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牙摧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
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
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貂蝉的美,自不必说。“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然貂蝉其人其事,亦可通过这首诗来一窥究竟。“舞罢隔帘偷目送”,“偷目送”,用“偷”字,既有娇羞之意,又是不怀好意。因为貂蝉行事,本不光明正大。她不能明送秋波,只能是暗送秋波,而且得找时机,“舞罢”,还得隔着帘子。
这秋波,绝对是具有勾引意味的,因为“不知谁是楚襄王”,上当的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但这也不必过分担心,世间本少貂蝉,多的是王八蛋。董卓、吕布便争着做。
幕后推手是司徒王允。
王允是个挖坑的高手。董卓有千军万马,吕布勇威天下。都是阳刚至极,能克刚的,只有柔,天下之物,最柔者是水,天下之人,最柔者是女人。貂蝉这种女人,更加是柔媚不可挡。只是王允许是不在意女人的。
他把貂蝉收为义女,待之如亲女,本就是有目的的,若是疼爱女儿,该当养在深闺之中,不必“教以歌舞”,使其“色艺俱佳”。
色,在王允眼中,只是武器,并不可喜,所以貂蝉只不过是王允帐下一将而已。而且必须冲锋陷阵,斩将杀敌。妙就妙在,貂蝉肯听“将令”。虽然明知王允挖坑,但是义无反顾,一往直前。
既然身负特殊任务,行为只好是“舞罢隔帘偷目送”。
我们把这个过程,当作剧本来看,戏只有那么几场,但是坑,一个接一个。
第一幕 暗传将令
人物 王允、貂蝉
夜深月明,王允拄着拐杖,来到后园,在荼蘼架,望着天,眼泪缓缓流下。
后园里的牡丹亭畔,貂蝉望着月,长吁短叹。语声温婉柔媚,像是思念情郎。
王允:“小蹄子,你敢偷情?”
貂蝉:“长吁短叹,正是为了大人忧思,并无私情。”
王允:“你跟我来!”
二人到了画阁中,王允对大老婆小老婆女婢说:“去去去,都出去。”
扶貂蝉上座,扑通跪在地上,叩头便拜。
貂蝉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是《水浒传》里西门庆拜潘金莲的画面吗?难道我走错片场了?”
赶忙跪下,道:“大人,又不拜堂,这是干嘛?”
王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蝉啊,救救天下生灵吧。”
貂蝉咬咬嘴唇,说:“您老有啥吩咐,万死不辞。”
王允又跪下,脸上都是怜悯,说道:“蝉啊,百姓可怜,君臣危险,董卓这狗东西要篡位,朝中都是废物,没一个有办法的。董卓的帮手反倒本事挺大,那个吕布,武功高得杀牛像杀鸡。”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看这两狗东西都是好色的王八蛋,你这么美,必受喜爱。咱们来个连环计,怎么样?”
貂蝉心中一凉,问:“怎生连环?”
王允一脸兴奋,站起身来,道:“俺先把你许给吕布,再把你献给董卓。蝉啊,你最聪明了,知道怎么办吧?总之,要这两东西反目成仇,最好是吕布杀了董卓。那时候,你是第一功臣。”
貂蝉垂眉道:“我,我已说过,对你的事,万死不辞。您不用再烦心了,现在就把我献给董卓吧,剩下的事,我来办。”
王允:“嘘!要保密呀,否则我被灭门了。”
貂蝉轻轻一笑,道:“大人不用担心,办不好这件事,我让乱刃分尸。”
第二幕 貂蝉嫁人
人物 王允、貂蝉、吕布
吕布:“哎呀,王司徒太客气啦,您送的金帽子太好看啦,尤其上面那几颗珍珠,是极品啊。多谢多谢。”
吕布一边抱拳一边称谢,走进门来。
王允忙迎上去接到酒席上,道:“哪里哪里,如今天下都是蠢材,只有将军一个英雄。老夫只是敬佩将军之才,并不是看你官高权大呀。”
吕布脸上笑开了花。王允不断地劝酒。吕布来者不拒,渐渐地舌头都大了。
王允:“来啊,叫我孩儿出来。”
两个青衣小婢扶着貂蝉,浓妆艳抹,婀婀娜娜地出来。吕布眼睛都直了,王允伸袖子帮他擦了擦哈喇子。对貂蝉道:“嗨!傻孩子,还不给将军敬酒!”
貂蝉嘴角带着笑,把酒抵到吕布嘴边,吕布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右手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貂蝉的腰,心里暗叫:“我靠,真软真细。”貂蝉笑嘻嘻的一让。
王允大着舌头道:“我瞎了,不,我醉了,蝉啊,好好陪将军。”
吕布:“来来来,小妹妹,这边坐。”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
貂蝉:“奴家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王允:“这没眼色的孩子,这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你吕叔叔,将在这里高坐,你丢下他成何体统,来,再坐一会儿。”
貂蝉蹙着眉头,坐在了王允身边。吕布隔着桌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哈喇子有三尺长,貂蝉掩嘴轻笑,心道:“垂涎三尺,原来是这般模样。”
王允:“兄弟,喝酒,喝酒。”
吕布:“喝呢,喝着呢。”连干数杯。
王允:“兄弟,这姑娘给你当个小老婆怎么样?”
吕布大喜:“好呀好呀,她给我当老婆,我当牛做马都感谢您。”
王允:“只不过。”
吕布:“只不过什么?”
王允:“只不过以后我不能称你为兄弟了,哈哈哈。”
吕布裂开嘴直笑,眼神如火,似乎要烧掉貂蝉身上的衣服。
第三幕 猴子献宝
人物 董卓、王允
王允:“今天我请客,太师赏脸,在我家中吃个便饭,怎么样?”
董卓:“哈,吃饭我从不拒绝。一定到。”
大堂上山珍海味铺排开,董卓高坐,王允作陪,在一旁使劲拍马屁,董卓大乐。一顿饭直吃到天色变暗,堂上灯火通明。
王允:“男的都出去,女的留下来伺候。哎,那谁,顺带把帘子放下来。”
堂内灯火闪烁,一片通红,远远望去,像是红灯区。王允笑嘻嘻的道:“叫姑娘们跳会儿舞,咋样?”
董卓:“哈哈哈,好,老子喜欢这调调。”
隔着帘子,貂蝉领舞,笙簧缭绕,舞姿曼妙。一通舞罢,貂蝉揭开帘子,轻盈盈走到董卓身前,匍匐于地,磕头。
董卓:“哟,小姑娘不错,抬起头来。王司徒,这妞儿是谁呀?”
王允点头哈腰,道:“这,这是我家的歌姬,叫貂蝉。”
董卓:“呀,还是音乐人?能唱一个不?”
王允:“蝉呀,檀板伴奏一曲。”
貂蝉便唱了一首《我的心里只有你》。唱罢敬酒。
董卓大喜,拉着貂蝉的小手,不断摩挲,问:“小姑娘,多大了呀?”貂蝉低首垂眉,轻声道:“年方二八。”
董卓:“花一样的年龄,啧啧啧,长得真像仙女。”
王允:“此女献给太师,恳请给个面子,收了吧。”
董卓:“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允:“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是我的荣幸。”
董卓跳起来,道:“如此多谢了,来,打道回府。小妹妹,来,坐我车里。”
第四幕 挑拨离间
人物 王允、吕布
吕布:“你这没信义的家伙,说好了貂蝉给我做老婆,怎么睡在董卓床上了?”
王允:“啊?没来由的发这么大火,这是怎么了?来来来,消消火,慢慢说。”
吕布:“说个锤子!你为何把貂蝉宝马香车的送进太师府?”
王允:“这怎么啦?太师是将军父亲,听说将军要纳妾,说是先要帮将军看看姑娘怎么样,我不敢不让看啊。太师看完貂蝉,说带回去给将军完婚。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吕布:“原来如此,错怪你了。”
王允:“哪里哪里,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将军放心,嫁妆明日便送过来。”
第五幕 貂蝉嬉吕布
人物 貂蝉、吕布
吕布久等父亲董卓给自己娶貂蝉,却迟迟不见动静,心急难耐,偷偷进入后园查看。
貂蝉正在窗前梳头,忽见池子里一个人影,偷偷一看,是吕布。貂蝉轻叹一声,蹙着双眉,一脸不高兴,酝酿了几滴眼泪,轻轻地从白玉般的脸颊滑下,忙用袖子擦泪。
吕布看得心直疼。只得转身退出。又觉得不甘心,转身进来。见董卓也在。
董卓:“外面没啥事吧?”
吕布:“没,没事。”
董卓:“没事就好。咦,怎么饿了,来人呐,开席。小吕,坐下来吃点?”
吕布:“不了,我站着伺候父亲。”
一转头,只见貂蝉在帘子后,左眼暗送秋波,右眼含情脉脉,吕布头晕眼花,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
董卓:“没事你还是出去吧,站着怪累的。”
吕布恨恨而出。
第六幕 吕布戏貂蝉
人物 吕布、貂蝉
董卓近来气色不好。貂蝉是个好姑娘,夜夜伺候着他,可忙坏了他。免疫力也同时下降,不小心就感冒了,貂蝉很乖巧,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董卓:“你这小娘皮,老子没白疼你。”貂蝉嘻嘻一笑。
吕布入内,道:“听说父亲病了,严重么?”
貂蝉从帘子后面探出脸来,轻声道:“嘘!睡着啦!”用手指指自己胸口,又指指董卓,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吕布心道:“她是说,她的心是我的,但董卓这狗东西霸占了她。”不由得咬牙切齿,心疼得像碎了。
董卓听见咯咯硌的咬牙声,惊醒,朦胧着双眼,转身一看,吕布两只眼睛瞪得像牛,望着床后貂蝉。大怒:“你这畜生,要乱伦吗?出去,以后不许进后院子。”
吕布又怒又恨,转身出来。回家寻思了几日,听说董卓入朝,于是翻身上了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直奔入董卓后堂,一把抱住貂蝉。
貂蝉挣扎道:“作死啦,给人看见还了得,你到凤仪亭边等我!”
吕布:“好,我去等你,不见不散。你不来,我站死在凤仪亭。”
凤仪亭边。杨柳拂风,花香正浓。
貂蝉一身白衣,犹似月宫仙子,如约而来。扑在吕布怀里,眼泪不停地流:“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恶的董卓,侮辱了我。我只想当时就死了,但就盼着能再见你一面,你,你终于来了。我可以放心去死了。”
挣扎出吕布的怀抱,望着池子便跳。
吕布慌忙抱住,哭求道:“宝宝别哭,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恨不能跟你说话。”
貂蝉指着吕布心口,哽哽咽咽的说:“此生不能嫁你,但愿来生,我们做一对恩爱夫妻。”
吕布捂住她嘴,道:“这是什么话,我吕布堂堂七尺,不,八尺,你看我八尺高的帅哥,娶不到你,誓不为人。”
貂蝉吻他的脸,又把头埋在他怀里,道:“我在这里度日如年,你若心中爱我,早早救我出去。”
吕布:“我今儿偷着来的,老贼怕要怀疑,我先出去,再想办法。”
貂蝉扯主他衣襟,哭道:“你这么怂,怕一个老头子,我,我这辈子怕是没救了。”
吕布指天发誓:“你等我。”转身便走。
貂蝉在身后厉声道:“吕布!我早听人说你是当今有名的英雄好汉,没想到这么怂!”说着又是跺脚又是哭泣。
吕布满脸通红,走回来抱着貂蝉,不住地安慰。
凤仪亭边,一片安静温柔。
第七幕 父子进坑
人物 董卓、吕布、貂蝉
董卓:“好呀,我说大殿上不见了你。狗东西,色胆包天,竟然来这里调戏我老婆。”一把抓起吕布的方天画戟,用力去戳吕布。
吕布大惊,转身就跑。回头一看,董卓像一个圆球,向他滚来,他嘿嘿一声冷笑:“呵,早给你说少吃点少吃点,吃货,就知道吃。这么胖追得上我?”
董卓:“狗东西,心里还骂我呢是吧?不服气是吧?”手一挥,方天画戟向吕布飞来。吕布手指轻轻一拨,方天画戟掉在地上。吕布一溜烟跑了出去。
董卓:“小贱人,为何出轨?”
貂蝉哭道:“谁出轨了,你全家都出轨。我就在后园子里看花,谁知道吕布进来了。我一见他,就跑。吕布说我是太师的亲儿子,你跑个啥?我看他手里拿着武器,一脸坏笑,知道不怀好意,就想跳在池子里死了算了。谁知道他动作那么快,一把抱住了我,我拼命挣扎,他死活不放,拉拉扯扯时,你就回来了。幸亏你回来的快呀,不然,不然——”
董卓盯着她,缓缓地说:“我把你赐给吕布,怎么样?”
貂蝉一脸惊慌,含泪道:“哎呀,我还是死了算了,跟了这么大的官,没想到最后下赐给家奴,我还活个什么呢。”
一把抓下墙上宝剑,就往脖子里抹去,董卓慌忙抱住,夺下剑,赔笑道:“嗨,我跟你开个玩笑,咋这么不禁逗呢。”
貂蝉在他满是肉的怀里扭捏,哭道:“你,你不爱我。你听了谁的谗言,来这里冤枉人家。你说,是不是李儒?这么不顾及我的死活,我要把他的肉割下来做烧烤。”
董卓笑道:“我怎么舍得你呢,小宝贝。”
貂蝉:“哼,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我给你说,反正这地方不能住了,否则总有一天吕布要杀我。”
董卓:“莫生气,莫生气嘛,明天咱们去度假村。一起快乐去,让他们在这里喝西北风。”
七场戏演完,董卓挂掉了,吕布背叛了,王允满意了,貂蝉踏实了。踏踏实实跟着吕布了,别无选择。
这看起来,似乎是王允和貂蝉的合谋,两人一起挖坑,但貂蝉自己进坑,心甘情愿的被埋了。为什么心甘情愿?
这是个问题。但也许只有貂蝉自己明白为什么,王允大概也明白,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却不言明。或者不能言明。
也许,貂蝉只是懂得舍罢了。她心里的男人,恰恰是王允,但她知道王允心里未必有自己,至少,不全是自己。在王允那里,打头的永远是他口里的“汉”。就算他心里有貂蝉,最多也是排第二,第三。为了那个“汉”,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计得失。
貂蝉明白自己无论怎么闭月羞花,也排不了第一,倒不如甘心入坑,或许能给他留下那么点念想,也许,他功成名就的那一日,在那冠冕堂皇的朝堂上侃侃而谈时,心里忽然会想起,他得来的这一切,是那个柔弱的女子给他带来的。
有一种得,是拼尽全身,甚至性命,也得不来的。所以,貂蝉只好选择舍,以舍求得。只不过,得来的东西,她是再也无福享受,甚至,不能亲眼瞧见,罢了!
貂蝉只是太知道男人要什么罢了。
女人有时候傻点好,太了解男人要什么,反倒给自己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