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江湖 一半儿女

一

没太关注电影圈，对我来说电影太耗时。因而时常在家用电脑看的时候几乎都是漫不经心地看，时不时玩玩手机。殊不知这是最浪费时间的。电影跟书、乃至游戏，都是对一种文化历史、人文精神的记录与展现形式，只要沉浸进去，好跟坏、得与失，是体会得到学会得了的。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小时候是看过不少的。乃至读书后看读者看各类杂志小说，每每看完都感觉跟着主人公在人间走了一遭。瞬时便长大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还会跟同伴讲起各种人生大道理。概括一句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科长，大伙是这么叫贾樟柯的。记得之前看过他的一个鲁豫有约的访谈，沉稳低调而睿智。刚好出门想看个电影就在上映的列表里选了他的电影。

一开始大量的铺垫里看不懂说的是啥。看北方小镇的古惑仔般的场景，只觉得这故事前奏有点长。巧巧是斌哥的强势老板娘，在江湖中，巧巧陪斌哥混迹各类道上的场合——大方得体，干净利落。喝得了五湖四海，跳得了蹦迪摇滚。老二出事、斌哥被敲腿、乃至到最后被小后生们围堵打到快出人命，巧巧都处理得非常理直气壮。所有一切都假装自己是这个江湖的人。

然而一开始，她不是。老家矿场纠纷，她劝她爸不要掺和不进江湖、这时候她不是；斌哥被打，他们在荒野比划手枪的时候，她也说，她不是。

二

斌哥从一开始就是江湖的老大，是江湖中主持真与义的那个人。老贾他们因借钱的事掏出枪的时候，斌哥只是把二爷请了出来。关二爷是江湖的天条，对人背信可以、对二爷弃义不行。这也是为什么二爷一出什么都可以解决。与其说二爷是个权威、倒不如说二爷是个台阶，他一出场、大家就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一种江湖准则中的一份子。犯错没关系、争来争去是否曲折大家都知道，就是少了个台阶而已。斌哥是台阶的化生，说：兄弟们，有事没关系，只要大家还认这个准则，认个错就还是相安无事。大家都是兄弟，没甚隔夜仇。所以一个稳定的组织中最重要的不是压制，而是能疏解内部矛盾的那个人。这就是江湖。

然而那个年代适逢社会环境大改变，带来社会结构的变动。也就是说，老江湖的那套在新世界没有掌控力了。新生力量可以脱离原有的江湖独自建立一个江湖而与你无关。斌哥被围堵意味着新旧力量的交替完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然而河西过了三十年、继续取代的不一定就是三十年前的河东、而是河北或河南了。从此，斌哥的江湖，没落了。

被小鲜肉围堵的紧急时刻，巧巧拿出用来镇场却不曾用过的枪。解救了斌哥，却也引来警察的拘捕。为什么前几次出现在江湖中的万队没有出来帮忙？巧巧开枪的时候我还一度想，多大的事，开个枪把条子引过来，后续的就自然有万队和兄弟们帮忙解决了。然而，老二勇哥的洗白与被杀、预示着斌斌在这个江湖上的资源越来越少、上下游的关系越来越薄。大势已去～

巧巧为了保护斌哥自然坚定地说枪是自己的，而且满怀信心地觉得这么伟大地付出，斌斌还不得一辈子亏欠她这份情义。可是她错了，斌哥的情义只在江湖有、只对兄弟有，女人对他来说不是江湖、也许有情、但却无义。这事关二爷管不了！

三

探牢的人来了，在她口中得知斌哥已经出狱，但却没来看她。斌哥一年出狱，巧巧五年。很难想象剩下的五年巧巧靠什么信念继续走下去。仅有的残念就是：斌哥肯定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江湖上又出了什么事？但，在信息隔绝中，人是会遍历各种场景的，好的坏的都想了个遍。

终于巧巧出来了，多方打听来到斌哥在的地方。一路经历钱财被偷、混入路边婚宴蹭饭到找到斌哥落脚点、却被另外一个女的告知斌哥已经是她男朋友了。不管真假，巧巧都要这个男人当面跟她说清楚。而后为了找到他，差点被一个摩托车司机给性侵了。然而她机智地把司机骗开，径直开车走了。这个女子，在雨中开着男版摩托车，是何等违和何等悲怆。她正在在新时代的小江湖的路上越走越远。

还在上一幕的悲情中还没走出来。一下子蹦到警局里说要报案有人要强奸她。警察说要她叫家人来的时候她把斌哥的电话给出去了。此时不禁为她的聪明而鼓掌。一个女人，被逼到只有一个目标时，似乎千千万万的法子都能奏效。而斌哥被警察一喊，也终于来了。两人支支吾吾，各自都有自己的心事、也各自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意。终于还是在小宾馆里说清了。斌哥要的是不再让小弟们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要的是自己的江湖地位和声望、要的是那份呼风唤雨。

愧疚自己没在巧巧出狱的时候去接她，于是拿起宾馆的盆子搞了个仪式让巧巧跨过去去去晦气。在跨过的一瞬间，斌哥的手握住巧巧扶了过来，这一刻巧巧终于是没能忍住捂靠墙上哭了起来。这仪式还是江湖规矩，但斌哥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人。想起过去种种、想起这些年的委屈、想起斌哥温厚的手、想起一切都只是一缕青烟随即消散……

四

回去的路上本来遇到徐峥扮演的江湖骗子，本来跟着他也能开启新的生活。然而巧巧思虑后，毅然抛弃这个不真实的未来独自回到老家那个小江湖。很多年过去，巧巧还是经营当地的棋牌室，小弟们也喊她一声老板娘，而接到斌哥的时候发现他偏瘫了。然而不满新的后生们待他不如当初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巧巧也认了，说是自己收他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义。谁能知道这情，哪怕是带着恨，能有一时半会从巧巧心中淡然而去？我不信！

之后巧巧带斌哥做针灸，开始给巧巧一种生活步入正轨的错觉。毕竟多年不嫁，不是在等谁，而是经历了这大风大浪，很难有谁能掀起半丝涟漪——除了故人。哪怕他瘫了废了，能陪着已经是对巧巧一生最好的赏赐了吧。对对对，这是上辈子欠他的——巧巧如是说。

斌哥终于有一天能站起来，不是很利索地走了起来。然而谁也没料到，他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像一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镜头最后停留在巧巧靠墙哭泣的画面，镜头越拉越近、而画面却越来越模糊与不真实。看电影的人都迟迟不肯走，我也是在等待着。说不定这监控视角正是斌哥在看，他并没有走。然而电影就如此决然地谢幕～

有人问科长最后一幕的含义，科长说在剧中就用数码的视角看，会让大家明白戏里戏外，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这或许就是江湖虚虚实实的定义了吧。

好的片子，不一定要跟观众说什么是什么。而是我东西放这了，能看出啥你自己看看吧。每个人经历不同、文化不同、接收到的信息和理解也完全不同。看五次十次，每次都还能看到很多未曾留意的细碎细节。

往大了说，斌哥巧巧活在一个进化的时代，巧巧很有适应性，而斌哥还是一条筋的猴王心态。这世界是我的，任何时候都是我的。我能隐忍十年八年，但世界一定还是我的。落寞时找的是能让自己安稳的靠山，得意时却仍要坚持找寻自己的天下。顾着几寸大的脸皮，硬要扯大了才能包得住丰满的一生。一半江湖情深、一半儿女义短。而巧巧虽然凄惨，但终究能找到自己那条路走下去，不矫情、不哀怨！

往小了说，情义游走在现实与虚幻边缘。男人说是要有军国天下的抱负豪情，女人说是只想男耕女织的安稳生活。女人重情，男人重义。说到底都是自私的，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社会属性的心里归属感。女人归小家，男人归大家。普通人两者兼而有之，而遇上一个某方面倾向过于偏执的人，则易聚易散。搜网上评论的时候看到一句很打动人心的话：斌哥到处都有，巧巧就那么几个！

无他，只是心疼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