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对英国君主制现状的思考)
一提到英国，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是日不落帝国光荣的殖民历史还是西方各国纷纷效仿的代议制，亦或是其他什么？我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尤其是女性来说，提到英国无一例外会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世界上最尊荣的女人——女王陛下。现任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是英联邦16个国家的元首，拥有包括白金汉宫，温莎城堡在内的几十座王宫，城堡和议会大厦，几十 亿公顷的皇家领地和庄园，遍布全球的房地产投资，以吨位计算的黄金珠宝首饰，以及每年可以得到十几亿英镑的政府拨款。地位如此之高又如此富有的英王，在政治角逐的舞台上现在却退居其后，成为虚位君主。难道，在宪政体制下尊敬的女王陛下是一个政治的傀儡？这与当今君主制面临的困境又有什么关系？
一、君主制在英国的现状分析
传统上，君主制是英国最受尊敬的国家制度之一。1969年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相当多的民众支持君主制，仅有13%的受访者认为应该废除之，30%的人认为应该一如既往，50%的人认为应该一如既往但要与时俱进（7%的人没有表达意见）。1980年一个类似的民意调查显示，君主制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来自“皇室”的吸引力。然而，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对君主制的尊重和受欢迎程度均在下降，认为没有君主制英国会更好的人,1987年上升至13%，1992年上升至20%。到1996年，舆论首次出现了平衡，就“英国50年之内将不会有君主制”的民调显示，只有33%的人相信君主制将会长期存在，43%的人相信不会如此。
为什么君主制和其中的主要人物受到前所未有的媒体审视、曝光和批评？我想这与维持、供养君主制所需的巨额财政有关。多年来每年公布的皇室费用往往引起媒体和公众的极大关注，有时也引起批评，尤其是不满于女王巨大的个人财富和免税地位。2000年，政府每年要给女王拨付近800万英镑，同时要拨付188万英镑津贴给参与王室活动的各位公爵、公主、王妃等。此外，皇家住所、皇家飞机和和皇家游艇所需费用皆由公共财政供给。但是，女王忠实的臣民——那些纳税的人——却不高兴了，甚至有人提出要废除君主制。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由于整个皇室和君主制受到了更严格的审查和公众批评，英国君主制的财政供养方式发生了变化。女王要开始交税了，而且要依靠个人收入来生活，不仅如此，她也得资助王室成员以维持王室高贵奢侈的生活。另外，王室的负面新闻给富丽堂皇的温莎城堡蒙上了一层灰尘，尤其是戴安娜王妃之死引起了人们对这个英国“良好家庭的绝佳典范”产生了怀疑。导致王室面临质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去神秘化。1969年，女王接受了允许电视摄像机展示她的更多私人和家庭生活，这一决定给君主制带来严峻考验，但覆水难收，这种冒险的做法可能导致公众对君主越发熟悉会滋生不敬甚至蔑视。距离和神秘感是以前保持君主制对公众吸引力的重要原因。现在，媒体在很大程度上去除了君主制在公众形象中的神秘化色彩，这使恢复公众的恭顺感，增强公众对女王真心诚意的尊重会变得更加困难。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在公众对君主印象中，神话与现实的差距在扩大，公众认识到王室成员也有脆弱的人性，并非是无可挑剔的公共偶像，结果导致君主制的权威遭受了严重挫折。女王也承认君主制和其他制度并非无可指责，但希望少些野蛮性的攻击，多些建设性的批评。
尽管王妃之死和王室神秘外衣的去除为王室带来了压力，要么适应形势重塑自我，要么灭亡。 但英国君主制的法宝是：由于它的适应能力，它的与时俱进，它的不断调整以适应人民和媒体需要的能力，它已经存在了如此长的时间。我们也应该看到，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君主制产生过很大争议并经历过公众广泛的批评，但它都设法度过了危机。事实上，戴安娜之死并非预示着君主制的终结，而只是君主制进化到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正如一位观察家指出的，“事情的结局……是保皇主义热情的证明，而不是魔力结束之始。”的确，君主制仍然是英国社会的顶峰，但却放弃了掌握政治实权的代价。但君主制作为不变的和令人安定的国家象征，仍然对许多人具有吸引力。这似乎永不改变的机构存在，使人们更容易接受其他生活领域的彻底变革。君主制为保持英国社会凝聚力发挥了重要作用，为维护英国人民的团结作出了重大贡献。
基于对英国君主制现状的了解，我们再来看看这个制度下的女王，她到底在英国社会发挥着什么作用，又有那些政治功能？
二、宪政体制下女王的功能
当今君主拥有的权 力主要是理论上的而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建立在惯例和皇室残存的特权基础上。今天，君主残存的权力和功能实质上可分为政治性和象征性两类。
一是政治功能，具体有以下六个方面：A、选择首相。当今的伊丽莎白二世可以“自由地”选的活动下议院多数支持的当选党的领袖作为首相。只有在出现所谓的“悬浮议会”的例外情况下——即没有任何单一政党赢得下院多数席位，君主才面临着选择的机会，要么号召最大党领袖组成少数政府，要么寻找一位高级政治人物组成可以获得下院多数支持的政府。 当面临民族危机，或大选产生一个“悬浮”议会时，君主有可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如果维斯敏斯特议会选举采用比例代表制，出现悬浮议会的概率会增加，君主被卷入到作出棘手决定的机会也会增加，这将带来深远的政治影响。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君主将首先派遣下院最大党领袖或者组成少数政府或者与另一个或多个政党组成联合政府。每一种做法都是合情合理的，除非议会完全陷入不太可能的僵局，君主才被建议派遣另一个政党领袖或著名政治人物组成一个可行的政府——而不是同意在刚刚结束的大选之后解散的政府。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君主在政府组建过程中被迫起到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这不会令君主或者君主的顾问们沾沾自喜，因为这反而会产生对君主在政党政治事务中传统的公正地位的疑虑。尽管如此，如果没有其他选择，君主任保留行使宪法赋予的自由裁量权的可能性。B、解散议会。目前广为接受的惯例是，君主只能在现任首相的请求下在议会的五年期限之内解散议会。虽然在得票非常接近的1950年大选之后，有人主张如果在任首相不准解散议会，而解散议会更有利于国家利益时，君主有权寻求下院其他领袖人物提出启动此程序的建议，但受传统观念的约束，这种主张至今没有得到很大响应。尽管存在传统观念，也可以想象君主在特定背景下可以不顾在任首相的意愿正当行驶解散议会的皇家特权。自19世纪以来，解散议会的请求从未被君主拒绝过，尽管最近在英联邦解散议会的请求多次被总督以君主的名义拒绝。 C、批准立法。御批立法是君主的另一项重要特权，多年来已演变为纯粹的形式。即议会通过的法律，国王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签，就算这个法律要求废除君主制。D、赐封贵族。君主有权册封新贵族，而且在某些特定情形下，据认为宫廷对于从推荐名单中做出最终选择仍具有一定影响力。过去君主们对封赐贵族具有浓厚兴趣，而在当代，赐封新贵族仅仅变成了一个宪制形式。通常每年两次赐封贵族，新册封的贵族名字出现在勋位名单中。册封以在任首相的建议和协调为基础。提名可由政党、任命委员会（一个非法定的、非政府部门的咨询性公共机构，对无党派贵族进行推荐）和公众做出。在首相做出正式推荐之前，这些建议由附属唐宁街10号的一个小型文官机构和任命委员会进行谨慎筛选和评估。E、授予荣誉。君主还正式地授予荣誉给那些传统上由国家表彰和奖励的文职人员和 军人。像册封贵族爵位一样，授予荣誉仪式每年举行两次，授予名单予以公布。这项权力为君主制增添了光彩，为君主提供定期的有意义的服务社会的机会。 F、任命公职人员。君主正式任命大范围公职人员，因为所有文官、警察、司法机构、英国广播公司和英国教会的重要职位都以君主名义存在，当然更不用提每届政府中的部长的任命。众所周知，君主只是充当一个有尊严的橡皮图章的角色，政治任命几乎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二是象征性功能。有主持议会开幕、联合王国元首、国事访问、招待外国元首、庇护公益事业、巡行英国、主持军事仪式、主持宗教仪式。君主和其他王室成员通过各种方式发挥着重要象征性作用。例如，例如伊丽莎白二世和菲利普亲王经常对世界各国进行国事访问。女王在召开的一系列英联邦会议和招待访英的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方面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所有这些活动中，女王和其他王室成员为时任政府所界定的国家利益服务。就君主出访而言，皇室的国外旅行有益于英国的对外政策并促进英国贸易。 她和她的王室成员旅行数万里到世界上不同的地方与众多民众会见，而且，她非常重视每年一次的对英国人民和英联邦人民的圣诞广播。他们还参加源于习俗和传统的各种形式的公共仪式，旨在振奋民族精神和加强英国人民的团结。此外，他们还参与促进公益事业，为大量慈善机构开展工作和活动作出了重要贡献。女王和其他王室成员是3200多个慈善机构得到赞助人，与覆盖国家生活多个领域的广大慈善机构保持着密切联系。
事实上，英国王室在英国社会中所起的观赏作用似乎比它的政治作用更为突出。女王夫妇和王室成员的一切活动，始终是英国所有舆论工具注意和报道的中心。王室内部和成员的秘密私事更为一切大小报刊所津津乐道。一般的英国人对王室成员私生活的兴趣经久不衰，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王室的崇高地位和王室成员的生活情况的神秘性相结合形成的。这种情况又反映了英国人讲求实际，禁走极端的特性。当他们把王权打倒了以后，却把王室保留了下来，并把它变成一个可供观赏的东西。伊丽莎白家族的成员们也充分懂得这一点。正如桑普森所说，女王的继承人查尔斯亲王“总是不厌其烦地外出活动。他认识到不抛头露面，王室就不可能存在”。英国人是个注重保持传统，善于折衷，不愿剧烈变革的民族，他们对王室的态度正好表明了他们的这些特点。这些残留下的自由裁量和专断权威合法地保留在君主手中，但实际上由当今政府行使。这些权利只能在既定的习俗和惯例范围内行使。如果这些惯例被君主打破，君主制可能声名受损甚至受到致命打击。如果君主未依照当今首相的意见和偏好行使宪政权力，就会引发宪政危机。
因此，女王很明智地“临朝不理政”， 用19世纪沃尔特·白芝浩的术语来说，君主一直被视为宪法的“尊严”部分，而不是“有效”部分。其实，女王还有一些非常重要的正式权力和不公开职能：
三是正式功能。具体有签署条约、宣战、发布和修正殖民地宪法、创建公营公司、创立或废除政府部门。通常这些功能都由部长们代为行使，女王只需及时了解动态。在英国，只有在部长以君主的名义签署条约后，政府才提交议会进行批准。宣战以君主名义正式提出，但在核时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时间非常短暂。殖民地的宪法以君主的名义颁布和变更。公营公司的创建也是以君主的名义通过向有关机构颁发皇家特许证的形式现实的。例如，BBC获得皇家特许证在1926年成为公营公司。政府领导下的所谓准自治非政府组织也是中央政府便利运用皇室特权的另一项活动。
四是不公开的功能。即与首相私人联系，对政府的秘密建议。女王在政治领域所行使的一些不公开的功能，最引人注目的是与在任首相定期的秘密交谈。每星期二晚上应是首相向她汇报政务的时间，通常一个小时左右。按照传统，二人谈话绝对保密，不做记录。因此，人们从无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也就有了“国王不会为非”的说法。在这种场合，君主享有沃尔特·白芝浩所描述的“被咨询的权利，励的权利，警告的权利“。在现代条件下，君主通过私人会议每周在白金汉宫行使一次这项权利（主在驻跸在此时），当君主驻跸在苏格兰巴尔莫勒尔时，每年在夏末的一个周末行使一次。伊丽莎白二世有关国家事务的经验在当代是无语伦比的，她在位50多年的时间里，共有11位首相和21届政府为她服务。她具有无可争议的阅读所有国家文件的权利，因此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重要政治事态的发展。鉴于她对国家事务的丰富阅历，使得她对所有首相的私人建议都珍贵无比。事实上，一位前首相接受了他每周拜访一次女王犹如拜访一次精神病医生的比喻，并承认他对女王倾诉的事情甚至都不能对他最亲密的政治同僚倾诉。
三、总结
君主制之于英国政治就像食盐之于老百姓的一日三餐，它是必不可少的调味品。虽然人们短时期不吃食盐并没有什么大碍，但长期不吃则会导致疾病的产生；与此相似，君主制是英国政体中不可或缺的成分，虽然它不及议会那么强有力，但它作为一个独立于政党之外、没有政治偏见的主体，平衡着各个党派的利益之争，有利于政治稳定。尽管社会对于君主制多多少少有些质疑和批评，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它带给英国的好处，所以，君主制会长期存在下去并继续发挥它的作用，这其实早在1640年就已决定好了。英国人不像法国人那么富有激情，他们不喜欢流血，这在英国历史上多次得到验证。英国人是个注重保持传统，善于折衷，不愿剧烈变革的民族，他们对王室的态度正好表明了他们的这些特点。要是真的不想要君主为什么不早点废除？其实，英国人不是不要君主制，他们是不想要一个危害国家利益的君主。君主制本身没有好坏之分，而是这一制度合法的代表——君主赋予了它美和丑。君主制发展到今天显然失去了它最初的模样，但这种改变是必要的，如果君主制不与时俱进，那么，它的生命可能早就在资产阶级的手中了结了。
再来说说君主制合法的代表，君主个人。“国王不应为非”，因为国王没有实权，虽然各项事务都以她的名义做出，但她能做到就是签字画押。事实上并非如此，女王是有很大的政治权力，只是她不愿意也没有机会使用罢了。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刻，她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因为她知道行使这项权力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只要能保证君主的尊荣和皇室的颜面，没有实权又如何？正如马克思 · 韦伯所说，单是君主的存在就保持了社会制度的重要性，因为一切决定都是以她的名义做出来的。英国王权虽已空无所有，但它依旧保持着它的外壳。这种形式上的权力代代相传，王冠牢牢戴在女王头上，体现出英国政治的稳定性。女王在英国政治生活中所扮演的一种非人格化的角色，使她成为团结和仰望的中心。这是 一种“无用之用的特殊作用”。
综上所述，英国女王并非政治傀儡，她只是知道如何在现有体制下如何保全自身及整个皇室。一个不会对现有制度造成任何威胁的君主，丧失的是权力，赢得的是后世子孙的幸福——即君主制长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