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儿女英雄传》里读旗俗
凡例:
直录原文,重点加黑,“橘曰”为解说。
第一回 隐西山闭门课骥子 捷南宫垂老占龙头
【与国同休的先数近支远派的宗室觉罗,再就是随龙进关的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内务府三旗,连上那十七省的文武大小汉官,何止千门万户。】
橘曰:这种并列称呼八旗旗人的方式是清中后期京旗口语中常用的形式。清代皇族分为宗室(黄带子)和觉罗(红带子),其中宗室内部还划分为远支宗室、近支宗室,以及近派宗支,不过口语上,支和派两个字经常混用,这里就是典型的例子。八旗分满蒙汉,这点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京旗惯例把内府包衣独立化来称呼,而绝口不提下五旗包衣,这也是上三旗包衣地位特殊的影响。
【如今单讲那正黄旗汉军有一家人家,这家姓安,是个汉军世族旧家。】
橘曰:“正黄旗汉军”和“汉军正黄旗”在称呼上是有区别的。清初八旗内的三个细分(满洲、蒙古、汉军)都是以旗色作为第一区分,三者同归本色的旗主统领,而清中叶之后,才逐渐以汉军、蒙古等作为第一区分,这凸显了清初八旗重视旗主,而清中后期八旗重视身份的不同。小说里采用了前一种说法,正是旧俗的体现。所谓汉军世族旧家,是针对汉军来讲尤为重要的一点,汉军有陈汉军和新汉军之别,陈汉军是入关前即入旗的旧汉军,即安家的这种情况,又及,世族指的是有世职的家族。
【论他的祖上,也曾跟着太汗老佛爷征过高丽,平过察哈尔,仗着汗马功劳上头挣了一个世职,进关以后,累代相传,京官、外任都作过。到了这安二老爷身上,世职袭次完结,便靠着读书上进。】
橘曰:太汗老佛爷这种说法指的是太祖努尔哈赤,不过这个词源在京旗经常代指太祖太宗两朝大汗,同时这也是“老佛爷”这个词汇使用的一个例子。世职上面,可以清楚的体现旗人以军功获得世职的特点,“袭次完结”一词体现了清代世职“限次承袭”的特点。
【孺人佟氏,也是汉军世家的一位闺秀,性情贤慧,相貌端庄,针黹女工不用讲,就那操持家务,支应门庭,真算得起安老爷的一位贤内助。】
橘曰:清代诰命体系,一二品官的夫人诰命称“夫人”,三品称“淑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称“安人”,七品称“孺人”,八品称“八品孺人”,九品称“九品孺人”。又及,根据一些学术统计,以京旗普通旗人来说,同旗份(如同为汉军)联姻的情况较多,特别在汉军之中,据说是因为民俗相近的缘故。
【因他生得白净,乳名儿就叫作玉格。】
橘曰:旗人家的幼年男女,都有乳名,而且常以“某格”为乳名。某格,又作某哥、某哥子,也有直接以此乳名作为官名的。
【偶然到亲戚一家儿走走,也是里头嬷嬷妈、外头嬷嬷爹的跟着。】
橘曰:嬷嬷妈,即meme eniye,嬷嬷爹,即meme ama,汉语意译为乳母和乳公。不过在旗人社会里,乳母和乳公地位较高。
【那安老爷家的日子,虽比不得在先老辈手里的宽裕,也还有祖遗的几处房庄,几户家人。】
橘曰:这里的“几户家人”指的其实就是旗下家奴,即所谓的“附户”。
【这地原是安家的老圈地,到了安老爷的老太爷手里,就在这地里踹了一块吉地,作了坟园,盖了阴阳两宅。】
橘曰:“老圈地”,即清初以旗分地时所获得的地产,是“从龙入关”的象征。清代皇帝曾经指出,旗人少有“恒产”,所以入关的老圈地和老宅,是八旗旗人最早的资本。
【又有公子的一个嬷嬷爹,这人姓华名忠,年纪五十岁光景,一生耿直,赤胆忠心,不但在公子身上十分尽心,就连安老爷的一应大小家事,但是交给他的,他无不尽心竭力,一草一木都不肯糟塌,真算得“奶公子里的一个圣人”。】
橘曰:宫廷和皇族以本府包衣选用乳母,普通旗人则以旗下家奴或者外面买来或者雇来的作为乳母。一般来说,乳母和乳公对养育的少爷或者小姐都很尽心。其中“奶公子”这个词比较特殊,与“奶兄弟”不同,奶公子似乎是对乳公的一种尊称。
【这房子虽说有几家本家住着,正所儿没占,原备安老爷、太太、公子有事进城住的,平日自有留下的家人看守。这家人们知道老爷回家,前几天就收拾铺设,扫地焚香的预备停妥。】
橘曰:本主把房子给有需要的远亲住着,远亲依礼空正房,这在晚清的旗人社会里也有一定遗存(汉族是否如此本人并不确定)。又及,“家人”一说同上,指的是家奴。
【安老爷笑说:“这又是孩子话了,那一甲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咱们旗人是没分的。也不是旗人必不配点那状元、榜眼、探花。本朝的定例,觉得旗人可以吃钱粮,可以考翻译,可以挑侍卫,宦途比汉人宽些,所以把这一甲三名留给天下的读书人,大家巴结去。这是本朝珍重名器、培直人材的意思。”】
橘曰:旗人科举的生动解释。旗人科举多以另科为主,即所谓的旗科或翻译科,故而正途经常让与汉人,不过例外也是有的。
第二回 沐皇恩特授河工令 忤大宪冤陷县监牢
【玉格又年轻,万一有个紧要些的事儿,以至寄家信、带东西这些事情,我都托了乌明阿乌老大了。他虽合咱们满洲汉军隔旗,却是我第一个得意门生,他待我也实在亲热。】
橘曰:隔旗这种说法,在清中后期出现比较多。主要是因为八旗从清初以旗色划分利益到了清中叶逐渐改为以民族划分利益,于是汉军和满洲旗份整体上产生距离。
【前日我在上头遇见咱们旗的卜德成卜三爷,赶着给玉格提亲。】
橘曰:目前根据对旗人谱书的记录统计,普通旗人家族以同旗联姻为主要特点。顺及,这里说的同旗,即同为正黄旗汉军。
【至于玉格,今年才十七岁,这事也还不忙。我的意思,总等他进一步功名成就,才给他提亲呢。】
橘曰:世家府邸与普通旗人不同,世家府邸订婚和结婚一般都比较早,这是因为世家府邸的身份既定,不会有进一步的变化,所以婚姻比较固定。普通旗人则不然,常有二十岁前后才结婚的,甚至很晚才结亲,这是因为想通过各种方式提升自己的地位以求婚姻对方相称。玉格家虽本为世家汉军,但是袭次已完,和普通旗人大多无异,故而从后说。
【又见京中不曾有一个当道大老写信前来托照应他,便疑心安老爷仗着是个世家旗人,有心傲上。】
橘曰:旗人世家一般都会被套上“傲上”或者“欺下”的说法,也不是新鲜事情。
第三回 三千里孝子走风尘 一封书义仆托幼主
【那时安老爷留在家中照料家务的,还有个老家人,姓张,名叫进宝,原是累代陈人,年纪有七十余岁。】
橘曰:家人即旗下家奴。累代陈人,即入关之前的老家奴。
【因向程师爷说:“师老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像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教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长行牲口倒不必愁。”】
橘曰:师老爷这个称呼比较特殊,姑且记住。巴图鲁,满文“baturu”,意为勇气,引申为勇者、英雄。
【把个舅太太慌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外外,你别着急,别委屈!咱们去!咱们去!有舅母呢!”这公子才不言语了。】
橘曰:“外外”,京旗旗俗口语里指外甥,有的时候也兼指外孙。
【原来这赶露儿也是个家生子儿,他本姓白,又是赶白露这天养的,原叫白露儿,后来安老爷嫌他这名字白呀白呀的,不好叫,就叫他赶露儿,人也还勤谨老实。】
橘曰:家生子,即父母均为本家家奴,也就是至少已经在家服务一代的家奴。
【店主人说:“客人,你别!咱一来是为行好,二来也怕脏了我的店。真要死了,那就累赘多了。”说着,提着那灯笼照着去了,还说是:“客人,你可想着关门。”】
橘曰:此条无关旗俗,只是感慨一下旧时的生意人和现在的生意人……
第四回 伤天害理预泄机谋 末路穷途幸逢侠女
【连忙睁眼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当地,太阳上贴着两块青缎子膏药,打着一撒手儿大松的辫子,身上穿着件月白棉绸小夹袄儿,上头罩着件蓝布琵琶襟的单紧身儿,紧身儿外面系着条河南褡包,下边穿着条香色洋布夹裤,套着双青缎子套裤,磕膝盖那里都麻了花儿了,露着桃红布里儿,右大腿旁拖露着一大堆纯泥的白绉绸汗巾儿,脚下包脚面的鱼白布袜子,一双大掖巴鱼鳞繖鞋,可是靸拉着。】
【前头那一个打着个大长的辫子,穿着件旧青绉绸宽袖子夹袄,可是桃红袖子;那一个梳着一个大歪抓髻,穿着件半截子的月白洋布衫儿,还套着件油脂模糊破破烂烂的天青缎子绣三蓝花儿的紧身儿。底下都是四寸多长的一对金莲儿,脸上抹着一脸的和了泥的铅粉,嘴上周围一个黄嘴圈儿,——胭脂是早吃了去了。前头那个抱着面琵琶。原来是两个大丫头。】
【见他头上罩着一幅元青绉纱包头,两个角儿搭在耳边,两个角儿一直的盖在脑后燕尾儿上;身穿一件搭脚面长的佛青粗布衫儿,一封书儿的袖子不卷,盖着两只手;脚下穿一双二蓝尖头绣碎花的弓鞋,那大小只好二寸有零不及三寸。】
第五回 小侠女重义更原情 怯书生避难翻遭祸
橘曰:没啥可以摘录的……
第六回 雷轰电掣弹毙凶僧 冷月昏灯刀歼余寇
【只见那人头上罩一方大红绉绸包头,从脑后燕窝边兜向前来,拧成双股儿,在额上扎一个蝴蝶扣儿。上身穿一件大红绉绸箭袖小袄,腰间系一条大红绉绸重穗子汗巾;下面穿一件大红绉绸甩裆中衣,脚下的裤腿儿看不清楚,原故是登着一双大红香羊皮挖云实纳的平底小靴子。左肩上挂着一张弹弓,背上斜背着一个黄布包袱,一头搭在右肩上,那一头儿却向左胁下掏过来,系在胸前。】
橘曰:十三妹第二次出现时候的服饰,民族成分还是成问题……
【讲那打拳的规矩:各自站了地步,必是彼此把手一拱,先道一个“请”字,招呼一声。那拱手的时节,左手拢着右手,是让人先打进来;右手拢着左手,是自己要先打出去。那架式,拳打脚踢,拿法破法,各有不同……如今他见这女子方才的一个反巴掌有些家数,不觉得技痒起来;又欺他是个女子,故此把左手拢着右拳,让他先打进来,自己再破出去。】
橘曰:无关旗俗。对拱手的记录。
第七回 探地穴辛勤怜弱女 摘鬼脸谈笑馘淫娃
【那女孩儿穿一件旧月白宫绸夹袄,系一条青串绸夹裙,头上略略的有些钗环,下面被裙儿盖着,看不出那脚的大小。】
橘曰:张金凤第一次出现的服饰,也是标准的民人装扮。从后面其父的交待可以看出,他家也是地道的民人,和旗下无关。
【这穿红的女子看罢,走到他跟前,平平的道了一个万福。】
橘曰:万福,民人的女子常礼。
【那个讨厌的女人见他一句一骂,看不过了,拿着根潮烟袋,指着那穿月白的女子说道:“格格儿,你可别拿着合我的那一铳子性儿合人家闹!你瞧瞧,人家脊梁上可掖着把大刀呢!”】
橘曰:格格儿,满语gege,词义较为复杂,最初泛指旗人家未结婚之年轻女子,后来逐渐特指世家的少女,又进一步特指皇族的少女。这里也可以看出文中满俗强盛,但是人物并非旗人。
第八回 十三妹故露尾藏头 一双人偏寻根觅究
【安公子此时的感激姑娘、佩服姑娘,直同天人一样。假如姑娘说日头从西出来,他都信得及,岂有个不谨遵台命的?忙答应了一声,一抖积伶儿,把作揖也忘了,左右开弓的请了俩安。张老实慌得抢过来跪下,说:“公子,你折煞我小老儿了!”那老婆儿也是拉着两只袖子拜呀拜的拜个不住,口里说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拉的!公子,见礼罢。”那姑娘又指张金凤向他道:“这里还有个人儿呢。这是我妹子,也见个礼儿。”又赶着说:“别请安了,作揖罢。”安公子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那张金凤也羞答答的还了一个万福。】
橘曰:一个礼俗的比较重要的点。所谓左右开弓的请了俩安,即旗人的打千,京旗所谓“千儿安”是也。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作揖作为最普通的常礼,在轻重上轻于打千。又及,这也是清代旗人礼俗中满汉混合的特点,即重礼多用旗礼,日常特别是小礼多用民礼。顺便说下,第七回的解说里已经提到了,读到现在我们基本可以发现本书的人物大多是汉人,而礼俗则遵从北京的满汉礼俗。
第九回 怜同病解囊赠黄金 识良缘横刀联嘉耦
【却说那十三妹见他三人都往厨房去了,便拉了张金凤的手来到西间南炕坐下,这才慢慢的问他几岁上留的头,几岁上裹的脚,学过活计不成,有了婆家没有。】
橘曰:清中后期民人女性之间交流的典型……
【张金凤见了,这才忙忙的袖手进去解下裙子,退了中衣,用外面长衣盖严,然后蹲下去鸦雀无声的小解。】
【这位姑娘的小解法就与那金凤姑娘大不相同了,浑身上下本就只一件短袄,一条裤子,莫说裙子,连件长衣也不曾穿着。】
橘曰:这两条是张金凤和十三妹解手时的细节,主要看服饰的数量。
【十三妹道:“我问你一句话,可不怕你思量。我听见说,你们居乡的人儿都是从小儿就说婆婆家,还有十一二岁就给人家童养去的,怎么妹妹的大事还没定呢?”】
橘曰:以前就在微博科普过,清代不同身份的人家对于婚嫁有着不同的概念。以民人来讲,普遍是越穷越急嫁女。
第十回 玩新词匆忙失宝砚 防暴客谆切付雕弓
【说着,便自己过去扶了张姑娘,同安公子站齐了,双双磕下头去。】
【安公子这几个头真是磕了个死心塌地的,只见他连起带拜的闹了一阵,大约连他自己也不记得磕了三个啊,还是磕了五个。十三妹也敛衽万福,还过了礼。】
橘曰:还是礼俗的问题,这里注意叩首和万福的当礼。
第十一回 糊县官糊涂销巨案 安公子安稳上长淮
【当下安公子走到跟前,在驴儿上一拱手】
【但是公子是宦门,你我是绿林,隔着一道门槛儿呢,如何请到寨里去得?】
橘曰:没什么特殊的内容,只是记录一下当时人的概念。
第十二回 安大令骨肉叙天伦 佟儒人姑媳祝侠女
【公子早已请下安去,太太定睛一看,才看出是公子来……说着,慌得顾不得穿鞋,光着袜底儿就下了地,一把拉住公子,那眼泪望下直流。】
橘曰:当年讲旗礼的时候就有人问怎么接安,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太太一面拉起他来,一面心里沉吟,暗说:这桩事倒不好处……至于亲家的怯不怯,合那贫富高低,倒不关紧要。】
橘曰:清代中上层旗人娶亲的基本思维,就是无关家境,只要“拿得出去”、“管得了事”,就是。
【公子又笑道:“讲行客拜坐客,也是等他二位来。难道母亲就这样跑到街上去不成?”】
橘曰:无关旗俗,记录一下当时的习惯,现在老北京还是讲这个礼儿的。
【晋升家的忙道:“太太,不是。我们是家下人,当奴才的。我们太太打发过来,请太太合姑娘那边坐。” 说着,就跪下请安,把个张太太慌的两只手拜个不迭。二人转过身来,又给张姑娘请安。张姑娘知是婆婆的人,便不还礼,却也不十分羞涩,口中无言,双手拉了起来。】
橘曰:家下人,booi niyalma,即旗下家奴。张太太见识比较少,所以着急还礼。张金凤则知道主仆的分别,直接接安,这里也是个接安的例子。
【张太太早进院门,只见他着一件簇簇新的红青布夹袄,左手攥着烟袋荷包,右手攥着一团蓝绸绢子。】
橘曰:无关旗俗,张太太的装扮,民人。
【安太太赶着过去,双手拉手。张太太是两只手都占着呢,只得把攥绢子的那只手伸了两个指头,拉住了安太太的手】
橘曰:拉拉礼。顺便说下,拉拉礼这个名词是近代民俗学者取出来的,本身也不是一个死板的成形的礼俗,不过作为女性之间的常礼,还是很常见的。
【见了安太太,垂下手来,安安详详的道了两个万福。安太太连忙拉住他,问了问一路风霜光景。安太太带笑答应着,又问公子道:“你们路上匆匆的,自然也不曾放个定。人家孩子可怪委屈的,我今日补着下个定礼罢。”说着,把自己头上带的一只累金点翠嵌宝衔珠的雁钗摘下来,给张姑娘插在籫儿上,说:“第一件事,是劝你女婿读书上进,早早的雁塔题名。”回手又把腕上的一副金镯子褪下来,给他带上,圈口大小恰好合式,说:“和合双全的罢。”】
橘曰:万福与接礼,不用多说了,比较注意的是“两个”。清代旗礼,结婚和大喜的时候请安要请双份,不过汉礼则是重礼请双份,这个情况可能要从汉礼。然后放定,清代旗人婚礼,以中层以上的人家来说,一般都是五步,即订婚、提亲、小定、大定、婚礼。有的时候根据情况有所变化,如文中应该就是把大定和小定合一。当然,也可能只是小定,要看后文才能知道。
【当下早有仆妇丫鬟铺下红毡子,仍是晋升家的、随缘儿媳妇扶着那张姑娘,便在红毡上插烛也似价拜了四拜。安太太便坐着受了礼,说:“你们搀起大奶奶来,吉祥话儿留着磕双头的时候再多说两句罢。”张姑娘磕头起来,便装了一袋烟,给婆婆递过去。】
橘曰:正式拜亲的方式,不过这个是汉式的。顺及,很多人认为递烟或者递茶是一个固定的行为,实际上并非如此。
【把个张太太一旁乐的,张开嘴闭不上,说道:“亲家太太,我看你们这里都是这大盘头,大高的鞋底子。俺姑娘这打扮可不随溜儿,不咱也给他放了脚罢?”安太太连忙摆手说:“不用,我们虽说是汉军旗人,那驻防的屯居的多有汉装,就连我们现在的本家亲戚里头,也有好几个裹脚的呢。】
橘曰:旗俗的重要点,前面点出了旗人服饰的不同,后面则体现了汉军旗人的特殊性。汉军旗人的装扮问题,大致上是三个线。第一个线是时间,大致上雍乾之前,汉军多旗装,雍乾之后,汉装逐渐增多,不过并非主流。第二个线是身份,大致上陈汉军的汉军世家身份越高,旗装越固定,反之新汉军等等,汉装的比例就更大一些。第三个线是空间,大致上,京旗汉军的旗装最严整,驻防和屯居的汉军汉装比例更大。再次重申,汉军汉装裹脚的虽然远远不是个例的问题,但是一直都并非主流。
【请了进来,只见他穿一件搭袜口的灰色粗布袄,套一件新石青细布马褂,系一条月白标布搭包,本是毡帽来的,借了店里掌柜的一顶高提梁儿秋帽儿。】
橘曰:旗俗无关,张大爷的服饰。
【见了安太太,作了一个揖。安太太不会行汉礼,只得手摸头把儿,以旗礼答之。】
橘曰:文中第一次出现满汉礼俗的冲突。汉礼之中,作揖重于拱手。旗礼之中,扶翅礼重于打千。又及,扶翅礼的时间可以推前一些了。
【说着,公子早已进门,请下安去,起来赶了两步,跪在老爷膝前,扶了腿,失声要哭。】
橘曰:结合打千礼或者双腿安的动作,可以清楚的了解这种情况。又及,有一种抱见礼的既视感。说来清代旗人父子站立对抱,似乎情况比较少。
第十三回 敦古谊集腋报师门 感旧情挂冠寻孤女
【原来外省的怯排场,大凡大宪来拜州县,从不下轿,那县官倒隐了不敢出头,都是管门家丁同着简房书吏老远的迎出来,道旁迎着轿子,把他那条左腿一跪,把上司的拜贴用手举的过顶钻云,口中高报,说:“小的主人不敢当大人的宪驾。”如今这山阳县门上听得钦差来拜他们太爷,他更比寻常跪的腿快,喊得声高。】
橘曰:按旗礼,打千皆跪右腿,不过在一些图画上也见到过个例跪左腿的,不排除是原图颠倒的问题。文中特别提到左腿,可能是为了表示“怯”的方式。
【慌得他抓了顶帽子,拉了件褂子,一路穿着跑了出来,跪在门外,口中高报:“山阳县典史郝凿槷叩接大人!”轿子过去了良久,他还在那里长跪不起,两旁众人都看了他指点着笑个不住。他也不知众人笑他何来。及至站起来,自己低头一看,才知穿的那件石青褂子镶着一身的狗牙儿绦子,原来是慌的拉差了,把他们官太太的褂子穿出来了。】
橘曰:旗俗无关,服饰方面的点。顶子,袍,褂,清代的三件套。
【闲话休提。却说那钦差到了典史衙门,望见那土地祠,便命住轿,落平下来。只见跟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子手本来。】
橘曰:旗俗无关,递手本的情形。此回中对于官员之间的交接记录很多,这里只摘这一条。
【早见那乌大爷遍体行装的进来,先向安老爷行了个旗礼,请了安,起来,又行了个外官礼儿,拜了三拜。安老爷也半礼相还。】
橘曰:官场礼俗的记录之一。旗礼请的是单腿安或者跪安。至于半礼,不一定非指“一半”,其半主要指的是轻重上的半。又及,清晚期行不同的礼,一般是先国礼后家礼,这里有所不同。
【安太太听了,便同张太太各拈了一撮香,看着那张姑娘插烛似价拜了四拜,就把那个弹弓供在面前。】
橘曰:旗俗无关,行礼细节。
【张老夫妻把十三妹赠的那一百金子依然交给安老爷、安太太,办理妆奁。一婚一嫁,忙在一处,忙了也不止一日,才得齐备。那怎的个下茶行聘、送妆过门,都不及细说。到了吉期,鼓乐前导,花烛双辉,把金凤张姑娘一乘彩轿迎娶过来。一样的参拜天地,遥拜祖先,叩见翁姑,然后完成百年大礼。】
橘曰:上回还说道,清代旗人婚礼要有五步,即订婚、提亲、小定、大定、婚礼,安老太太给张金凤首饰不知算大定还是小定。从这段后文来看,首饰应该是小定,因为旗人妆奁都是大定送入。这样一算,订亲、小定、大定也基本都做到了,前文说过他们交换过八字,也就是提亲,符合清代旗人婚礼的五个步骤。
【只是生为国家的旗人,不作官又去作甚么?】
橘曰:清代旗人的“国家属性”的体现。
第十四回 红柳树空访褚壮士 青云堡巧遇华苍头
【一时,老爷又叫戴勤家的、随缘儿媳妇来,问道:“你母女两个从前在那家子跟的那位姑娘,你可记得他的生辰八字?他是几岁上裹脚,几岁上留头。”】
【“那姑娘是七岁上就裹的脚,不怎么那一双好小脚儿呢。九岁上留的头。”】
橘曰:旗俗无关,上几回提到过民人问女子情况的惯例。下面是回应,可以看出那时候裹脚和留头的年纪。
【只见两个车夫、三个脚夫,每人要了一斤半面的薄饼,有的抹上点子生酱,卷上棵葱;有的就蘸着那黄沙碗里的盐水烂蒜,吃了个满口香甜。还在那里让着老爷,说:“你老也得一张罢?好齐整白面哪。”】
橘曰:旗俗无关,力巴的吃食。
【庄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约有四十余岁年纪,头戴窄沿秋帽,穿一件元青绉绸棉袄,套着件青毡马褂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笨汉。】
橘曰:旗俗无关,民人庄头的穿着。
【华忠早在那里摘了帽子碰头,说:“奴才华忠闪下奴才大爷,误了老爷的事,奴才该死!只求老爷的家法!”老爷道:“不必这样,难道你愿意害这场大病不成?起来。”华忠听了,才带上帽子爬起来。】
橘曰:清代自请责罚都要免冠,想想清宫戏里那些戴着朝服冠磕头说皇上恕罪的。
【见老爷各各打恭,口里说:“二位当家的辛苦。”原来外省乡居没有那些“老爷”“爷”的称呼,止称作“当家的”,便如称主人“东人”一样。他这样称安老爷,也是个看主敬客的意思。揖无不答,老爷也还了个礼。】
橘曰:北京和外地称呼的不同。又及,“揖无不答”,作揖是汉礼比较重的礼,所以多少要有表示。
【说话间,那褚家娘子已经进来。安老爷见了,才起身离坐。只见他家常打扮,穿条元青裙儿,罩件月白袄儿,头上戴些不村不俏的簪环花朵,年纪约有三十光景,虽是半老佳人,只因是个初过门的新媳妇,还依然打扮的脂光粉腻。】
橘曰:旗俗无关,民人褚家娘子的装扮。
【只听他说道:“老爷请坐,小妇人是个乡间女子,不会京城的规矩,行个怯礼儿罢。”说着,福了两福便拜下去。老爷忙说:“不要行礼。”也恭恭敬敬的还了一揖。】
橘曰:上次讲过,旗俗来讲,女性单蹲安和打千同论,双蹲安则是特殊情况如结婚时行的。民人女性万福似乎则是双万福比较郑重,故而用揖回礼。
第十五回 酒合欢义结邓九公 话投机演说十三妹
【恰好那邓九公正从东边屏门进来,只见他头戴一顶自来旧窄沿毡帽,上面钉着个加高放大的藏紫菊花顶儿,撒着不长的一撮凤尾线红穗子;身穿一件驼绒窄荡儿实行的箭袖棉袄,系一条青绉绸搭包,挽着双股扣儿,垂在前面;套一件倭缎厢沿加厢巴图鲁坎肩儿的绛色小呢对门长袖马褂儿,上着竖领儿,敞着钮门儿;脚下一双薄底儿快靴。】
橘曰:邓九公装扮。注意菊花顶和巴图鲁坎。
【那邓九公正在挥拳,忽见一个人从西角门儿里出来相劝,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穿一件老脸儿灰色三朵菊的库绸缺衿儿棉袍,套一件天青荷兰雨缎厚棉马褂儿,卷着双银鼠袖儿,头上罩着个蓝毡子帽罩儿,看不出甚么帽子,有顶戴没顶戴来。】
橘曰:安老爷装扮。注意缺襟袍。
【那邓九公连忙把那副铁球揣在怀里,向安老爷道:“老父母,子民邓振彪叩见!可恕我腰腿不济,不能全礼。”说罢,打了一躬。老爷顶礼相还……借着还那一躬就拜了下去。慌得邓九公连忙爬下还礼不迭,说:“我的老父母,你可不要折了我邓振彪的草料!”还了礼。一面把那大巴掌攥住老爷的胳膊,那只手架着膈肢窝,搀了起来。看他那起跪,比安老爷还来得利便。】
橘曰:汉礼的往来。
【说着,早又拜了下去。邓九公也忙着平磕了头,起来拉了老爷的手,哈哈大笑。】
橘曰:邓九公和安老爷结拜的汉礼。
【安老爷因命他:“你把大爷叫来。”邓九公道:“原来少爷也跟在这里。你们旗下门儿里都叫‘阿哥’,快请!快请!”】
橘曰:旗俗,没啥讲的……
【安老爷指了邓九公向公子道:“这是九大爷,请安。”公子便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喜得个邓九公双手捧起他来。】
橘曰:旗礼,请安和接安。
【褚大娘子张罗着倒了茶,便向邓九公道:“把咱们姨奶奶也叫出来见见,也好帮帮我。”邓九公道:“姑奶奶罢呀,没的叫你二叔笑话!”褚大娘子道:“二叔很不笑话,我们也不可笑。”】
橘曰:旗俗无关。注意姨奶奶和姑奶奶的称呼,京旗的称呼亦如此。
【看那人,约略不上三十岁,穿着件枣儿红的绛色棉袄,套着件桃红衬衣,戴着条大红领子,挽着双水红袖子,家常不穿裙儿,下边露着玫瑰紫的裤子,对着那一双四寸有余的金莲儿,穿着双藕色的小鞋子,颜色配合得十分匀衬。手上戴着金镯子玉钏,叮当作响,镯子上还拴条鸳鸯戏水的杏黄绣手巾。头上庙簪儿珠挑,金翠争光,簪儿边还配着根猴儿爬杆儿的赤金耳挖子。】
橘曰:邓九公的姨奶奶的装扮。
【褚大娘子说着,又望他胸前一看,只见带着撬猪也似的一大嘟噜,因用手拨弄着看了一看,原来胸坎儿上带着一挂茄楠香的十八罗汉香珠儿,又是一挂早桂香的香牌子,又是一挂紫金锭的葫芦儿,又是一挂肉桂香的手串儿,又是一个苏绣的香荷包,又是一挂川椒香荔枝,余外还用线络子络着一瓶儿东洋玫瑰油。这都是邓九公走遍各省给他带来的,这里头还加杂着一副镂金三色儿,一面檀香怀镜儿,都交代在那一个二钮儿上。】
橘曰:旗俗无关,可以看看那时候的各种带香的物件儿。
第十六回 莽撞人低首求筹画 连环计深心作笔谈
【他说道:“我十三妹今日理应在此看你两家礼成,只是我孝服在身,不便宴会;再者,男女不同席。就此失陪,再图后会。”】
橘曰:男女不同席是北京的一个习惯,但是这种习惯很难简单地表述。根据大量口述材料,满汉各家各个阶层,都有不同的不同席的习惯,也都有例外,比较难解释。
【因写了一行给大家看……“他的父亲是这个名字,是这等官,他家是这样一个家世。“邓九公道:”如何?我说他那等的气度,断不是个民间女子呢!这就无怪其然了。“褚大娘子道:”这我又不明白了,既这样说,他怎的又是那样个打扮呢?“安老爷道……道:“是这样一个原故,就如我家,这个样子也尽有。”大家听了,这才明白。】
橘曰:前面剧情中,我们看出十三妹基本都是汉装,而且还裹脚。这里似乎隐隐的指出他也是汉军?具体还要后面情节才能明说。
第十七回 隐名姓巧扮作西宾 借雕弓设局赚侠女
【他家那些村婆儿从不曾见过安太太这等旗装打扮,更该有一番指点窥探。】
橘曰:不重要的一个点,主要是点名一下安太太是旗人旗装。
【十三妹道:“不然。一则这里头有我的鞋脚,不好交在他们手里。”】
橘曰:似乎裹脚的女子都比较重视自己的鞋,这点笔者不是特别清楚。
【只见那人站起身来。控背一躬,说:“小弟这厢有礼!”邓九公也顶礼相还。】
橘曰:安老爷和邓九公行礼。民礼。
【说罢,便向姑娘执手鞠躬行了个半礼,姑娘也连忙把身一闪,万福相还。】
橘曰:安老爷和十三妹行礼,民礼。
【姑娘跪在灵右,候着还礼……肃整威仪拜了三拜,泪如泉涌。姑娘还着礼……褚大娘子,把他搀了一把,说:“姑娘,起来朝上谢客。”不由分说,搀到当地,又拉了一个坐褥,铺在地下,说:“尹先生,我们姑娘在这里叩谢了。”姑娘只得向上磕下头去。那先生连忙把身子一背,避而不受,也不答拜。你道这是为何?原来这是因为他是替死者磕头,不但不敢答,并且不敢受。是个极有讲究的古礼。】
橘曰:丧礼。又及,避而不受这个问题京旗常有,用于很多场合,南城民人亦有说道。
第十八回 假西宾高谈纪府案 真孝女快慰两亲灵
【原来书中表的那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铁印秃头无字大将军纪献唐,他也是汉军人氏。他的太翁纪延寿,内任侍郎,外任巡抚。后来因这纪献唐的累次军功,加衔尚书,晋赠太傅,人称他是纪太傅。这纪太傅生了两个儿子,长名纪望唐,次名纪献唐。纪献唐也生两个儿子,一名纪成武,一名纪多文。】
橘曰:年羹尧既视感啊……
【纪府又本是个巨族,只那些家人孩子就有一二十个,他便把这般孩子都聚在一处,不是练着挥拳弄棒,便是学着打仗冲锋。大家顽耍。那时国初时候,大凡旗人家里都还有几名家将,与如今使雇工家人的不同。那些家将也都会些撂跤打拳、马枪步箭、杆子单刀、跳高爬绳的本领,所以从前征噶尔旦的时候,曾经调过八旗大员家的库图扐兵,这项人便叫作“家将”。】
橘曰:旗俗旗制。库图扐,满文“kutule”,意为“跟马的”、“牵马的”。
【忽见马台石边站着一个人,戴一顶雨缨凉帽,贯着个纯泥满锈的金顶,穿一件下过水的葛布短襟袍子,套一件磨了边儿的天青羽纱马褂子,脚下一双破靴,靠马台石还放着一个竹箱儿,合小小的一卷铺盖、一个包袱。】
橘曰:顾肯堂服饰,下级官吏。
【自此仗了顾先生那本书,一征西藏,一平桌子山,两定青海,建了大功,一直的封到一品公爵。连他的太翁也晋赠太傅,两个儿子也封了子男。朝廷并加赏他的宝石顶三眼花翎,四团龙褂,四开禊袍,紫缰黄带,又特命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印,称为“秃头无字大将军。”】
橘曰:继续年羹尧既视感……
【那尹先生听了,便从靴掖儿里寻出一张抄白的通行上谕,递给邓九公,送给姑娘阅看。】
橘曰:靴掖的使用。
第十九回 恩怨了了慷慨捐生 变幻重重从容救死
【安老爷道:“姑娘,话到其间,我也只得直说了。只是你却不要害羞,不可动气。你不但不是姓石行三,并且也不排行十三妹。你家姓一个人可的“何”字,同我一样,都是正黄旗汉军旗人。】
橘曰:剧情。十三妹姓何,汉军旗人。这也就印证了十六回中说的“是这样一个原故,就如我家,这个样子也尽有”,即虽为旗人,但因汉军,故而裹脚汉装常有。
【你家太夫人尚氏,便是三藩尚府的远族本家。当日在京,我们彼此都是通家相见。】
橘曰:三藩尚氏和耿氏直到清末,一直是汉军中的巨族。安太太是佟氏,也是汉军的巨族。
【那时他老人家正在用功,想中那名进士,不想你家从龙过来,有个骑都尉的世职,恰好出缺无人,轮该你祖太爷承袭,出去引见,便用了一个本旗章京。你祖太爷因是历代书香,自己不愿弃文就武,便退归林下,把这前程让给你父亲承袭。】
橘曰:骑都尉,即拜他喇布勒哈番,清代世职之一,同武四品,袭次三次。安家也是有世职的,只不过袭次已经完结,所以没有提到具体是什么世职,估计也在骑都尉上下。清代旗人氏族多有世职,有世职的家庭被称为“世家”。又及,清代有爵者常不走科举,因为爵职的升路和科举升路不同。故而欲走科举,则要让爵职给他人承袭。不过文中的情况是重文轻武思想,所以退隐。
【这年正是你的周岁,我去给你父母道喜。那日你家父母在炕上摆了许多的针线刀尺、脂粉钗环、笔砚书籍、戥子算盘,以至金银钱物之类,又在庙上买了许多耍货,邀我进去一同看你抓周儿。】
橘曰:抓周。
【你老太太接过来道:“快给大爷陪个不是,说等凤儿大了好生孝顺孝顺大爷罢。”我因问说:“你我旗人家的姑娘,怎生取这等一个名字?”你家老爷道:“说也好笑,他母亲生他的前一晚,梦见云端里一只纯白如玉的凤鸟,一只金碧辉煌的凤鸟,空中飞舞;一时这只把那只引了来,一时那只又把这只引了去,对着飞舞一回,双双飞入云端而去。不解是个甚么因由,想去总该是个吉兆,因此就叫他作玉凤。”】
橘曰:旗人家的姑娘为什么不能起名叫凤,这点不是很清楚。如果说为了选秀避讳,以安、何两家的家世,是没有资格选秀的,不过清代旗人女子的确很少有叫凤的,似乎还是畏上的思想。不过旗人男子用凤字倒是很多,清代宗室还有起名为“玉凤”的男子。
第二十回 何玉凤毁妆全孝道 安龙媒持服报恩情
【何玉凤这才毁却残妆,换上孝服。原来汉军人家的服制甚重,多与汉礼相同。除了衣裙甚至鞋脚都用一色白的。】
橘曰:旗俗。清代人云“旗人轻丧”,说的就是在丧服以及时间的问题上整体弱于汉人。
【那安太太进门,一眼便看见姑娘哀哀欲绝的跪在那里。一时也不及参灵,便一直的奔了姑娘去。也顾不得那白褥子的忌讳,便蹲下身去,半跪半坐的把他一搂搂在怀里。】
橘曰:忘了是谁问过这段,当时他问“旗人为何忌讳白色”,我当时还不知所以。今天看到原文才知道,这个白褥子是丧褥,丧家跪的,你说能不忌讳么……
【说着,便拉了他的手,问长问短……一会儿又说:“没外人在这里,只管盘上腿儿坐着,看压麻了脚。”——也不知要怎样的疼疼那位姑娘才好。再不想姑娘的小脚儿天生的不会盘腿。】
橘曰:裹脚的问题我不是特别懂行,不过这么看来,裹了脚之后盘腿比较困难。又及,安老太太自己是个大脚的汉军旗人。又及,拉手作为拉拉礼的文化之一,也是人之常情的表露。
【只见那太太穿一件鱼白百蝶的衬衣儿,套一件降色二则五蝠捧寿织就地景儿的氅衣儿,窄生生的袖儿,细条条的身子,周身绝不是那大宽的织边绣边,又是甚么猪牙绦子、狗牙绦子的胡镶混作,都用三分宽的石青片金窄边儿,塌一道十三股里外挂金线的绦子,正卷着二折袖儿。头上梳着短短的两把头儿,扎着大壮的猩红头把儿,别着一枝大如意头的扁方儿,一对三道线儿玉簪棒儿,一枝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却不插在头顶上,倒掖在头把儿的后边。左边翠花上关着一路三根大宝石抱针钉儿,还戴着一枝方天戟,拴着八棵大东珠的大腰节坠角儿的小挑,右边一排三枝刮绫刷蜡的矗枝儿兰枝花儿。】
橘曰:安太太的装扮,旗人中老年女子的打扮。
【安老爷道:“姑娘,你且不必着急,听我说。你道这事‘礼过于情’,按古讲,古人的朋友本就有个‘袒免之服’。怎的叫作‘袒免’?就如如今男去冠缨,女去首饰,再系条孝带儿,戴个孝髻儿一般。按今礼讲,你只看内三旗的那些人家,遇见父母大事,无论亲戚朋友跟前,都有个递孝接孝的礼。”】
橘曰:这里特指内府三旗,不过根据晚清记录来看,京旗满洲的世家府邸(所谓“讲究之家”)基本都是这样的。又及,男去冠缨,女去首饰,再系条孝带儿,这是旗人问丧的装扮。后面二十一回安太太的与食也是旗人世家的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