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行简提高声音:“唐家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会报答。”
“我记下了。”李龙微微一笑,返身下去。
唐行简仰望长空,长叹一声,鹰掠而去。李龙回到暖阁,周昂已入睡,高玉仍在一
旁正坐守候。
“你也去洗个暖水澡吧,当真舒服。你日夜随侍殿下身边,想必殿下也不喜随侍之人邋遢。洗完了好生将息。太累了,明日如何保护殿下进山?”李龙轻声笑道。
高玉听李龙说话,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再望回李龙轻轻点头,起身出门。李龙静静的看了太子一眼,听着街上的更锣声,已是子初时分,低头轻轻吹灭烛火,静坐无言。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高玉也换了一身白袍回来,无声地依在床脚,拉了张被子便睡下了。李龙轻轻点了众人睡穴,让他们睡得深沉舒服。却不想到了卯初时分,周昂便醒了,起身让李龙去将息。
“我点你睡穴,你竟自醒了?”李龙轻笑道。
周昂淡淡道:“你点不着我。”
“是我功力不够,还是你自行冲开穴道?”
“我避开了。”周昂轻答,坐正,闭目养神。
李龙想了想,也没再追问,寻了个位置睡去。待他一觉醒来,已见阳光明媚透窗来,左右一望,身边竟已无人,大家居然都已起身出去了。再看桌前,居然放着自己昨日换洗的衣服。这么快就晾干了?李龙握着最上面的衣服吟思。
“鸨母叫人连夜烤干的。”门口,周昂立如松,说。
李龙一笑:“这家迎春院倒真是服侍周到。”
“出来吧,殿下准备就餐,要走了。”周昂说完就走了。
李龙赶紧穿好衣服,洗面拢发,临出门前还在衣镜仔细整理好全身才出门。在尊贵之人面前仪容整洁是基本礼仪,更何况还是太子殿下。李龙出入宫庭多年,这一点还是懂得。鸨母将迎春院最好的包房给了他们用餐,李龙进去的时候,便见到高玉,石勇,周昂,唐诗、宋词也都精神抖擞,衣装整齐周正的围坐在太子身边。太子见李龙来了,招手要他坐在自己右边,左边便是高玉。餐桌上经已准备好早点。高玉为太子准备好餐具,从怀中取出银针试食,却被太子伸手拦住。
“殿下?”高玉轻声道。
太子笑道:“不过一盆白粥,三两盆包子大饼馍馍,一碟腌菜萝卜,何至于要下毒害我?”
周昂轻声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子淡淡一笑:“父皇自出生便一直小心翼翼长大,即使登基为皇亦一直谨小慎微,我不希望过这样的生活,至少……”太子环视众人一眼,道:“至少在你们面前,我不想如此谨小慎微的活着。”
周昂看了太子一眼,不再言语。
高玉欲言又止。
李龙微微一笑,起筷挟了一个包子,张嘴吃了一口,道:“好吃。”
石勇伸手拿了一个馍馍也狠咬了一口,笑道:“殿下,这馍好,我在江南不曾吃过这等美食。”
太子哈哈一笑。
唐诗和宋词各取了白粥配了萝卜吃。
高玉替太子倒了半碗白粥,用勺子舀起,轻吹,轻声道:“殿下,这粥熬得绵稠,甚入味。”
太子点头,接过勺子道:“你也吃吧,吃饭我还是会的,不用你喂。”
众人便低头用餐,也不说话。
太子笑道:“好安静,要是还有人唱曲就好了。”
“殿下,这花柳生意向来是夜起昼寝,怕是找不到人来唱了。”李龙笑道。
“昨日那唱曲的女子长得倒甚是标致,不知将她收入东宫如何?”
“殿下万万不可,殿下千乘之尊,怎可与下九流为伍。”高玉赫然抬头道。
太子吓了一跳,笑道:“我说说而已,你不必这般紧张。”
宋词嘤嘤一笑道:“殿下,你看宋词长得如何?”
太子直视宋词好一会,笑道:“眉如春黛,肤若凝脂,虽当不得绝代佳人,也是一时国色。”
“那女子可有我好?”
“不如你。”太子肯定地说。
宋词嫣然一笑,道:
“以殿下之尊贵,自然要找一位比宋词更好的绝代佳人才匹配殿下。”
太子哈哈笑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岂可真找个娼家女子入东宫。”
唐诗替宋词取了一块饼,用小碟装着送到她面前,倒没有在此时与宋词争个长短高低。
“殿下,这天下之大,绝色佳人虽然难寻,但也并非无有,他日殿下畅游江南,石勇定必全力替殿下寻那绝色佳人献上。”石勇道。
“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江南如此美景,倒真是要去好好看看。”太子笑道。
“殿下,四川蜀中的竹海也是天下一绝。”唐诗道。
“云南的洱海苍山才是这世间最美的地方。”周昂此时倒不甘示弱了。
“殿下,江西三清山不去,遗憾终生啊。”宋词笑道。
李龙哈哈笑道:“殿下,这些地方都又山又水的,走着累,倒不如就简简单单到大同梅龙镇龙凤客栈住一住吧。”
“这龙凤客栈很好么,为何要去那里住?”石勇追问。
“就是我家开的呢,肥水不流外人田,殿下住在龙凤客栈里,至少我家可以向户部申请些官帑。”李龙笑道。
“龙凤客栈?”高玉缓缓道:“你是龙,那就是说你当真还有一个姐妹叫李凤?”
“真,跟我还是一胎双生呢。”
李龙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们这般看着我,倒搞得我好生尴尬。怎么,我脸上有花?”
宋词忽叹息一声,道:“好想去死。”
太子笑道:“不必如此沮丧,他纵长得千般好看万般好看,终究是男人,抛不得媚眼,做不得身段,那比得女子婀娜多姿,千般美态,万般风情的好。”
太子的话,令众人皆笑,连一向持正的周昂也忍不住莞尔。
一餐饭毕,李龙带着高玉前去结帐,然后回去贾府,亦领哈和撒哈答也和唐行简,宋居易前后脚就到了。太子命唐诗、宋词及东府侍卫留在平定州处理后事,其他人各自准备行囊包裹,收拾剑器刀具,备了马车准备随石勇前往一剑峰。
石勇前来请行:“殿下,一剑峰山峦陡峭,来去甚远,就此出发吧。”
太子点头,还是由亦领哈和撒哈答在前头赶马,其他人都随太子坐在车内出发了。
唐诗和宋词、东宫十侍卫相送出门。李龙看唐行简时不时回首望唐诗,眉头微皱,想必是在苦恼如何把凤钗交予唐诗吧。
众人一路前行至一剑峰下的小镇都很顺利,虽然山路陡峻,太子也跟着众人一起爬上了半山的小镇。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太子实在是累了,便叫石勇带到住处歇息。
石勇摇头道:“我与督主在此不曾找到将息之地,被人引到一剑峰里去。”
“为何?”高玉警惕地问。
“我们来时曾见许多江湖人物前来,今日前来不见有人下山,想必这些人还在小镇居住,只怕一样是找不着住地。”石勇说。
李龙听说有江湖人物到来,心下警惕:“那些江湖人物在何处,去看看?”
周昂正色道:“还是先找到督主为正经。”
“行简,你与居易去平戛寨,将头目莽勒、其叔莽辉带到平定州。”太子笑道:“从地图上看此去往南二十里便到平戛寨,你二人速去速回。”
“亦领哈,撒哈答,你二人去将孟木寨头目孟思陆带回平定州。”太子吩咐。
四人亦领命而去。
“殿下,那我们去把土官镇抚谢宏、赵钺抓来。”李龙笑道。
“回来,回来。”太子想到什么,向唐、宋,亦、撒四人招手。
四人急回。
“你四人回来镇上,把谢宏,赵钺两人也带走。”
“殿下,这四人会不会经已收到风声逃窜了?”周昂缓声道。
“若寨中无人,便昭告天下搜捕便是了。”太子笑道。
众人点头,各自分头而去。太子看看天色,叫高玉先去问问最近的客栈有没有房间。高玉去过之后很快回来,居然说有空房。
石勇惊讶道:“怎会有房,难道那些人千山万山的跑到此处,就为了住一晚便走?”
“带我去看。”太子说。
五人便齐齐去到客栈,果然有房,而且还是上房。
“爷,要住么?”高玉轻声问。
太子略为沉思,抬头微微一笑道:“走,去别处。”
四人没有说话,跟着太子离开客栈一路走去。这小镇不大,但是形制跟其他平原小镇并无两样,高玉似知道太子心思,带头行走半晌,忽在一座大院门前停下,众人抬头跟着看,却就是土官镇抚谢宏家府第。伸头进去一看,整个大院里居然摆着左右各十桌酒席,而在酒席尽头有一处擂台,擂台上挂着红色绣球,红色彩带。
“这是做甚?”
“莫非是在比武招亲?”李龙伸头看道。
“比武招亲?”太子不解:“从来儿女婚事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何来个比武招亲?”
“殿下,那官绅士宦,平原聚居人家才有条件行三书六礼。想那山中野民,百十里地不过一户,儿女婚事如何去找媒人?纵然找着媒人,也无处婚配呢。”李龙笑道:“这土官镇抚虽算朝廷命官,但久居深山,只怕想为儿女找个门当户对的亲家也不容易,才会想到比武招亲这一招吧?”
听李龙这么一说,太子忽哈哈笑起来,道:“你们可知锦衣卫指挥使赵良家有姬妾数人,外室无数?”
李龙,石勇都摇头,面露惊讶之色,周昂、高玉倒是不动声色。
“赵良每次出京办案,遇着那荒野人家,有妙龄女儿的便入屋借宿,趁机调戏。想那山野之间难得来一个英俊男儿,女子如何不喜,便都勾引了去。好事成双后,有些贫苦人家女儿便随他回京。有些性子烈的,只待他来年回乡相会呢。时间久了,个个皆知锦衣卫指挥使风流多情,温柔善良。竟有窥视他出京,拦路送女的奇事发生。”太子笑道。
“如此神奇?”李龙笑道。
“指挥使到底有多少姬妾?”石勇好奇地问。
“他家中现有八个姬妾,据他属下传言外室不计其数,遍布大江南北。”高玉补充道。
李龙不由想起唐铭。同样是寻花问柳,指挥使不做负心人,便得多情之名。而唐铭甘居下流败坏女子名节,便成罪人,这一正一邪之间,果然仅有咫尺距离,诚可叹息。
“指挥使十八岁入锦衣卫,转眼过了二十年,每年若出京办案三、五回,如此算来岂不是少不得也有六、七十家女儿跟了他。”石勇一边掰着指头算计,一边对周昂说。
周昂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指挥使不是那等样人。”
“啊?”石勇看着他:“怎么,你知内情?”
“那八位姬妾不知是何来头,但风言所传数不清的外室实是这二十年来随赵大人出去办案牺牲的锦衣卫家属,夫死生活无着,赵大人代为照顾。”
太子也把头凑过来,一脸八卦神情:“那传言说赵良风流其实不确。”
“爷,倒也不是不确,指挥使喜欢的女子确实也是甚多。许多亦都没带回京城也是真。”周昂道。
“为何不将心爱女子带回京城?”李龙问。
周昂认真道:“因为喜欢的女子多,也不知带谁回京城,索性都不带了。”
“哈哈,你不会也这般吧?”李龙道。
“我那有这般?”周昂瞪了李龙一眼,道。
“你是不喜欢女子多,干脆一个不要,虽与赵大人南辕北辙,其实同理。”李龙笑道。
“唐诗,宋词两人都挺好的啊,尤其是宋词,颇有中宫之风,若不是出身江湖,我选她正位中宫也无不可。”太子看着周昂笑道:“你也莫太贪心,这世间能找着像二位姑娘这般的神仙眷侣的人,可着实不多呢。”
周昂一欠身,向着太子道:“那就请爷将她二人选入东宫,总之我不娶。”
“看你一脸文质彬彬,想不到在婚姻之事上竟是如此之犟。你不娶我也不敢选啊。我身为太子选娶东宫,宗人府,礼部都是有仪轨要求的,也不是想娶便能娶。若是随便在民间找个女子,到时朝中言官纷纷上书,说我不守帝德,不娶良家淑妇,头痛死。
”太子笑道。
“殿下好可怜,连选个心仪女子的权利都没有。”石勇看着太子一脸怜惜道。
太子哈哈一笑,不再说话。
李龙想着周昂的话,若有所思道:“锦衣卫一旦殉职,朝廷都有抚恤,为何指挥使还要将部下家属接回京城照顾?”
“朝廷发放抚恤是按品级,品级越低抚恤越少,孤儿寡母少不免坐吃山空,若再遇着不良族人盘剥,更是所余无几。况且……”周昂看了太子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有事尽管说,不必隐瞒。”太子笑道。
“自陛下登基,文官当权,勤于内政疏于武备,府库用度多为内政所占,更有侵占挪用武备用度之嫌。以致于武备松驰,府兵逃亡散失。活人尚且如此,死人口粮就更加难保。锦衣卫不管朝政,要想与户部争夺用度支出,旷日持久且久劳无功,倒不如自己解决问题较快。”
太子缓缓看着周昂,缓声道:“你倒知道得清楚。”
周昂缓声道:“我这也是一面之词,殿下不必过虑。”
“这些事,兵部都有奏报,也并非你一面之词。”太子缓声问道。
“叔叔自去广东,苦心经营,当地卫所倒是颇有盈余。历年奉送京师官银各省最多。但杯水车薪,难以兼顾全国。”
太子叹息一声:“说来说去最后的症结还是那帮盘据内阁的老头子,贪功擅权,结党营私,不把这锦绣江山放在心里。朝廷人事盘根错节,兵部为卫所着想也多有与内阁争夺之处,只是关乎自身利益之时又往往和稀泥从中盘剥,甚或与内阁狼狈为奸。唉,看着头痛。”
“殿下,人在外,不如就好好快活,莫想朝中闲事了。”李龙劝道。
太子笑笑,点头。
李龙望向院内奇怪道:“为何我等在大门口站了这般久无一人迎出询问?而且这二十桌酒席也甚是奇怪,皆是残羹剩饭啊?”
听李龙这么一说,周昂和高玉,石勇神情警惕四望。
周昂道:“殿下小心,我先进去看看。”
李龙和高玉即护在太子左右两边小心进门,石勇殿后。周昂则如箭般射向擂台,疾身转向擂台后面。旋又飞速而出。
“如何?”李龙轻问。
“厅堂内皆是尸首,有互相搏斗的痕迹。”周昂说。
“石勇,把大门关上,我们进去看看。”李龙随即拉住石勇道。
石勇‘哦’了一声,转身去关门,又转身跑过来跟上脚步,五人转过擂台进入大厅,果见厅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男女皆有,有些明显带有江湖游侠的衣着打扮。
李龙仔细一数,道:“殿下,这里有主母打扮一人,仆役打扮五人,其中一人应是管家,另有主人翁打扮一人,应该就是谢宏。其他四人二男二女皆是江湖游侠打扮,应该是来袭击谢家的凶手。”
“谢宏家有何人?”太子问。
“殿下,谢宏应该还有一子一女,我到内院去找一找。”周昂说。
太子点头,周昂即向内奔去。
“能看出这四人是何门何派吗?谢宏一个小小的土官镇抚,怎么会惹上江湖游侠?”太子对李龙说。
李龙看来看去,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阅历浅看不出,或许督主在的话,能看出些端倪?”
石勇走到谢宏身边弯腰仔细查看,道:“殿下,谢宏表面无恙,但体内肋骨内陷,全身淤青,竟是被活活打死的。”
周昂从内院出来,向着太子道:“殿下,内院也有十三具尸首,其中也有一位贵妇人和一位主人翁打扮的中年男子,另有一对年轻女子,其中一位像是谢宏女儿,另一位死在中年男子身后,像是父女。”
“莫非是赵钺?他二人同为土官镇抚,同在一地,互相往来也是有可能的。”李龙说。
“两人皆被灭门,那恐怕就是火莲教所为了。”太子缓声道。
“周昂,你不是说谢宏还有一个儿子,可找到尸首?”石勇高声问。
周昂摇头:“内院不见公子模样穿着的男孩,或许经已逃走了。”
“李龙,你去赵钺家看看。”太子说。
“是。”李龙领命而去。
“殿下,若谢赵两家为火莲教所屠,只怕夷寨头人也遭不测。”周昂道。
太子凝视大厅尸首良久,忽长吸一口气,抚着肚腹笑道:“我好饿啊。”
“殿下,此处污秽,我们到外面用餐。”高玉小心扶着太子道。
太子想了想,说:“不必,就到内宅找一干净处,做点吃的。”
四人便一起进了内宅,找到厨房,果然里面干净宽畅,高玉帮太子搬了把太师椅进来坐下,周昂迅速查看厨房四周,竟在柴房里找着一个约摸六、七岁经已睡着了的小男孩。周昂小心将小男孩从柴房抱出来,小男孩受惊醒来,尖叫着“不要杀我”便向周昂扑去。周昂迅疾点了小男孩穴道,小男孩随即跌坐在地。
石勇也不理这些,看看厨房三口大锅,揭开其他一口,发现里面经已煮了一大锅饭,只是经已凉了。想了想,笑道:“正好,做个炒饭。”四处寻找,还有些鸡蛋,野菜,蘑菇,再看另一口大锅,居然还炖了一锅猪头肉,只是也凉了,石勇赶紧烧柴加火。
周昂找出一坛米酒,把小男孩提起放在餐桌前,与太子相对坐,然后温柔地说:“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有些饿了想来这家里讨些吃的,不料看到这里横生变故,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那小男孩见周昂和蔼可亲模样,又见太子稚气末脱却气度不凡的样子,心中有些信任,就低声说:“我叫东方胜,是土官镇抚谢宏的儿子。”
“你爹姓谢,你缘何姓东方?”太子笑道。
周昂代答:“爷,官府档案记载谢宏乃是赘婿,妻家复姓东方,倒是不错。”
“哦,原来如此,你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你。”太子笑道,又看着周昂说:“可怜见的,给他斟碗米酒压压惊。”
“爷,就做四碗炒饭吃,可好?”石勇一边准备一边说。
太子笑道:“你也会做饭?”
“其他不会,炒饭还是会炒,若连炒饭都不会做,出去闯荡江湖岂不饿死
?哪里寻得女子可随时做饭我吃。小子,你吃不吃?”石勇一边答一边问小男孩。
“我饿死了,昨天半夜起床到厨房找吃的才逃过一劫,那些人,坏透了。”小男孩子恨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周昂轻声问。
“我家和赵伯伯家久居山中,两家姐姐都到出嫁年龄却找不着佳婿,父亲便想着发英雄贴比武招亲。这几日陆续来了不少人,父亲十分高兴,三天前便开始准备招待。谁知这些人竟都是贼子野心之人,杀我父母家人。”
“但是他们为何要杀你父母家人?”周昂追问。
“我也不知,只是躲在柴房里听到有人说要找一本书,一本什么记有武功秘籍,学成能天下无敌的书,可是我家世代为官,怎么会有武林秘籍的书?”
“世代为官之家怎么与江湖厮混起来?还能往江湖武林当中广发英雄贴?”太子淡淡道。
东方胜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望过来,东方胜心中一颤,被太子眼中的寒意吓了一下,低下头来。
“身为朝廷命官不守正道,与江湖武林交往惹下祸事,也是咎由自取。”太子心生厌恶,缓声道。他之所以出京城,也是因为朝中大臣个个结党营私,为自身利益左右为难朝中决策。想不到到了地方,朝廷命官也不守正道,与那些侠以武犯禁的江湖游侠交往,以致命丧当场。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个忠心为国,清正为公的官员,长此以往,这大明天下到底可以托付谁人之手?太子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生烦忧。
周昂听着太子的话,心中叹息,低声道:“爷,我再去这四处看看。”
太子点头。
周昂对东方胜说:“你带我四处看看。”
东方胜说:“我起不来。”
周昂解了东方胜穴道,拉着他走出厨房。在出去的时候周昂特意走在太子那边的位置,把东方胜与太子隔开。毕竟与东方胜只是初见,一面之辞难分真假,万一对太子不利便不好了。周昂与东方胜出去没有多久,李龙就回来了。这镇子不大,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李龙从赵家管家口中得知赵家夫妻女儿都来了谢家,无妄之灾啊。石勇也把饭都炒好了,猪头肉也重新煮热了端上来,周昂带着东方胜回来,这家中
经已没有什么可寻找的了。
“用餐吧,用完就进山。”太子说。
“爷,不用等他们回来吗?”李龙问。
“不必。”太子摆手道。
高玉听太子这么说,便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六人一起用完餐,找来火石和灯笼,准备起程。
“你记得来时路?”高玉知道要上山,有些担忧地拉着石勇问。
“你只管放心,我是夜眼,山上一草一木我是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清清楚楚。”
周昂牵着东方胜的手,蹲下来温柔地对他说:“你跟着我,不要怕。”
东方胜轻轻点头,家人俱亡,他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子。
走出谢宏家的时候,李龙看到两边墙上多了两个标记,他没有细想,只是看了高玉一眼,然后对周昂说:“你跟着石勇走在前面,我和高玉在后面保护殿下。”
周昂点头,紧跟着石勇进山。
高玉扶着太子的手说:“爷,我背您吧?”
太子一笑摆手:“我若累了,自会说的。”
高玉轻轻点头,一行五人便随着石勇进山去了。进山没有阻碍,走到半途太子实在累了,就在高玉背上趴着又睡了一觉,东方胜也在周昂怀里睡了一觉。半夜时分,一行六人就经已进入了一剑峰的腹地,看到了点点灯火映照之下的世外桃源。人,经已等在了那里。他们并没能躲过观察追踪。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想过要躲避追踪,即来之,便堂堂正正,安然以待。
钟信看到太子到来,着实惊讶,只是处此险境,一时无语。太子走到钟信面前,把手握住笑道:“叔叔怎么这般表情,是不喜侄儿到此一游?”
钟信忍不住低声责备:“殿下怎可如此莽撞,你是我大明王朝未来的主人,怎能如此不顾及自身安危到此险境?”
太子哈哈一笑:“叔叔不必惊惶,我只是久居京城,想来看看我大明江山到底是如何锦绣灿烂。”
任道远和韩芸娘听太子一口一个‘叔叔’,都有些错愕,不知眼前这华贵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太子转头看向韩芸娘,微微笑道:“你便是叔叔朝思暮想的美人?你们能一家团圆,甚好,甚好。”
韩芸娘略为沉吟,轻声道:“你当真是他的侄儿?”
太子一笑点头。
韩芸娘再说:“太子殿下?”
太子又哈哈笑起来:“叔叔可是有很多侄儿呢,你怎知我便是太子?”
“他孤傲绝世,您若非太子,定不会对你如此恭谨。”韩芸娘缓声道。
太子拍掌而笑,转而看向任道远:“我来了,你不参见?”
任道远一愣,竟对眼前少年有些本能的避忌。高玉和李龙一左一右护着太子,小心盯着任道远,丝毫不敢放松。
“殿下远道而来,必然疲累,请先到客房歇息。”倒是芸娘落落大方道。
太子不再理任道远,拉着钟信的手率先而行。李龙,高玉紧随其后。周昂怕此陌生暗夜有人害人,把东方胜抱起,轻声道:“跟着叔叔,不要乱跑。”
东方胜温顺的点头,伏在周昂肩上。石勇晚走半步,跟在周昂和东方胜的后面。任道远凝望着众人背影,眉目间掠过一丝阴郁。
举着火把的四侍女轻声问:“教主,我们可要跟去?”
任道远冷笑一声,拂袖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四侍女赶紧跟上。
芸娘带众人前往自家小院将息,夜色下一路轻行,倒都无声无息。
东方胜趴在周昂肩上,轻声问:“这山窝,是杀我父母姐姐的贼窝么?”
周昂缓声道:“无证无据,不可妄言。”
东方胜便不再言语。
众人跟着钟信、芸娘来到小院,钟信让李龙,石勇,周昂,东方胜等皆留在前院歇息。自己亲自引太子入内院主人房,高玉随侍而进。为太子烧水洗漱沐浴,方才就寝。周昂带东方胜入厢房,帮他洗浴换衣,替他盖被嘱他将息。
东方胜从床上坐起看着周昂整装起身,轻声问:“叔叔要出去吗?”
“你且将息,此处非同一般,我要出去看看。”周昂轻声安慰。
东方胜乖乖点头,躺下,盖被,闭目。周昂放心的走出门,小心关上房门,离开。东方胜睁着眼睛,小声数着小绵羊,数到五十个的时候他重新起身下床,小心的穿回衣衫,小心走到门口,小心地拉开门,小心地跨出门槛,转身轻轻关上门,小心地观察四周情况,弯下腰偷偷溜进了暗夜之中。周昂来到太子居住的房门口,发现李龙、石勇也都过来了。
“不将息?”周昂轻问。
“此乃虎穴,保护殿下要紧。”李龙轻笑道。
周昂笑了笑,用手顺了顺衣衫,盘腿坐在石阶上。石勇倒拿出四个大沙袋绑在双肘双腿上在院内来回走动,而且越走越快,仿佛就跑起来一般。
李龙看得着实有趣,回头对周昂说:“这便是你教他的轻功之术?”
周昂闭目轻语:“虽不能飞檐走壁,腾挪跳跃却也轻便灵活。”
李龙一笑,便想上去逗逗石勇,不料夜空中平白落下一个男子,就立在李龙与石勇之间。李龙顿时警觉凝视来者,石勇也立时停止练功,立在那人身后戒备。周昂感觉到一丝清冽的杀气,不由睁眼凝望。那人一席青衫,手握剑柄,手指修长。长身而立玉树临风。抬头望,眉目间有着遗世独立的清冷俊美。
“明人不做暗事,在下华山风清扬,请与任大教主一决雌雄。”那人一开声,透着冷洌坚定。
李龙却是一笑,再次回望周昂道:“华山风清扬?这名字你可听过?”
周昂轻轻点头:“是最近这两年在江湖上冒出名头的青年剑客。据说是华山剑宗的首席弟子。”
“华山?那华山在何处?”石勇大声问道。
“你连华山在何处都不知?”李龙笑道。
“只知华山是五岳之一,但到底在何处却不曾问过。”石勇憨笑道。
“华山乃五岳之首,位于陕西华阴县境内。不但这华山为五岳之首,居于华山之上的华山派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门派,位于五岳剑派之首。”周昂清晰道。
“何为五岳剑派?”石勇又问。
“五岳剑派也不知晓?”李龙撇嘴道。
“我自小在江南长大,又不曾涉入江湖,如何知晓这些个武林门派?不过,我听过点苍派,却不曾听过华山派,想来华山派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剑派。”石勇话音一落,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凛厉的杀人剑已直刺他的胸膛。石勇吓了一跳,疾退数步,才发现风清扬并没有转身,只不过随手持剑后刺,正对心口。
风清扬眼神微沉,冷冷道:“我不与你们纠缠,快叫任道远出来!”
周昂待要说话,李龙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向着风清扬笑道:“你想找教主不难,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
风清扬看了李龙一眼,倒没有轻视之情,反倒认真的退了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石勇也跟着他退了两步,他可不想被他的剑刺上胸口。李龙轻轻一跃,在院中大树上折了一枝带着冰凌的树枝握在手中,落下,也后退三步立定。
风清扬面色微变。
李龙看在眼中,郑重道:“我自小习武便不用剑,冰雪便是我的武器。”
风清扬扬眉道:“以冰雪为武器?你是幽冥神宫弟子?”
李龙哈哈一笑:“或许你可以认为我是幽冥神宫未来的宫主,以未来宫主之尊与风大侠对阵,应该不算辱没风大侠吧?”
风清扬眉头却皱起来:“堂堂幽冥神宫的少宫主,居然甘做邪教败类,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李龙一笑不语,手中树枝一展,那枝上冰凌便飞向风清扬。
风清扬不躲不藏,一招‘有凤来仪’便向李龙持剑攻来。却不想那冰凌弹在身上,竟划破了肌肤,滴出血来。风清扬心中暗惊,到底还是小瞧了李龙,心头为之一振,遇着强敌,心生斗意,便想和李龙好好过一过招。李龙也不多言,挥着冰枝迎上风清扬,风清扬只感阵阵寒冰彻骨,不敢怠慢,打醒十二分精神迎敌。这剑光倒影之间,风清扬听得李龙在悠然轻吟:“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话音落处,李龙手中冰枝犹如风卷雪侵向风清扬全身上下裹卷而来。
石勇看得目瞪口呆,拍掌赞道:“好招!”
周昂亦不禁深望了李龙一眼,继而望向风清扬,似乎是想看他如何破招。风清扬
眼中也掠过一丝激赏,疾展手中利剑,一招“无边落木”使出,只见他一剑快似一剑,每一剑都刺中了李龙手中冰枝震过来的冰凌,随着冰凌碎裂,风清扬沉喝一声,长剑如箭,直刺李龙手中冰枝,只听得‘卟卟’作响,李龙手中冰枝碎裂,剑尖直朝李龙虎口刺来。李龙急撒手抛枝,手腕一转,曲指向剑身一弹,风清扬微微一笑,顺势将剑尖往下一沉一撤,两人同时后退三步。周昂见李龙后撤,禁不住手痒,长剑一抽,也不说话,展开点苍派的回风舞柳剑越过李龙,对阵风清扬。风清扬也不客气,他与李龙对阵过后再看周昂,暗中衡量只觉周昂更加沉稳大度,想必武功也更高一筹,他年青血性,虽怀抱深仇大恨,但遇着高手依然想比试一翻,以全嗜武之念。夜空又开始飘起飞雪,似乎在为这场比武添加一点悠然遗世的风骨。
咯吱
——
房门慢慢推开,走出来的是白衣白发蒙着面纱的钟信,当他看到风清扬的剑法时,双眼透出一丝惊讶,不由定神凝望。风清扬的华山剑法施展开来可谓滴水不漏。周昂的回风舞柳剑虽然如风似柳,轻轻柔柔,却也招招应对,分毫不差。
钟信直立檐下,定神凝望。
不知不觉,风清扬和周昂的剑法都有些乱。只要背对着钟信,二人就会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莫名的心慌意乱,剑招剑意立时失准。
可是,钟信只不过一直凝神站在那里而已。
李龙默默回到钟信身后,石勇更是侧退数步,躲在院中参天大树之下,避开与钟信直面相对。风清扬的眉心渐渐有怒意凝聚,突然虚晃一剑,绕过周昂朝钟信挥剑刺去,口中还叫着:“任道远,受死吧。”
周昂,李龙,石勇都不敢出声,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笑意。
风清扬的剑尖刺向钟信心口的那一瞬间,却就再也刺不进去,无论风清扬怎么努力,用力,剑尖都停在那方寸之间。钟信长袖轻拂,飘卷之间,人已到风清扬面前,手已握住风清扬的剑,二指一併,在腕口一切
……
风清扬只觉腕心一麻,手一软,剑已离手到了钟信手中。漫天风雪之下,钟信随雪起武。周昂,李龙,石勇,风清扬都看呆了,钟信随手所出竟也是华山剑法,只是仔细看去,却又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先前与风清扬对阵,周昂心中已暗暗佩服他的剑法高超,但现在看到钟信所武,方知这世间真有如入化境之意,风清扬的剑术瞬间变得幼稚青涩。风清扬面色铁青,十分难看。钟信随手回剑,剑柄递向风清扬。
风清扬一言不发,持剑在手,沉默立在当场。良久,突然狠狠将剑拆成两段扔在地上,跺脚一指钟信,恨恨道:“任道远,你杀我师尊,夺我《葵花宝典》,我华山派与邪教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我今日不能杀你,日后必苦练华山剑法,定要取你人头!”
石勇一听不愿意了,大声道:“你这人好生糊涂,连仇人都找错了,就算练成天下第一又有何用?”
风清扬一怔,赫然回首盯着石勇,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找错人啦。”
“不可能。我寻遍此山谷,就见着你们三人武功有些高强,那任道远号称火莲教
教主,身边怎可能是酒囊饭袋?
”
李龙听了,卟哧一笑道:“你就不许我们是那任道远的客人?你看我们可像是在他手下卖命的人?”
风清扬细细看了李龙,周昂一眼,叹息一声道:“若你二人甘愿做贼,倒真是卿本佳人,奈何成贼了。”
石勇一听又不愿意了,大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他二人是我好兄弟,怎地就变做贼了?”
周昂笑道:“石大哥,他是怜惜我二人,不是说我们真是贼。”
“哦?是这等意思?那还差不多。”石勇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华山派近些年一分为二,一为气宗,一为剑宗,你可知为何如此分法?”钟信在问,但眼光却是望着周昂,而不是风清扬
。
周昂看了风清扬一眼,恭谨回道:“听师父说华山派之所以会分为气宗与剑宗,皆因当年华山派两位弟子在少林寺偷窥少林收藏武学秘籍所致。”
钟信听了,才再缓缓望向风清扬:“他所言当真?”
风清扬略为尴尬,轻轻点头。
“你所说火莲教抢夺华山派至宝,又是何事?”
“当年火莲教还是火莲堂之名,堂主派十长老来攻华山抢夺宝典,在华山脚下一场大战。火莲堂十长老多身受重伤,大败而去。但我华山派两位祖师均在此役中毙命,而二人所录《葵花宝典》也被夺了去。五年前师父寻来此地欲夺回宝典,却被魔教教主任道远所伤,回华山后伤重不治。如此血海深仇,身为弟子的我怎能不报?”
“华山偷窥少林秘藏,魔教抢夺华山至宝……”钟信喃喃自语,见风清扬的剑法剑气运用之式,与老大人所留宫中秘藏多有相似。只是循着老大人的武功印证华山派的剑法,这华山的剑法竟隐隐透着一丝古怪和邪气,全无宫中秘藏所应有的天地悠然,清朗广阔之意。
“少林寺缘何会有此武学秘籍?”钟信再向周昂发问。
“此事年代已久也说不清,只是江湖传言是由前朝宫中流出,辗转被少林寺收藏。
”周昂说。
“你倒是知晓不少江湖秘事。”钟信淡淡道。
“此事我远在幽冥神宫也略有所闻,应是流传甚广。”李龙补充道。
钟信回想初来之时与任道远交手,任的武功师承火莲堂堂主韩玺,无论气势与招法都没有华山派的影子,火莲教抢夺《葵花宝典》却又不学,岂不怪哉?想来是堂主韩玺如红叶大师一般看透宝典凶险无匹,是以没有传授。
风清扬看着钟信,高声道:“华山剑法自师祖以《葵花宝典》修正,早已脱胎换骨,威震天下。你若不是任道远,缘何能武出与我华山派相似之剑?”
周昂,李龙,石勇也都望向钟信,心中疑惑与风清扬一般相似。
钟信凝视风清扬,柔声道:“我先前所舞剑式,你能舞得几分?”
风清扬愣了一下,不服气道:“你能舞,我亦能。”
钟信随手将周昂手中剑抛给他:“且舞来我看。”
风清扬脸面有些挂不住,道:“你要我舞,我便要舞么?你当我……”
石勇打断风清扬的话,高声道:“我家大官人要你舞是看得起你,你还嘴硬?”
风清扬脸一阵青一阵白,把头一甩,傲然道:“你这般说,我偏就不舞,你能奈我何?”
笑声从卧房中传出来,话也传了出来:“高玉,此人有些意思,且让我见见。”
“爷,您不将息?”
“如此嘈杂,还能睡得了?就出去看看吧。”
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钟信,周昂,李龙,石勇都躬身而立。风清扬有些吃惊,他早就震惊于钟信武功深不可测,但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对屋内的另一人如此恭谨,听声音明显还是个孩子罢了。高玉扶着太子的手,掌着油灯走出卧室。此时,钟信的女儿钟贞也掌着油灯出来了。钟谨和韩芸娘倒都入睡了,没有出现在院中。钟贞举着油灯正好映照着风清扬的面容,风清扬英俊的面容配着与众不同的江湖侠客风范令钟贞眼睛发亮。她面染红晕,悄悄掌着灯走到树下,执着地凝视着风清扬。
太子立在屋前,看了风清扬一眼,笑道:“风清扬,这名字起得好。”
风清扬有些呆怔,不知眼前这孩子是何来头。
“叔叔,他的武功可好?”太子问钟信。
钟信略为沉吟道:“此人骨骼清奇,是习武的不世奇才,只可惜跟错了师父。”
“任道远,不准你污蔑我师父。”风清扬怒道。
太子咯咯笑起来:“风清扬,你是要多执着才会认定他是任道远?”说完也不等风清扬
回话,继续对钟信说:“叔叔,此人这般死脑筋,怎会是武学奇才?”
钟信看了风清扬一眼,柔声道:“便是他有些忠厚老实,还有救。”
风清扬听到耳中,只觉钟信言语是对自己的戏弄,忍无可忍,持剑喝道:“任道远,士可杀不可辱,我今日便是死了,也须得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太子一笑,唤高玉:“你先前在屋里便有些手痒,且去会会他吧。”
高玉低头应诺,手向着腰间一按,一柄环腰软剑便从玉带中抽了出来,在夜空之下闪着凛凛寒光。风清扬沉喝一声,持剑朝高玉袭来。李龙、周昂,石勇还不曾见识过高玉剑法,此时见他抽剑与风清扬对阵,自是聚精会神观之。可是他们却看不懂,只觉高玉剑法不过十几招,但是却可以不断轮回又生出万千招式来,甚是出人意料。
太子倒是看得兴奋拍掌,道:“开剑自坎入于坤,坤走震乾至离门。从离杀艮行兑巽,巽转坎方八卦阵。好剑,叔叔,你看如何?”
钟信看着高玉出剑,走步,缓缓点头道:“高玉剑法纯熟只欠火候。到底久居京城缺乏历练,不如风清扬随心所欲。”
“这三人都比不得他?”太子问。
“只是高玉稍逊。”钟信道:“李龙、周昂现时与他不相上下,四人日后能否成为一代宗师大侠,则要看他们对武学的钻研痴迷程度了。”
“想不到太祖高皇帝所创连环剑法竟是如此精妙,我过去竟是小瞧了呢。”太子轻叹息,微微笑道。
钟信倒是少有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似为有这样一位太祖高皇帝而骄傲。高玉和
风清扬斗得不相上下,没完没了,惹急了一直站在风清扬身后的石勇。石勇瞧准一个机会,突然出手就从身后将风清扬拦腰抱住,高高举起。这边厢高玉蓄势一剑刺来,眼看着收不住势就要在风清扬心口戳出一个大窟窿,李龙、周昂急步上前,一左一右将高玉拉了回来,高玉顺势将剑尖向下收回。风清扬被石勇箍得面色涨红,胸骨像是要断了一般。
太子笑道:“快快松手,你要把他箍坏了。”
“这人好生糊涂不能放。若是放了还要没完没了地找我们打架。”石勇叫道。
“风大侠,任道远不在这里,我们只是这山谷的客人。”周昂真诚道。
风清扬说不出话。
一直在暗处的钟贞咧嘴而笑,走出来拉着石勇的袖子说:“大个子,你把人放下吧,他要死了。”
石勇望向风清扬,只见他面色暗紫,只有大口喘气的份,急将手松了松,把他放了下来,可是却没敢再松手,对他说:“你这糊涂蛋,你答应不再找我家大官人麻烦,我才放你。”
钟贞拉着风清扬的袖子,轻声道:“他不是任道远,任道远不是色目人,他是,如此简单的分辨之理你都看不出来?”
风清扬气苦,钟信面纱遮挡,目今又是黑夜,哪里看得出是色目人。
“石勇,把他放开。”钟信轻说。
石勇听钟信这样说,才完全放开风清扬。风清扬连连呛咳好几声,才缓过气来。众人在院中等着风清扬恢复过来,一时安静。
院门外突然传来尖叫声:“周叔叔,救我。”
那正是东方胜的声音。周昂一惊,从风清扬手中抢过宝剑飞身而出。昏黄的月光之下,只见东方胜一身是血,怆惶逃来。
“有刺客,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东方胜看到周昂,大喜过望,欢叫了一声‘周叔叔’就晕倒在青石路上。周昂奔过去欲弯腰抱起东方胜,对面暗黑处一柄长刀就直射过来。
“小心。”石勇大叫一声。
周昂闻声举剑一挡,长刀应声被挡开一边落下,只这一瞬之间追来的人经已到了。一群年轻人手上带着各种武器出现在周昂面前,带头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风雪天里还穿着单衣,露着双膊,左手握着一把鬼头大刀。
周昂心生怒意,将东方胜抱在怀里,持剑指着带头的男子冷喝一声道:“一群男子追着一个小孩子,不知丑么?”
那男子也有些尴尬,粗声粗气道:“先前暗里看不清,那知真是个孩子,只以为是刺客呢。”
“老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是孩子还是大人还分不清吗?”夜空中传来笑声、笛声和话语。
那男子把鬼头大刀往空中一举,叫道:“曲阳,你少在我老熊面前装大人,你当长我几岁,我便要听你教训?”
笛声戏谑,人声戏弄:“你年纪轻轻,眼便花了,我还教训不得?”
周昂不再理他们,低声问东方胜:“我叫你将息,缘何跑到外面去了?”
东方胜闭目不语,只紧紧抱着周昂,浑身颤抖。
钟贞掌灯道:“童大哥,这孩子是我家的客人,不是刺客。”
童熊看到钟贞,急收刀施礼:“小小姐,童熊得罪了。”
“你们回去吧,嘈杂了半宿,客人要将息了。”钟贞说。
“是,小小姐也早些将息。”童百熊道。
众人退下,周昂抱着东方胜回房,想要向太子说明,太子把手一挥道:“且去将息,明日再言。”
众人听了,也就各自散去,倒把个风清扬落在院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龙走过来,笑道:“风大侠,若不嫌弃,且随我们将就一宿?”
风清扬感激地点点头,随李龙去了。
周昂带东方胜回房,换衣,发现他身上有刀伤,好在不深。他取出随身所带金创药替东方胜敷上,问道:“为何出去?”
东方胜小声道:“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这山谷里的人杀了我父母姐姐,可是这山谷仿似迷宫,不一会便迷了路,撞了人,只得拼命逃回来。”
“纵然是这山谷中人杀了你父母姐姐,你也不能乱闯。这山谷中人个个武功高强,你若乱闯,还没有报仇便要成白骨了。”
东方胜突然紧紧抓住周昂的双手,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周叔叔,你教我武功吧,我要学成武功为我父母报仇。”
周昂将他的手拿下,轻声道:“我不能教你武功。我们点苍派收徒是有规矩的,不能乱收徒。”
“你们点苍派有何规矩,如何我便不能?”
周昂轻轻抚摸着东方胜的脸,缓声道:“不要纠缠,快些睡吧。”
东方胜十分委屈地看着周昂,可是在周昂坚定的眼神面前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听话睡去。周昂担心东方胜,也不再出门,守着他将息了。
第二天,天刚濛濛亮,所有人都起床洗漱,太子也换了一身劲装,蹦跳着从卧房出来,看着经已齐聚在院中的众人,笑道:“都跟我上山去。”
众人齐齐望着他,不知何意。
“我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这么高这么险的山,我要去山顶望一望,体会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情怀。”太子说。
众人都明了点头附和,只有风清扬看着这个小孩子感觉奇特,不解众人何以对这小孩子如此恭敬,只是自己大男人一个,与人不熟,不知如何相问。忽然有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风清扬微惊望去,却是含笑望着他的钟贞。风清扬莫名的心一颤,钟贞年纪虽小,个子倒不矮,眉目之间更有一丝令人惊迫的美,倒把风清扬惊着了。太子带头离开院子,众人随行。高玉和钟信一左一右护卫着他。
太子一笑停步,转身向着走在身后的韩芸娘道:“婶娘,你过来与叔叔一起走吧。”
芸娘虽蒙着面纱,那双眼倒还是露在外面,那一刹间,有些激动,更有些感激。钟信不由得放慢脚步与芸娘同行。李龙适时上前,与高玉一左一右护卫着太子上山。钟贞牵着风清扬的手,东方胜与周昂形影不离。石勇见钟谨形单影支,便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放在自己肩上,率先跑上山去。昨夜细雪,今早就略微放晴了,一路上得山去,虽然千山鸟飞绝,但万绿丛中,却也有姹紫嫣红,点缀其间。众人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欢声笑语时时响起,钟信和芸娘的手也握在了一起。一路上,钟谨和钟贞让石勇和风清扬俱摘了无数野果给众人裹腹,石勇不会轻功,只能摘垂下的果儿,风清扬跳跃腾挪,好似灵猿一般上上下下,惹得众人一阵笑。钟贞不疾不徐,不远不近跟着风清扬。众人暗自惊叹,钟信尤为惊讶,钟贞武功根基之深厚,竟比钟谨更甚,可平日表现却是楚楚可人,让人怜惜。上得一剑峰绝顶,脚下云雾缭绕,抬头望却是万里晴空,一片湛蓝,竟似到了另一个人世间。
太子眼放精光,遥望河山,感慨道:“怪不得世人皆谓有天宫神仙,这般景色,可不都以为另有天地?”
山顶山风烈烈,太子负手向前一步,高玉小心伸手护着,太子脚下有彩云环绕,再过一会,竟有七彩霓虹在太子眼前升起。
“鹊桥!”石勇欢乐大叫。
高玉亦为之兴奋,低声向着太子道:“殿下,这七彩霓虹定是苍天为迎接殿下的到来而架设。”
太子微微一笑:“那就是说,我确是真龙天子喽?”
“当然,殿下是我大明万里锦绣江山未来的主人,这天下间除了殿下,再无第二人是真龙天子。”高玉道。
太子挺直腰,点头笑道:“高玉,你这话我爱听。”说完太子侧头看李龙,问:“你说高玉说得可好?”
李龙一笑点头:“殿下开心就好。”
芸娘望着这无边美景有些黯然。想自己当年倾国倾城的貌,毁于一场激战;凄苦逃亡数载,几番挣扎求存却天不假年,泪水无声落下。钟信此时心中却莫名想起那那句话:小塘池底春光媚,一剑峰底待从前。他心下疑虑,总觉得来到此处,不可能这般单纯幸福,能让他重遇深爱,得一双爱子。那个知晓小塘池的人究竟是谁,在何处?
“如此美景,若能留住就好了。”周昂忽然感叹。
“谁会画画,画下来便可。”石勇大声笑道。
“大个子,你可是江南人士,江南素来风雅,琴棋书画是必备功课,你来画就好啊。”李龙笑道。
石勇嘿嘿笑,不好意思地回答:“可惜我自小只爱打架闹事,不曾学这文雅功夫。”
“爷,您不是跟一位佛朗哥画士学过一些西洋画么,佛朗哥画与我朝水墨颇有不同,这般层次分明光影景色,倒是用佛朗哥画法方能呈现得好。”高玉低语。
太子环视四周,笑道:“这里站的倒个个是碧玉一般的人儿,确实用佛朗哥画法更好。”
“下得山去就画,可好,殿下?”石勇开心地问。
太子哈哈一笑,拂袖道:“好好,站得久了有些冷,下山去吧。”
众人下山,任道远亲自在山谷里的迎宾堂大厅设宴接待他们。在大厅做事的除了众杂役和四位侍女,还有年轻的曲阳和昨夜追捕东方胜的童熊在打点。李龙、周昂仔细看过,与他们在平定州交手的那些高手都没有出现,李龙更是仔细打量那些女子,确定唐铭没有假扮妇人混于其中。
童熊看到东方胜,捧了一盘子糕点递到他面前道:“小兄弟,昨夜是我不对,这糕点算是我的赔礼如何?”
东方胜看了周昂一眼,周昂一笑,示意他收下。东方胜也就收下,低声说了句多谢。
任道远看到芸娘,大步而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柔软精致的黄金面罩送给芸娘。太子在堂,再戴面纱赴宴不免无礼,芸娘也就接受了。转过身揭了面纱戴上面罩才随众人进入宴席。众人落座。太子居上座,任道远和钟信各陪左右,高玉没有坐上客席,而是安坐于太子身后。任道远为所有人都安排了下人服侍,更特意为太子安排了一位美艳非常的西域舞姬,太子想不到这远山深谷当中还有如此绝色,当真龙心大悦,对任道远颇生出好感来。钟信也在落座之后揭了面纱,李龙,周昂,石勇等人皆知他有戴人皮面具,不以为意,只有任道远和风清扬多看了他两眼,虽然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言。宴席之上酒醇四溢,衣香鬓影,不免迷醉,谁还记得身边服侍的下人是何人?当任道远让众舞姬在厅中起舞之时,有紫衣人在钟信身边落座,殷勤斟酒。
钟信握盏轻饮。低笑声中,听得人细语:“信郎多年不见,倒是一如从前鲜肤粉白,堪比周小童。只不知这人皮面具之下,面可若桃红?”
钟信赫然惊颤,整个身都僵住了。
“贵人在堂,信郎可莫失礼。”紫衣人再次轻笑,为他举起酒瓶:“信郎,这酒不喝?”
“你,你是?”钟信压抑着惊颤之意低声喝问。
“信郎可还记得当年小塘池底的春光明媚?”
钟信虽然内心惊惧不已,依然冷冷低语:“任道远亦知小塘池春光明媚,那又如何?”
紫衣人掩唇低笑,轻道:“信郎,那小塘池之夜可还有第三个活人知晓?这活人当中,除了你,可不就是我才真正知晓?”
钟信瞬间心痛至苦。
“哦,对了,那个让你陷进小塘池的沐家小师弟去了何处?我听说他后来变得疯疯颠颠,去做戏子去了。”
钟信头痛欲裂。不可能,这个人不可能是那个魔头,那个魔头经已死了,经已死了。是师父亲自去灭的人,是众位师兄弟好友良朋一同去灭的人,他们不可能出错,他们不可能骗自己的。
“我请了‘士农工商’去试你的功夫,看来历经劫波的你终究还是我的对手。”紫衣人低笑道。
钟信握紧酒杯,紫衣人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那手在他腰间不停来回摸索。钟信赫然惊惧,竟不敢有丝毫动弹。
“信郎,你果然好乖,看来当年我父亲还真是把你调教得好。”紫衣人紧贴钟信身体,放肆低笑调戏。
钟信只觉心血已空。
紫衣人贴耳轻笑道:“这叫聪明反叫聪明误吧,你若不戴人皮面具,这宴席中只怕便有人能看到你的失态来救你了。我今日来只是与你打个招呼罢了。你且与芸娘好好过剩下来的日子,你我来日方长,我还会去找你的。”
语落,舞罢,人若惊鸿,去了。
钟信本能望过去,紫衣人已不见踪影。复回首,竟与斜对面坐着的李龙四目相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急低首,稳了心神,仰脖饮尽一杯酒。
李龙低头慢慢饮了一杯酒。
宴席罢,高玉为太子要来笔墨纸砚,铺开宣纸请他作画。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看太子作画。钟信也在看,凝神看,他不想被紫衣人所困扰,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注意力转移。太子提着笔冥思半晌,表情认真入神,缓缓下笔。
所有人都在看。
任道远,周昂,李龙看得很认真,从神情中就可知三人也是懂画的。可是太子画画的笔法,他们还是有些看不懂。高玉看懂了,微微的笑,不时帮太子压平画纸。太子在用众人皆不曾见过的绘画技法画本朝水墨。
哧
钟信听到身后有戏弄的低笑声,心烦意乱,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哈
李龙哈哈笑着,指着太子的画道:
“石勇,你来瞧你的样子,好像大狗熊!”
石勇凑头过去细看,大叫道:“我哪里像熊,咦,这画画得好怪,跟我在江南看过的画不太一样呢。怎么好像可以看到前后左右的位置一般?”
太子亦一笑,提笔抬头看了一眼石勇道:“当真能看到前后左右位置?”
“是啊,是啊。连那七彩霓虹都好似真的一般在我们眼前出现,我还不曾见过这种画法,爷,您真是厉害。”石勇衷心赞叹道。
“叔叔,我这画可画得好?”太子有些得意地问钟信。
钟信见那画,众人表情栩栩如生,倒只有太子负手望云涛,只能看到背影,隐隐间有登临绝顶,天下在我的气势。他轻轻点头:“比前次在京的画又好些。”
任道远朗声对太子道:“小官人,此画可否相送在下?”
太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要?”
任道远点头:“可否请小官人题个字儿?”
太子看了任道远一眼,低头画上最后一笔,然后提笔在左下角处,略微思索,凝神
写下‘天下在我,日月低眉’之句,随后把笔搁下。
任道远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神情依然尊重,恭敬道:“谢小官人赐画。”
太子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还没完呢。”说完从袖中取出印鉴,那印鉴黄澄金光,望之灿烂,上为龟纽。
高玉见了,急用手掩住,道:“爷,这,这使不得吧?”
太子一笑,道:“无妨。”
高玉见太子坚定,便道:“爷,我来吧。”
太子便把手一递,高玉接过印鉴在画纸的左下角用力盖了印章。任道远凝神望去,那印章的字写的是:皇太子厚照宝。任道远想不到太子会在此时拿出东宫太子宝,不知太子是何用意。不由得望向太子。
太子眼神一敛,笑道:“平定州乃我大明天下之地。任道远,你在此创火莲教,亦只为我大明民间武林门派之一,当不会如当年火莲堂造反,意欲取我大明天下之心吧?”
任道远心下一凛,想不到太子说得如此直白,此时怎可反诘?他反应也是快,立时正衣束摆,躬身一礼道:“道远惶恐,道远但愿隐居山中,逍遥世外,断不敢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你明白就好。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叔叔乃皇爷爷亲子,却自小受尽委屈,目今总算苦尽甘来能与婶娘携手共渡余生。我自会请父皇对火莲堂余党前事不究,但你也需好生管教教众,若再生事端,这天保你,我也会把你诛了。”太子温和笑言,任道远却是冷汗潸然。
“爷,您这到底是何种画法?”石勇犹自在问。
太子笑道:“我在东宫时,闲来无事以本朝水墨技法杂以佛朗哥画技之法,便有目今这样的画了。”
石勇拍掌道:“爷,您真是天纵奇才。”
太子傲然一笑,收印回袖,摆袖一拂道:“既然叔叔和婶娘都见着了,我们便一起回京吧。”
“我不去。”大厅当中,响起钟贞脆冷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钟贞。
钟贞冷冷看了钟信一眼,道:“我便只是喜欢这清冷之地,京城想必繁华,不想去。”
钟谨微皱眉:“妹妹。”
“哥哥不必劝我,你去京城将妹妹那份孝心一并给了吧。”
钟信不语,芸娘也没有出声。风清扬看着觉得不妥,待要说话,不料钟贞先抢了话来:“你不要走,在此陪我可好?”
风清扬一怔,亦一时无语。
东方胜看着周昂,轻声道:“周叔叔,你可愿收我为徒?”
周昂看着东方胜,道:“我已说过,不会收你为徒。”
“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周昂坚定摇头。
“周叔叔你摇头,那到底是能收还是不能收?”东方胜不死心地追问。
周昂只好开声:“我不能收,你不要多想了。”
东方胜沉吟半晌,眼中露出决绝之色,跨步走到钟贞面前,‘卟通’一声就跪在她的面前,叩头道:“小小姐,东方胜遭逢巨变,父母皆亡,这天下之大却举目无亲,但求小小姐能收留在此赏口饭吃。”
周昂皱眉,李龙看了他一眼,见周昂没有出声,他也不作声。
钟贞看着风清扬,眼中露出逼人之色:“你为何不答我话?”
风清扬略为迟疑。
“你一个男儿汉,怎生如此优柔寡断?”钟贞一跺脚,把手一甩,冷冷道:“你不留就不留,反正有人陪我。”说着她看向东方胜:“你当真要我留你在此,赏你一口饭吃?”
“求小小姐可怜。”东方胜再把头叩下。
“好,你须得发誓对我千依百顺,凡事不可违逆,我便留你。”
“我发誓,只要小小姐肯收留我,我便是做牛做马也甘心,绝不违逆小小姐。”
钟贞伸手把东方胜拉起来,道:“走,我带你找阿行玩去。”
钟谨见妹妹要走,忙叫住:“阿贞,不可。”
钟贞却全然不听,拉着东方胜就跑出大厅。
李龙悄然走到周昂身边:“你便这般随那孩子?”
周昂想着东方胜绝决眼神,缓缓道:“他年纪虽小,倒有些主见……随他吧。”
太子见钟贞已走,对钟信说:“叔叔,可要走?”
钟信低首轻道:“殿下,请。”
钟信主意已定,一众人等也就各自收拾,看天色未晚,赶紧下山。任道远相送出山谷,芸娘不放心钟贞,屡屡回首。
任道远握着她的手道:“师妹,你放宽心,我定会好好教养贞儿。”
芸娘见师兄说得真诚,也就点头,随钟信离开山谷。直到众人身影转过远处山路再也不见,任道远方才回身。眼前,站着紫衣人,俊俏脸庞上丝丝红筋若隐若现,甚是骇人。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紫衣人似笑非笑地问。
任道远把袖一拂,没好气道:
“难道你还想要我在此将太子殿下抓了?”
紫衣人咯咯怪笑:“你我到底还是底气不足,也罢,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已等了十年,再等十年,我南宫无我也等得起。”
任道远冷冷扫了他一眼,心底烦燥,脑中怎么也挥不去太子含笑相问的情景。太子就这么全无防备的来到自己面前,就这么全无惊惧的含笑相问。而他,久经江湖,竟不知如何接招化解太子看似无辜实则凌厉的手段。太子还是个孩子,而他,身怀绝世武功,在这江湖武林中奔波劳碌,委屈辛苦以图大业,难道竟一夕败在这孩子手中?难道真是朱明天下命不该绝,天降真龙天子?
紫衣人见他沉吟,有心安慰,轻手向他肩膀拍来,道:“莫想了……”
任道远被紫衣人这么一拍,突然火起,也不待他说完,转身向他心口一掌拍来。紫衣人倒不惊讶,怪笑闪开。任道远大怒,紧追过来就一掌擘向紫衣人心口。
紫衣人双掌猛力一夹,将任道远双手夹住笑道:“你这人,忍了这许久,却总不能忍到最后,火莲教大业,怕是要毁在这最后关头呢。”
任道远冷喝一声:“你诅我神教,我便先撕了你。”
紫衣人不跟他纠缠,旋身一转,向山上疾奔而去。任道远没有追,只是长叹一声,也回山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