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杨小米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回相亲了。从她迈进28岁的那一天起,这种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活动就频频发生在她的生活中。有些时候,杨小米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相亲”这回事儿,与对面那张陌生的脸面面相觑,挖空了心思找各种话题,最后还是得跌进尴尬收场的局面。
有一个流行词怎么说来着,噢,尬聊。形容人与人尴尬地聊天,气氛陷入冰点。杨小米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居然差点笑出了声,这不,今儿又是一场尬聊。
对面男子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小米答:“我是做会计的,你呢?”
对面男子:“我在软件公司写代码。”
杨小米:“哦这样……”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对面男子又问:“平时工作忙吗?”
杨小米答:“月初、月底比较忙,平日里还好。”
对面男子:“这样哦,那我可能相对比较忙。”
气氛二度陷入尴尬。
就这样一来二去几个回合,直到俩人周围的空气接近凝固,杨小米终于忍不住说:“我等会儿还有点事儿,得先走了。”然后匆匆逃离了现场。
2
杨小米当然不是真的有事儿,只是受不了那种没话找话聊的气氛罢了。走出餐厅的那一刻,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单薄的她打了一个寒颤,方才意识到,天已进入了秋冬。
她站在桥上看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夜色很美,璀璨的灯光,来来往往的车辆,可城市越大越热闹,人就似乎显得越孤单。
有一对情侣从身边走过,男生体贴地帮女生把衣服的拉链拉高了一点,嘴里嗔怪说:“你看你,穿那么少,就不怕着凉啊。”女生笑着说:“知道啦,知道啦。”
杨小米看到这个温馨的场面,也淡淡地笑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难过。
大概是,她也好想有一个人能这么对自己,天冷的时候用他的大手焐热她的小手,天热的时候用两根吸管喝同一杯冰镇饮料,知冷知热的,就好。
可是她却始终遇不到。
3
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的相亲,妈妈有些不耐烦了,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那一刻,杨小米几乎是冲口而出:“聊得来的,想找一个聊得来的。”她把所有的相亲对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不自觉摇了摇头,心想,天底下的尬聊怎么那么多。
妈妈更不耐烦了:“矫情,哪有什么聊得来聊不来,聊多了不就聊得来了。”
杨小米心想,也对,“聊得来”这种择偶标准,太虚无了,不可量化,还不如其他女生挑明了开的那些身高一米八,体重70公斤,月薪一万以上,有房有车之类的可以量化的条件呢。
于是杨小米打算换一个角度想,对方不会聊天没关系啊,自己学会聊天不就行了。
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这本书,《聊天技能速成》。杨小米如获珍宝,打算仔细研读一番,切实提高聊天技能。
书确实是好书啊,书里囊括了好几十个场景,每个场景都有不同的聊天方法,面对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题,面对什么样的话题该怎么完美接下去。杨小米读完后,做了厚厚一本笔记,心里竟有一种得道成仙的成就感。
这下,她心里似乎有底了,下次相亲,这些技能统统可以派上用场。
4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那一场相亲活动中,气氛终于没有那么凝重了。
对面男子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小米答:“我是做会计的呀,具体是做成本会计,你肯定不知道成本会计是做什么的吧?”
对面男子摇摇头,饶有兴趣地问:“做什么的呀?”
杨小米面带笑容,自信地开始侃侃而谈,吧啦吧啦讲了一通,对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紧接着的几个回合,杨小米都拿到了主动权,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健谈,努力不让气氛尴尬,就好像,在扮演一个角色。
嗯,一个活泼的,健谈的,爱笑的姑娘。
最后,俩人分别的时候,都礼貌地与对方说“下次联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杨小米那一刻在心里真正想的是,再也不想联系了。
原来,“会聊天”是可以假装的,甚至假装到连自己都差点相信了,可是,心情却是无法假装的。
努力让自己变得“会聊天”的杨小米,并没有很快乐,并没有很惊喜,相反,她内心却有些难以名状的落寞。
她虽然不太懂爱情,但也知道,爱情不该是这个模样的。爱情应该是一颗糖,是舌头不经意触碰的时候,甜入心底里的那种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刻意去获得的。
5
那晚回到去,杨小米在电台里听到了黄小琥的那首歌,《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每一句歌词都戳中杨小米的心窝,是啊,爱情哪有那么简单,幸福哪有那么简单。
那一天开始,杨小米好像有点顿悟了,她不想再相亲了,也不想再努力扮演一个“聊得来的伴”。
从那以后,杨小米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日子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上班下班,放下寻找爱情的念头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不少,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还不错嘛。
她甚至想尝试一下,一个人去旅行。于是和单位拿了几天假,买了机票说走就走,去了北京。
6
一个人的旅行,不需要迁就旅伴的时间和计划,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怎么疯都行。就比如,像现在这样,放纵地在酒吧里唱歌。
她和台上的吉他手说:“我想唱《张三的歌》,可以吗?”吉他手尴尬地笑了笑:“恰好这首不会弹,换一首可以吗?”
就在杨小米打算换一首歌来唱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我来弹吧,《张三的歌》。”
杨小米循声望去,是一个理着清爽平头的男孩,好听的嗓音,憨憨的笑容,俩人对视的眼神里,竟没有一丝陌生感。
于是,一个唱歌,一个弹琴,说不上是一场很棒的演出,可是却配合得很有默契。像是,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后来,这个男孩继续出现在杨小米那些天的北京之旅中,男孩是北京人,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她,一边看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群趣事一边捡乐,穿过北京拥堵的交通,躲过煎饼摊的油桶,吃过胡同里八块钱一碗的牛肉面,买过四块钱一串的糖葫芦……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啊,可俩人却玩得很开心,有说不完的话,有聊不完的天。
杨小米想起了那晚唱的《张三的歌》:“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她心里那么甜,像打翻了蜜罐子一样甜。终于明白,没有人是天生不会聊天的,不过是没有遇到那一个投契的人罢了。
旅程结束的时候,男孩送她去机场,俩人有些依依不舍,男孩抱了抱杨小米说:“都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的。”
杨小米快要进闸口了,她回头看男孩,然后突然转身又跑了出去,跟他说:“等我回来,心动,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