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带上酒,这儿有故事

   

雁字回时,带上酒,这儿有故事_第1张图片
谱给隽秀的时光

                        (一)

有人说故乡是一个人灵魂的宿主,雁字回时儿不在远方。

丈岭是故乡的前线,记忆以来它的领峰就被成排的杏树和松树覆盖着,坡腹是一片片白杨林,在季节的抚弄下雪白渐变成墨绿而后是熟透的金黄……那片杨树是最值得怀念的。

没有电器的仲夏夜,萤火虫陶醉在稠厚的哗啦哗啦声中,随手抓取一只放在备好的大葱叶子里,晶莹翠绿;乌鸦和啄木鸟商量好的安静,我和小伙伴们疾驰在林间,合着风的窃窃私语,夏夜的凉意沁人心脾,大人们坐在山脚下谈笑风声,皎月倾泄的银幕包罗众生…

每当初秋,脱落的树叶被干爽沥去水分,像奶奶和爷爷一样赶早儿的老者就会扛着竹耙来收集,理了一筐又一筐,暖和柔软的杨树叶是猪和兔子一冬的温床,又是耕牛反刍的调味品。

然而最有意思的还是用杨树叶来熏虱子,冬天村里的女孩子都不洗澡,天暖后经过一冬窝藏的虱子就会出来晒太阳,长发女孩更容易生虱子,我也不例外,奶奶就会把杨树叶和敌百虫药片捣碎敷在我头上用毛巾捂半个小时,她每次都信誓旦旦地说虱子必死无疑,这是她奶奶的真传,但一年四季我们一直都处在和虱子战斗中。

细条的干树枝也是不可多得的天物,母亲总是在赶着牛儿下山前满满地扎一捆,在数九寒天冻得人打滚的日子里,我和哥哥姐姐仨人围着母亲不瘟不火的煎饼锅等着盼着,跳动的小火光撩着母亲丝丝点点的花白发,她的皱纹里藏匿着尘土和汗水,两片脸颊松松搭搭,在饼锅的雾气缭绕中甚是苍老;滋滋的小柴用尽了杨树的所有温柔才能摊出又糯又软的煎饼,我们囫囵吞枣,温热足以暖透肌骨。

入腊后年头将近,孩子们拉着大圈就会“月儿月儿圆圆,没了月儿过年”地唱呀,月光总是穿过杨树稍洒在院子里,明亮得不像黑夜,一介蜉蝣寄伏在这条晶莹的巨毯上,甚是浩渺。

家家户户灶上九印大锅里热气腾腾的沸水期待滑嫩的猪肉,干朽的杨树冠是烧煮肉类的圣品,锐利肥硕的武火烧开头沸儿,宽厚绵长的中火继续第二沸儿、第三沸儿……直到拳头大的肉方外糯里透,小灶上熬制的蜂蜜汁早已急不可耐、跃跃欲试地去一去这肉方的腥气,父亲辗转翻滚着,蜂蜜的甜味唤着乳香,莹透的猪肉瞬间有了魂魄,滋烈地过完一遍沸油,一层肉一层盐巴又一层肉一层盐巴地放入坛里,最后浇上凉过的猪油,腌肉做好了;干杨木噼噼啪啪地烧了一茬又一茬,永远是这坛腌肉热烈又沉默的陪伴者。

蛙声打捞水中的乡愁,细月荡开漫天浮萍,翻修过的池塘绿意濛濛,鱼虾无虑地游弋在琥珀般的水藻间,就连水藻也有了诗的韵脚儿……

北方人面食居多,我的故乡过完秋就会播种小麦,池塘水是家家户户田地的灌溉源,一冬水,二返青水,三拔节水,基本这三水;其中返青水在初春,为排队浇水,每家都会从河滩里捡鹅卵石,用粉笔写上家中代表的名字,按先来后到次序排队,等不到浇地或者池塘缺水的时候各家便任由石头排着,索性回家闷午觉去;那个时候我约莫十三四岁的光景,总爱和一群小伙伴们在水渠边、田垄里玩耍,调皮的男孩子们偷偷调换石头的位置,因此还会引发口水战。

塘水被抽干后,我们脱掉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塘底的污泥里捉鱼虾,泥鳅是最狡猾的,捉泥鳅也是我最乐此不疲的事,掌握它们的出没绝非易事,身经百战后方有眉目;通体光滑,色泽如泥,逃逸极快……它的狡猾总是令我们抓耳挠腮;偶尔还会看见水蛭,听奶奶们说那种东西可以进入人的身体蠕动到心脏,然后能把心脏吃空,因此一旦看见,我们都会敬而远之。

炸泥鳅一直是我津津乐道的拿手菜,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剖腹、烫皮到去腥入油,我娴熟到像个美食家;炸好后,我几乎顾不得洗沾着水藻的手,就有模有样地主持召开“分赃”大会,而每次我都会选择头部留给自己,最好的腹段部分留给年龄小的孩子们。

雁字回时,带上酒,这儿有故事_第2张图片
十年前种下的柏树

                        (二)

西岭是故乡的脊梁,打从我记事起它就是光秃秃的,脚印和车辙碾压过的地方似青筋暴露,风沙肆虐,瘦骨嶙峋……然而每当薄暮,她身披霓裳的样子清冽不妖,仿佛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女子,是我最思念的容颜。

很多年里,我的祖辈、父辈只是砍柴、垦地、理荒……仿佛没有真正在乎过她傍暮的秀美,这样的索取一刀又一刀地扎心掠肺,孤陋寡闻令人们眼界狭窄,他们只知道饥寒交迫……后来国家扶持,新农政策,退耕还林……各项改革的步伐款款向前。

十年前的场景如一帧永不褪色的画卷,那个夏天,姐姐刚高考完,而我也即将升入高中,当时村里退耕还林的号角正鸣,拉来了好几车柏树苗,我就和姐姐报名参加植树,蝉聒日盛,地面如焚,植树的伯伯、婶婶们个个挥汗如雨,整整七天,我和姐姐的嘴上、手上、脚上全是泡,但看着满岭的柏树苗齐刷刷地生长,正如我们对新生活的渴望一样茁壮。

从一个个宣誓的小拳头般的柏苗到一条条绿色长城般的御沙帐,它们是仙女的丝带,是英雄的战戟,是故乡的筋骨血肉,因此那些难以忍耐的痛苦就变成了一囊珍宝,直到后来姐姐出国,我到基层工作,那些磨砺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每年归乡,我们都会去看满山的绿柏,没有人伤害它们,没有人再任意践踏这块儿领地,那身儿翻新的霓裳依旧旖旎。

                        (三)

直到后来故乡是爷爷的小收音机,铿锵平仄,咿咿呀呀;是奶奶的针线包,长襟短衬,裁裁剪剪;是父亲的扁担,一头挑着家,一头挑着我的远方;故乡是母亲的灶火,蒸糕、卤豆腐、炸面筋、咸食饼……几乎没有她做不出来的美味;故乡还是记忆中的百宝箱,里面藏满欢乐和童真。渐渐地我愈发明白敬畏故乡的一草一木便是敬畏自己一生的成长,雁字回时,儿不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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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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