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 毁坏的新衣裳

懵懂年少时,家境一贫如洗。

一年之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过年,不仅可以穿漂亮的新衣服,还可以讨点压岁钱,买零食。

那一年,是干旱之年,庄稼收成不好,眼看要过年了,家里实在拿不出一分钱来。

父亲只好厚着脸从大爷家借了二十块钱,从集市上提了些肉和糖果回来,唯独没见到做新衣裳的布料,为此我耿耿于怀。

大枣、柿饼、桃酥、糖果,是父母每年用来供奉祖先和各路神仙的。我和哥哥夜里轮流看护,谁都不肯睡觉,总担心桌子上的供品被溜出来的老鼠偷吃了。

供品用完,我和哥哥是有资格分着吃的,我年龄尚小,哥哥有义务多分我一份,这也是我一年当中,唯一的最期盼的一次零食。

不是每年的春节我都有新衣裳穿的,粗布棉袄的两个袖子上被鼻涕抹的乌黑锃亮。有时捡拾哥哥穿小的衣服,母亲心疼我,也会扯上块廉价布,为我做一身好看的新衣裳。

母亲觉得我这个丫头片子,太调皮了,不是鞋露脚指,就是裤子膝盖磨破了,总之还没等到身体长高衣服变小,衣服上已是破洞百出。所以这年我死缠烂打,整天嚷嚷着父母给我买新衣服。

母亲把养了一年的一对大公鸡到集市上卖了,换了些钱。为了让我的衣服穿得更长久一些,母亲选择为我做一身条绒衣服。她扯了两块条绒布,到村里裁缝那为我量体裁衣——这还是我第一次穿这么高档的衣服。

为了能尽快穿上这身新衣服,每天起床第一时间我都要问一问:爸妈!还有多少天过年啊?然后再扳上手指算一算还有几天,母亲总是忍住笑,不厌其烦地说“快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终于在大年三十这天,我换上了这身梦寐以求的条绒新衣。穿上新衣裳,我倍感神圣,有种舍我其谁的小傲骄,尔后出院呼朋唤友,到我家放“滴滴金”。

穿一身新衣服的我,脸上荡漾着些许欢笑,“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与我们几个小伙伴手中的“滴滴金”冒出的缤纷小火花,交相呼应。

“滋滋”声中“滴滴金”燃烧了自己,照亮了我和小伙伴们脸上灿烂的笑容,我们围着院子跑个不停,似乎永远不知疲惫。

儿时的年味 | 毁坏的新衣裳_第1张图片

手中的一把“滴滴金”放完了,我意犹未尽,突然一股烧焦味钻入我的鼻腔,刚穿上的新衣裳,却不小心被烧了几个小洞洞。

父亲眼一瞪,我吓得半天不敢吱声。临了父亲说:如果把衣服穿坏了,你个野丫头三天别吃饭了。我心里哼:三天不吃也饿不死,吓唬谁呢。

村里的大人们见了我,说:你妈给你做的衣裳好,三年穿不坏。我琢磨:穿不坏哪行呀?第二年我怎会有新衣裳呢?所以我处心积虑,伺隙,肆力“穿坏”它,而且越快越好!

和小伙伴在地上玩“三斜”、“石子”时,直接脆到地上,像只小狗东爬西爬的是我,小伙伴的母亲见状,喊着我的名字:你怎么在地上爬啊?快起来,别把衣服弄坏了。

我却固执地仰起头说:不起来,我就是要磨坏,磨坏了好让我妈再给我买新的。她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忙她的去了。

经过我这一“折腾”,褂子放“滴滴金”烧了个几个小洞,倒也不明显;玩耍磨了一天也没磨坏。可我还是不死心,费尽心思非要“弄坏”这身衣裳,可是条绒布料太结实了。

大年三十,我在外疯跑了一天,傍晚到了家,肚子有些着凉了。母亲正在煤球炉子上煮饺子,我跟母亲说肚子痛,母亲让我赶紧撩起衣服烤烤,嘱咐我离炉子远一点,别把衣服烤糊了,我认真答应着。

须臾间,母亲闻到了一股烤焦的糊味,火急火燎地赶忙过来一看,是我的裤子被烤糊了,我大惊之下赶忙往后撤,母亲帮着拍打被烤糊的裤子,除了唉声叹气,再无其他问责。

儿时的年味 | 毁坏的新衣裳_第2张图片
滴滴金

见母亲如此伤心,我愧疚地说:妈,我三天不吃饭行吗?

母亲摸着我的头,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是疼爱。她轻轻说了一句:丫头没事啊,我改天再重新给你做一套。

可我知道,家里哪还有一分钱啊,一家人过大年,除了我一身新衣裳,都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虽然我想尽办法让一身结实的衣裳尽快毁掉,但这次烤糊确实不是我有意为之。

现在想来,父母为过好年,借了二十块钱,卖大公鸡为我扯了一身结实耐穿的新衣裳,而我,却想法设法把它弄毁,实在是……

初一早上,我给父母磕头拜年,父母把我扶起来,给了我两块钱的压岁钱。母亲边往我口袋里揣钱,边悄悄地在我耳边低语:别告诉你哥啊,没给他压岁钱,只给你了——你的新衣裳坏了,补偿你的。

我百感交集,眼泪润湿了眼眶,紧紧攥着这两块大额钞票,使劲地点点头。

这一年,全家只为我扯了一身新衣服,而我却想着如何尽快毁坏它,裤子烤糊了,我却是悔恨交加。

儿时的年味,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愈加浓烈,它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草,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心底,无论春夏秋冬,是抹不去的思念,也是我那最纯真的梦。

儿时的年味充满了贫瘠与清苦,却也飘飘荡荡全是欢乐,它是刻骨铭心的,更是一辈子难以割舍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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