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绿皮书》:我是谁,和我以为自己是谁,是两回事

民族是一种归属感,一种位置感——陶醉于你们的历史、你们人民的行为特色、你周围世界的音乐和熟悉的声音。

——比尔 威尔逊

人的终极问题是什么?是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问题。它让我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内心仍然不那么安稳,还会困扰我们一生。

托尼在夜总会工作,平时引导一下客人入座。遇到客人之间起纠纷,他都能摆平。不服气的话,提着他们的衣领,拖到门口饱揍一顿,保管让他们服气。

六十年代的美国,五湖四海的人们涌进这个新生的国家,渐渐形成了这个国家独特的社会结构。托尼的意大利裔们成为了黑手党的代名词,可并不意味着每个意大利人都能成为黑手党,都生活的象教父那么光鲜。大多数意大利人拖家带口来到美国,能找到的工作不过是收保护费、打零工、开垃圾车或给大老板解决一些麻烦这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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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人和中国人一样,家族观念很重,托尼家的小房子里,总是挤满了各种人。有他父亲、兄弟、自己的两个孩子和妻子,以及弟媳、嫂子等。每天早晨,男人们围在电视机前看球赛,女人们在厨房忙碌。

因为厨房地板需要维修,妻子找了两个工人来帮忙。当托尼看到这两个黑人维修工用自己家的杯子喝水,他悄悄的把这两个杯子扔了。

失去工作的托尼为了能养活一家四口,寻找各种赚钱的机会。然而,这些零零散散的收入他也知道很难让家里的生活得到真正的改善。在亲戚的介绍下,他获得了一个专职司机的面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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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人就是本片的另外一个主角,音乐家谢利博士,一个生活在卡耐基音乐厅楼上的黑人。

在六十年代的美国,黑奴制度虽然已经废除,可对黑人的歧视从未停止。刚从田地里爬出来的黑人们鲜有机会得到真正的教育,所以他们只能从事一些卖苦力的工作。一个黑人可以得到正规教育,成为音乐家,和那些有钱白人一样生活,简直难以想象。

所以托尼看到将要聘请他的是一名黑人,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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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意思的是谢利博士的出场,房间里放着昂贵的一对象牙,谢利博士穿着丝绸的长袍,胸前还挂着某种动物的牙齿。仿佛他不是一个音乐家,而是苏丹的酋长。他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得到了很好的管理。

谢利博士需要一个能在八周里带他巡回演出的司机,同时还要兼顾佣人的工作,当然他给出的薪水也是很优厚的。托尼可以接受司机的工作,当然也能保护他的安全,却立刻拒绝了给他烫衣服、收拾行李等佣人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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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虽然两个人脸上都不露声色,然而带给彼此的震撼已经埋下了种子。托尼没想到作为一个黑人,也可以享受这样奢华的生活,象那些经常光顾夜总会的白人老板一样,成为他的雇主。谢利博士也没想到,一个为最低温饱挣扎的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他提出成为他佣人的请求,还有胆色和他就薪酬讨价还价。

坐进唱片公司为乐队租用的蓝色轿车里,谢利博士和托尼开启了改变他们的神奇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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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虽然在经济上很窘迫,不得已才接受了这份工作,但为了维持他作为白人的那点尊严,他从内心告诉自己,是在为唱片公司打工,而不是身后坐着的那位黑人音乐家。在这辆车的小小空间里,他一直想做一件事:成为这个空间的主人。

所以托尼表现的完全不象一个正在工作的司机,好象开着自家的车子出去度假。不管是肆无忌惮的啃着三明治,还是不断侧过半个身子和谢利博士聊天,包括随意的抽烟、喝饮料,他的行为都在告诉对方:我们不是雇佣关系,我托尼在这车里,想干嘛就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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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利博士并不生气,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生气。他得维持他的教养,哪怕这个教养已经走向迂腐和装腔作势,他也必须守着这部分。

和管控脸上的表情一样,他也管控着他的情绪。让托尼双手握方向盘,让他看着前方,让他把烟扔了,永远一个声调。

他们都在不动声色的争夺车里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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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第一个演出场地,在门口谢利博士又一次发难。他觉得托尼的意大利姓氏太难发音了,没办法介绍他,希望他改一个名字。托尼认为如果难发音,可以叫他的绰号,但谢利博士又觉得这不够高雅。托尼反讽到,既然你们都是有学识的人,一个姓氏难道就把你们难倒了?如果这样,可以不用介绍他,他可以和其他司机一样待在大厅外面。

让托尼改名字,对谢利博士而言理所当然。抛弃那个代表粗俗、贫穷的姓氏,和过去告别,彻底的断裂掉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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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托尼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并不以自己的姓氏为耻,也不认为意大利裔在美国有什么低人一等的。虽然他们的确做的是一些不被瞧得上的工作,处于社会的边缘,但他背后有整个家族的支持系统,他不孤单。在这里丢了工作,总能在那里找到,因为托尼有那么多亲戚,意大利人会帮助自己家族里的人,不会让谁饿肚子。

而谢利博士身后,空无一人。

演出后,谢利博士找了托尼半天,才发现他和一群黑人司机在赌博。托尼跪在地上,把制服的裤子都弄脏了。这让谢利博士很恼火,他告诉托尼,那些黑人司机因为自己的肤色没办法进音乐厅,但你本来是有选择的而他没有表达也无法表达的是,你看我,作为一个黑人我选择抛弃自己家人、拗断和自己种族的链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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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维持脆弱的自尊,是谢利博士跨不过去的坎。在他慢慢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家的过程中,不得不面对是自己的肤色带来的各种歧视和自己出类拔萃的音乐天赋带来的社会地位之间的冲突。在音乐领域,他得到人们的尊崇和赞许。但走下音乐厅的他,在白人世界里依旧是被歧视的对象。他要洗白,除了比那些白人更努力以外,需要和黑人身份做彻底的告别。

他只能学习古典音乐,不允许自己听任何的黑人音乐,哪怕那些音乐非常棒。黑人喜欢吃的炸鸡,他连碰也不碰。他和妻子离婚,和兄弟断绝来往,成为了一个奥利奥。黑色饼干里,是彻头彻尾的白色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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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能理解谢利博士那间过于浮夸的房间和他的那些矫情的做派了,这些东西是他维持自尊的基础。他害怕,如果自己有一点点的放松,就会变的和那些黑人兄弟别无二致。

他羞愧,他无法面对自己的黑人身份,可是又没办法抛弃这个身份。这层黑色的皮肤永远披挂在身上,无论穿着多名贵的西服,将腰板挺的多直,都没用。所以内心深处他非常的无助,孤独的时候只能依靠酒精来麻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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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的到来开启了谢利博士一个全新的视角,在谢利博士眼中,托尼这样的社会边缘人应该对自己的身份很羞愧才是。可是托尼没有,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没有问题,也不存在冲突。如果有人侮辱他,管他叫意大利佬,他就一个拳头揍过去,毫不犹豫。

他们在车里有一段对话,托尼告诉谢利博士,自己比他更“黑人”。这段对话是一种镜映,他看到了谢利博士一直无法表达的内心独白:我是个黑人,但我很恐惧这个身份。然而托尼通过自己的行为,展现了一个不会对自己的出身羞愧的人所应该有的表现。我们并不是鼓励说被羞辱就一定要挥拳头,但被羞辱却还继续和那些羞辱自己的人握手,是一种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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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品尝一块炸鸡开始,谢利博士的虚假自体在慢慢的瓦解。

另一方面,谢利博士也在改变着托尼。就如同前文所说,他告诉托尼,你永远都是有选择的。谢利博士温和而坚定,告诉托尼开车的时候要好好握着方向盘,不随意的说脏话,别无节制的展现自己的粗鲁,这是一种社会规则。尝试感受沿途风景的优美并写到家书里,这些都可以习得。

当他们在演出途中偶遇托尼的意大利朋友,他们希望他放弃这份稳定的工作,继续和他们去搞一些非法勾当的时候,托尼开始用谢利博士的思维模式思考,拒绝了这个邀请。对托尼而言,之前的人生走什么样的路,他其实并没有选择。家族紧密的链接可以给予他支持,也可以让他永远处于代际传递的强迫性重复中。但和谢利博士经历的这些,也带给托尼不同的视角。走这条路还是那条路,托尼做了选择,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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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当时美国的大环境去看他们的这段旅程,那时候相对南方,北方对黑人的歧视轻很多。为什么谢利博士要完成这次南方之行,在意识中是社会责任让他去那么做,让他为南方的黑人带去一种希望。就如同他带给托尼的那份希望,不要受限于你的出身、你的肤色,你永远可以有选择。

而在潜意识中,这是一次寻根之旅。谢利博士隔断了和黑人种族之间的连续,又无法被白人社会接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如何定位自己,这让他痛苦。所以他需要回到南方,去和那块土地链接,去感受黑人们真正的生活状态。当他看到那些在庄稼地里辛苦劳作的黑工人们,他不知所措,但也无法回避。这种直面的痛苦撕去了他的防御,悲伤并不是什么坏东西,因为这意味着他终于和他的来处产生了联系。

从直面自己的来处开始,谢利博士的身份认同终于完成了。这个时候他才能去欣赏黑人音乐,在酒吧中尽情的弹奏。他能面对自己从哪里来的真相,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羞耻和痛苦。但他能知道,自己是谁,将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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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轿车是一个场域,在其中谢利博士和托尼彼此成为了对方的自体客体,将自己的一部分进行了交换。自体客体是自体心理学的一个概念,来形容用肯定、欣赏和支持来维持个人自尊的客体。这一客体可以是代表自我的外在客体,也可以是自我的一部分。在影片所呈现的,正是这个代表自我的外在客体。谢利博士对托尼种种粗俗举止和攻击性话语的涵容,托尼对谢利博士无法接受黑人习惯的呈现,都带来了彼此的改变。

最后一场演出,谢利博士诠释了什么叫不带敌意的坚持。如果你们不给我合理的尊重,我也可以不给你们这些人演出。他承受住了自尊被侮辱带来的痛苦,给予了有力的反击,这都是托尼教会他的。他在圣诞夜决定去参加托尼的家宴,也是撕掉自己是个上等人的伪装的重要一步,走出自恋的围城,开始愿意真正和人建立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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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托尼来说,他有了规则的概念,控制情绪后带来了获益,并能和妻子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在心理咨询的视角中,他们完成了一种互为主体间性的交往模式。

这是这部电影真正感动人的地方,他们之间深层的情感交流,并不能肤浅的理解为同性之爱,而是更触动人心的共鸣。这就是为什么当谢利博士敲开托尼的家门时,我们都会热泪盈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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