄堂大笑。
三哥的话匣倒是开了。“智硕有什么关系，反正也都知道。哥你最近是不是都没跟他好好说，总缠着我问你们的进展，我真是——”
“你还没说你呢，干嘛老跟孩子说这些，真是的。”
“论谈恋爱，智硕可以我们所有人的前辈，二哥你有空得跟儿子讨教——”
“呀……”
“哎哟，反正，智硕也是跟我们一边的。不用担心什么。”他再次跟至安确认着，顺带躲避着东勋的眼神追杀。
后溪是个神奇的地方，他们认定你是个好人，就一定有万全的方法，不论何时，都会为你撑腰。
到家后还是打开了报表，趁着大叔洗澡的时间，再整理一遍数据。专注地查漏，又忘记了时间，被东勋逮了个正着。
“怎么还忙呢？”
“嗯。”她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了错误的根源。“这个项目有百分之五的分红。我得拿下才行。”
他擦着头发，有些不解。“你最近缺钱用吗？”
“不缺。但是我需要筹一些钱。”
“干嘛用？”
“哎呀，下次告诉大叔。”她合上电脑，推着东勋进了卧室，又折回来关了客厅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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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至安躺在他的身边，仍在继续零碎的对话。“如果我们那时候，就做了这样的事。啊……根本没法想象。”她歪着头蹭了蹭东勋的胸口。
“嗯？”他揉了揉至安的头发，好奇着。
“那时候，周日的早上。”她笑着蜷起身子，回忆起第一次产生与大叔相拥的冲动。“谁都不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心里有多委屈，我只要想起你那时候的声音，就会心疼到掉眼泪。实在是太想要安慰你了，但如果只是站在你身边，又得装作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她说得委屈，东勋只得拍起她的肩膀，稍作安慰。他又拉紧了两人身上的棉被，让她躲进温暖里。
“后来我去看了奶奶。她还问大叔你过得怎么样。”她轻轻叹气。“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抚慰你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感觉到幸福呢？”
东勋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应和着她的叹息。
“我在奶奶的本子里，看到她跟你说——现在我们至安身边有了像先生这么好的人，感觉可以安心闭上眼了。”接下来的话，她本一辈子都无法坦诚的。“我当时就想，啊，这么做也不要紧吧，奶奶也会同意的吧，大叔是在我这边的人，是能让家人安心托付的人。”
东勋好像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安慰的大手惊讶作停，皮肤相触的地方，两两发烫。
“所以我跑去见你了。你经过的时候，在车里笑了，你看到我了，又远离我了。”她又想起自己当下的决心。“再也不想只是看着你难过而心焦，不想等了半夜就只是见你一面。原来想要拥抱你，想要拥有你，想要和你坦诚相见，想要和你有肌肤之亲，这些都只是我的渴望。我却把它们想成是能给你的安慰，而我根本不确定你是不是需要我。”
他侧身拥过至安，让她更贴近自己的心房。掌心拂过她的面颊，有一丝寂寞的泪水，已经被她吞没不见。“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朴东勋你一定不可以接受李至安，奶奶也一定不是要托付的意思吧，你也不能跟她抱头痛哭来慰疗自己，这些话，对自己说过好多遍，在你每次莽莽撞撞靠近我的时候。你一不在我的身边，我又期待着，也许你会从小路的尽头出现，也许能和你一起走过回家的路，也许我可以不就这么转身离开。”
他亲吻着至安的肩膀。“还好那时，我不知道你藏着的决心。还好你也是和我很像的人。”
“如果我们那时候，做了。”她在伸手抚摸着东勋的眼睛，感受着他在记忆里，找寻自己的眼神。“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吻着至安的掌心，吻着她的唇瓣。“现在，做吧。”
以前有多隐忍无奈，现在也都变成放肆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