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破鞋!

大概在2005年前后,西北地区的一个贫困县中,发生了一系列扑朔迷离的故事。距今已经过去十三年了,现在,我就要靠着我的回忆,一点一点的把它写出来。

这个贫困县的名字叫固宁县,县城不大,分四个地区,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南关有座花岗岩扶手的入城桥,桥下有条河,这条河称为固河。固河的西北方,是固宁县的大坟地。这座入城桥呢,便是连接固宁县和县道入城的唯一通路。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住在城东东关,而且还是东关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她为什么出名呢?

因为她有一个响亮的绰号:破鞋。

可光有一个绰号,还不够。承认自己是破鞋,才是最厉害的。

破鞋的真名叫蔡静,她是人贩子拐卖进县城的,那个时候她还不叫破鞋。她的第一任丈夫叫赵旭,两人生活了两三年,破鞋不会生育,而赵旭这个个体户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久而久之,破鞋这个买进来的生育机器生不出孩子来,便被赵旭给抛弃了。

分开之后,蔡静也没想着逃回去,自己生不出孩子,逃回去也没用!索性就扎根在了县城,找了一家饭店做服务生。一个偶然的机会,当地跑运输的吴洋看上了蔡静。

两人半推半就,很快便成了事。

不到两个月,本不会生育的蔡静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得了一千金。本想着能与吴洋开开心心的把日子过下去,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蔡静和吴洋的女儿吴敏,少言寡语,呆若木鸡。

来到城里,蔡静跪求赵旭帮忙,找了医院的熟人,吴敏被确诊为:自闭症。

蔡静有一双红色拖鞋,吴敏不爱说话,不爱玩具,就爱抱着蔡静的红色拖鞋,用手指头抠拖鞋鞋底里面挤压的泥土,石子。

这一抠,就是一年半。吴敏抠石子的消息,在这个屁大点的东关地区,早就人尽皆知。有一些婆媳寡妇,大树下面坐着的闲散人员开始对偶尔出来抱着拖鞋的吴敏说一些闲话,嘲笑这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说什么呢?

“吴敏呀,你就是只破鞋。”

“你这个破鞋抠破鞋,那可真是!”

嗨,这个吴敏久而久之,耳渲目染,竟然学会说破鞋两个字。

母亲蔡静为了保护吴敏,便总会用手指指破鞋,再指指自己,告诉吴敏:“女儿,你不是破鞋,破鞋就是妈妈,就是我。”

破鞋这个绰号,是蔡静的女儿给蔡静起的。

自己的老婆公然承认自己是破鞋,这在农村,是多大的罪过。二婚的丈夫吴洋,肯定受不了这种侮辱,在公婆吴母的挑唆下,再一次把破鞋抛弃了。

就在破鞋被抛弃的那天,东关的又一个名人回来了,他就是当地闻名遐迩的大流氓庞建斌!因为猥亵,盗窃被判了五年,这天出狱了。

可庞建斌做过的那些脏事,怎能是一个猥亵,盗窃了得,有多少妇女忍气吞声。

或许是巧合,庞建斌和破鞋之间,竟然因为女儿吴敏,机缘巧合的关联在了一起,这都是后话了。

破鞋带着吴敏被赶出来之后,就住在东关临近菜地的几间废弃的土坯房里,靠着街坊邻居零零散散那么几个好心人和镇政府的一点补贴接济过活。

这一晃,一年半过去了,吴敏的病没有丝毫的好转,那双红色拖鞋被吴敏来回互换着抠的已经面目全非!

这天下午,吴敏依旧蹲在土坯房的门口,抠着拖鞋。喝的醉气熏天的庞建斌,晃晃悠悠的从门前经过。吴敏抱着拖鞋,抬头看了庞建斌一眼,庞建斌也低着头,看了吴敏一眼。

就这一眼,庞建斌的酒醒了,他透过跑风漏气的木头窗户,看到破鞋披头散发的坐在屋里的烂木头床上。

要搁平时,就这一眼,色心必起。而庞立斌看了吴敏这一眼,内心则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一阵怜悯之心,暖彻心脾!

他听说过破鞋,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刚迈出一步,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吴敏发出的:“叔叔!”

庞建斌抬起的脚悬在空中,似乎被什么吊了起来。

“叔叔!”吴敏又执拗的叫了一声。

庞建斌转过身子,推开破门,说:“破鞋?”

破鞋抬起头,眼睛空洞无神,一脸绝望等死的状态。

“卖不卖?”

破鞋想了想,点了点头,庞建斌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扔到破鞋的身旁,说:“洗干净了,晚上我过来。”

破鞋听完,眼睛慢慢有了神色,庞建斌说:“其实你挺漂亮的,找个人家嫁了吧,别糟蹋自己。”

破鞋冷笑了一声,庞建斌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放在桌上,说:“你姑娘叫我叔叔,我挺开心。”

转身推门出来,庞建斌蹲在吴敏身旁,说:“叔叔不是坏人,妈妈也不是破鞋。”

吴敏低下头,继续抠着拖鞋。

庞建斌轻轻的趴在吴敏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吴敏刚想张嘴,庞建斌摆了摆手。

绕过土坯房,又走了那么十几米,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庞建斌站在原地,吴洋从一旁走了过来,问:“钱她收了吗?”

庞建斌冷冷的说:“嗯,卖身的钱。”

“那就好,这事千万别让我妈知道,怎么着,吴敏也是我女儿。一个月二百块钱,我也算是尽了心了!”吴洋叹了口气,说道。

庞建斌转过身,看着吴洋,一言不发的迈了一步,走到吴洋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一个月三百,少一分,我要了你的命!”

吴洋一个劲的咳嗽,点头,表示认同。

庞建斌松开手,突然,侧面一个声音传来:“吴洋,我宁可去当破鞋,也不要你的钱!”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破鞋,手中还拿着二百块钱。

庞建斌和吴洋瞬间非常尴尬,破鞋把二百块钱狠狠的摔在吴洋的脸上,说:“你不用尽心,回去告诉你妈,我破鞋就是饿死,也不会饿死在你们吴家门口。”

说完后,破鞋冲着庞建斌略显风骚的说:“我晚上等你!”

破鞋转身走了,庞建斌看着吴洋,说:“你他妈就是个畜生,滚!”

吴洋攥着钱,一路小跑,屁颠屁颠的朝着入城桥的方向跑去。

庞建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绕过胡同,又走了几百米。

“咯吱”推开自己家的院门。

“姨。”庞建斌喊了一声。

吴母从一旁的板凳上站起来,走了几步,问:“钱她收了吗?”

“忙给你帮了,钱收了,还是姨聪明,不让吴洋露馅,破鞋肯定不会收这个钱的。”

“哎,我们吴家愧对人家!”

“您这么喜欢这个儿媳妇,我怎么听说是您挑唆人家两口子分开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和吴洋都不知道,破鞋是赵旭的老婆。后来因为生不出孩子来,被赶出来了。赵旭现在是有钱人,有钱有势的,吴洋跑运输的活儿,一多半都是赵旭给的。他不让我们收留破鞋,我们也是没办法!”

“行,姨,我知道了,对了,吴敏会说叔叔了。”

“哎呀,谢天谢地,以后还要托你,帮我偷偷的接济接济她们娘俩!”

“放心吧!”


天一黑,这个镇子上基本就没什么人来回走动了。庞建斌提溜个酒瓶子,打着酒嗝朝着破鞋的房子走去。

推开门,房梁中央栓着一个昏昏暗暗的破灯泡,抬头一看,好像就里面的灯丝有点光。

破鞋已经洗过澡,坐在床上,吴敏光着脚丫,叫床尾的椅子上玩着拖鞋。

庞建斌把酒瓶放在桌上,紧紧挨着破鞋,很自然的把手搭在破鞋的肩膀上。

刚准备伸进去,只听一旁的吴敏喊了一声:“爸爸。”

庞建斌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抽出来,说:“叫叔叔。”

“爸爸!”吴敏倔强的又喊了一嗓子。

庞建斌从床上站起来,破鞋说:“我在澡堂子教的,家里就这个条件,我能和你睡觉,但是在吴敏眼里,一起睡觉的必须是她爸爸才行。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病好了,能回忆起她妈妈真的就是一个破鞋!”

“没意思。”

庞建斌提溜起酒瓶子,推门就走!

门咣当一声,关了一多半,破鞋从床上站起来,拿了一根绳子把门和门框从里面栓住。

转过头,她看着吴敏,说:“我知道,爸爸这个称呼,是叔叔下午教你说的,对吗?”

吴敏摇了摇头,说:“破鞋!”

就这么一来二去,三五个月过去了,庞建斌每个月都找各种理由给破鞋送钱,送米,送面。

但是,他这个当地有名的大流氓,从来没有碰过这母女俩一手指头,按照庞建斌死前的原则来说:“耍流氓,也是有原则的。”

在与破鞋与吴敏的交往过程中,庞建斌和吴敏,却成了一对很要好的朋友,要知道,这对于自闭症的孩子来说,有一个朋友,是多么的困难!

事情也就从这里,出现了巨大的转折。

眼看着孩子有了朋友,这便有了可能治愈的希望,破鞋便盘算着,能带着孩子去大城市瞧瞧病去。万一看好了,破鞋也算是有了一个小棉袄,心头的难也算可以放下了。

所以,在一次庞建斌送钱的时候,破鞋就问了一嘴:“我想进城带吴敏看病!”

“看病?没几万你看的了吗?”庞建斌回了一句。

“你路子广?我想赚点快钱,只要能看好病,枪毙我都行。”

庞建斌想了想,说:“路子到有,可你走了,吴敏怎么办?”

“托付给你!”

庞建斌笑了笑,说:“托付给我?你脑子进水了!我名声可不太好,托付给我,这孩子长大以后,还怎么见人?没有的事都能说的有模有样!况且,万一我这毛病犯了呢?”

“别扯了,她才七岁。”

“哎呀,人言可畏呀,七岁?在他们眼里,我是个能把五花肉侮辱到求饶的大流氓!你要想让孩子见人,就别扔给我!”

“那咋办?”

“不行你把吴敏让她奶奶照看一段时间,我有时间就去带她玩,这样瓜清水白,都能说的清楚。”

“不行!”

“你就当为了孩子!”

就这样,破鞋与吴母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吴敏安顿住了。

别说,庞建斌还真有路子,破鞋进城三月有余,第三个月中旬,坐着长途大巴,包里塞着赚来的三万多块钱,回镇子了!

来到吴洋家,吴洋的大卡车就在路边停着,老远,破鞋就看到卡车的前格栅上拴着一根白布条!

“咣咣咣”三声敲门声响起。

过了十几秒钟,门咯吱一声从里拉开了,吴母站在门内,十分戒备的看着破鞋,问:“你干什么?”

“我来接吴敏!”

“你是不是疯了,吴敏是你自己带走了。”

“什么?妈,我走之前把吴敏交给你手里的。”

“你真疯了,你带着吴敏进城了,现在回来找我要人,你是不是疯了。”

门咣的一声关住了!

破鞋疯狂的敲门,可是里面却不见声音。

半个多小时后,她从胡同里跑出来,逢人便问:“我是破鞋,你们见我女儿吴敏了吗?”

大家都摇头摆手,转身后便是嘲笑挖苦。

破鞋从包里拿出钱,逢人便发,问:“见吴敏了吗?我是破鞋,吴敏的妈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六十多岁做棺材的老木工,把破鞋拉到一旁,说:“孩子都死了两个月了,你怎么才回来?”

破鞋一听,瞬间瘫软的坐在地上,老木工接着说:“你怎么敢把孩子留给你婆婆?她转手就推给了庞建斌,庞建斌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哎!”

最后,老木工朝着入城桥的西北方指了一下,说:“孩子是病死的,埋在那,去那找去吧!”

破鞋疯了一样,失声大哭,歪着身子,一步一踉跄,朝着老坟地挪去。

平时不到二十分钟的路,今天走了半个多小时快四十分钟。

刚到坟地,一处醒目的新坟便引起了破鞋的注意,她抹着眼泪,从一座座老坟的坟头上翻过去,快速的冲到新坟面前。

一块断头石碑,简单的刻了几个字:“吴敏之墓”

破鞋哇的一声,晕倒在了碑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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