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的手吗？

        约翰·伯格的《A致X：给狱中情人的温柔书简》，是我读过的第一本情书集，也许也是最后一本。作为一个闻“爱”色变的人，爱情小说、爱情电影、爱情歌曲……但凡贴了爱情标签的东西，我都本能地避开。亲爱的伯格老头又一次神奇地改变了我的想法，在读了三捆药剂师爱妲（A’ida）写给被判了两个无期徒刑正在狱中服刑的泽维尔（Xavier）的，寄出的未寄出的信后，我选择相信爱情。

        让我们来读其中一封情书的部分内容：

      “我的帅哥：

        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做过这件事？或是我一直想做但始终没做？不管是哪一个，总之，我想把我的手压在信纸上，描出轮廓，寄给你。在那之后——管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偶然看见一本书，内容是说明如何描绘双手，我打开书本翻了翻，决定买下它，因为它就像是我们的人生故事。所有的故事也都是手的故事——拾取、平衡、指点、接合、揉捏、穿串、爱抚、沉睡、切、吃、擦、弹奏音乐、搔、抓、削、握、扣扳机、折叠。那本书的每一页，都有双手执行不同动作的详细图解。我描述了其中一幅。

书内插图

      我正在写信给你。

      我低头看着双手，它们想抚摸你。它们似乎有些退化了，因为它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摸过你。

                                                你的爱妲”

        这本书讲了一对革命恋人的爱情故事，作者借这对监狱内外分离、重逢遥遥无期的情侣的口，探讨、影射了政府与反政府武装、金融私募基金、贫富差距等国际政治领域的话题。作为一个只能窥一斑而不见全貌的人，宏观叙述打动不了我，真正打动我的不是这对恋人爱情中的革命因素，而是爱妲学习描绘双手时创作的手部素描。简单地说，是来自不同的人的手，打动了我，让我重新相信爱情。

综合多幅书内插图

        婴儿软乎乎的小手、车间干活的工人宽厚结实的手掌、弹钢琴的修长的手、老人青筋毕现起皱的手、冬天沿街乞讨的龟裂长茧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嫩滑白皙的手……观察一个人的手能发现他/她的秘密，经历过的事都一道道划进了手纹里。谈恋爱了叫作牵手，失恋了叫作分手，一路手牵手走下去叫作结婚，中途一方撒开另一方的手叫作离婚。潇洒地给予对方自由叫作放手。三岁的树儿面对暴跳如雷的妈妈，会试探去拉我的手，在她眼里，不管妈妈怎么生气，只要还愿意握她的手，事情就没那么糟糕。有时候，为了确认对方或自己的存在，我们紧紧抓住另一个人的手，十指紧扣至关节发白，手掌间的空气被完全挤出不留缝隙，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消除彼此间的隔阂，回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压马路的关系状态。安慰一个正在伤心的人，默默抚摸他的手背、拍拍他的肩、揉搓他的头发，比说一大堆“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之类的话管用。千言万语尽在手与手之间。

        “也许在时间的阴暗褶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手指的默默抚触。以及我们的行为举止。” 约翰·伯格 《A致X：给狱中情人的温柔书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