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故事---叔本华

阿瑟·叔本华是一位极为悲观的哲学家。《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可以说是一部痛苦的巨著。

叔本华出生于但泽,其父亲是一个商人,以能干,暴躁,独立而出名。虽然叔本华很快放弃了父亲希望他从事的商业,但父亲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粗鲁,务实,精明。他的母亲很有才华,是当时最受欢迎的通俗小说家。叔本华父亲死后,母亲出于对自由爱情的向往,移居他地,而且要再婚。叔本华极力反对,因此和母亲关系变得非常糟糕。母亲把儿子赶出家门,叔本华从此再也没有看过他的母亲。这也许是叔本华悲观的来源之一:一个没有体验过母爱的人,或者更糟的是,被母亲恨过的人,没有理由喜欢这个世界。

这时候,叔本华已完成大学学业。在爱情和处世方面,他曾十分放纵,这对他的性格和哲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变得抑郁,多疑和愤世嫉俗。他经常受到恐怖幻想的困扰,无法忍受噪音。由于得不到广泛认同,他十分偏执,既然没有功名,他就转向内心,和自己的灵魂较劲。他全身心地投入了《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自信自己已经解决了哲学上的主要问题。但是,这本书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出版十年后,他得知书籍大部分已经被当成废纸卖了。自尊心受损的叔本华说:“一个人越是属于后世---换句话说,属于人类总体---他就越不为同时代人理解,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人类总体的一部分,而他的著作并不是为这一部分人写的,并不像迎合这些趣味低下的人”。 这部书囊括了叔本华的全部学说,以至于他后来的著作都只是该书的注释。1882年,叔本华获得了一个大学讲师职位。他故意把自己授课时间安排的和黑格尔相同。他以为学生们会用以后世人的眼光看待他和黑格尔,但是学生们的目光似乎有些短浅,他不得不经常面对空旷的教室。他很快辞去这个职务,并大肆抨击黑格尔作为报复。

叔本华继承了父亲的一笔遗产,过着小康的生活。在他生命的后三十年,除了一条狗,没有人作伴。不过慢慢地,成功来了。1848年的欧洲已近绝望,科学猛烈冲击着神学,社会主义控诉贫穷和战争,生物学引起的生存竞争的流行,这些因素终于让叔本华声名大振。1858年,他七十岁寿辰时,他收到了成堆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贺信。虽然这一切来的有点晚,两年之后,在一次平静的早餐,这位哲学家离开了人世。

《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的风格是条理分明,论述都围绕着中心议题:世界就是意志,因而也是斗争和苦难。这本书的第一句话非常自傲,他写到:“世界即我的表象”。 意思很简单,世界是通过感觉和表象被我们认识的。这和康德的观点相同。第一部分的基本内容是对唯物主义的批判。既然只能通过心灵去认识事物,又怎能把心灵解释成物质呢? 我们以为自己在思考物质,实际上我们思考的是能够认识物质的主体,是看物质的眼睛,摸物质的手,认识物质的悟性。他写到,在十九世纪中期,浅陋的唯物主义出于无知的幻想而自以为有所创新。在愚蠢地否认生命力之后,企图以武力,化学的力来解释生命现象,并认为物理,化学的力来自物质的机械作用。但是,我绝不相信能够做出这样的解释。 他继续阐述,先考察物质,再考察思维,根本不可能解决这一玄奥的难题,也不可能发现事物隐秘的本质。我们先深切地认识自己。如果我们能探索到心灵的本质,也许就能找到开启外部世界的钥匙。

叔本华认为,哲学家几乎无一例外地把思维与意识当作心灵的本质。人士知性和理性的动物,这是个错误。意识仅仅是心灵的外表。在有意识的理智下面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意志,奋斗的冲动,一种自发的活动和迫切欲望的意志。有时候理智好像引导意志,但它仅仅是向导而已。我们并不是因为找到了需求的理由采取需求,而是因为有需求才去寻找需求的理由。我们用哲学或神学来掩饰自己的欲望。比如,想要说服一个人,逻辑是无用的,必须考虑迎合这个人的利益,欲望和意志。智慧是为了应对危险而产生的,或者因为需要。它似乎永远是欲望的工具。人类为事物,配偶和子女的争斗,来自生存的意志。人自以为是被自己察觉到的东西指引着,但实际上,他们是被自己的本能所推动的。性格取决于意志,不是理智。甚至肉体也是意志的产物。认识的意志形成了大脑,抓取的意志形成了手,进食的意志形成了消化系统。身体运动是客观化的意志活动。所以,意志就是人的本质。对于整个世界,意志就是尽最大努力延续生命的愿望。

意志就是永生的愿望,死亡是它永远的敌人。通过生殖过程中的牺牲和一定的策略,意志可以战胜死亡。为了后代的生存,人类不惜自己累的筋疲力尽。生殖是每个有机体的终极目的和最强烈的本能,是战胜死亡的方式。性器官是生命的源头,意志的焦点。它虽然被蒙上一层面纱,但确实所有行为的中心。配偶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双方的生殖适应性决定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一个能够弥补自己缺陷的配偶。爱情的实质不是相互爱慕,而是相互占有。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婚姻是最不幸的结合,因为婚姻的目标是为了人种的延续,而不是个人幸福。个人是种族的繁衍工具,这表现在个人生命力对生殖细胞状态的依赖上。个人的最终目的就是生殖,这个目的达成后,个人的生命就会逐渐消亡。同时新的个人保证了种族的延续。个人只是一种现象,而不是物自体。从整体上看,意志是自由的,因为除了它以外,没有别的意志能够限制它,但普遍意志的组成部分都要受到总体的制约。每个人起先都以为自己是完全自由的。但是经验说明了他并不自由,而且必须服从必然性。尽管反复考虑,痛下决心,他依然不能改变自己的行为。他必须扮演他自己诅咒的那个角色,直到剧终。

如果世界是意志,那么它就是一个痛苦的世界。原因之一是,意志本身就意味着欲望,而欲望总是大禹能力。一个欲望满足后,随之而来的是十个未能满足的欲望。欲望是无穷的,满足却是有限的。只要我们充满了意志,只要我们还受欲望的摆布,并体验由此产生的希望和恐惧,那么,我们就永远享受不到持久的幸福和安宁。每个人承受他必须承受的痛苦的限度取决于他的本性。 第二个原因是痛苦是人生的基本刺激和实体。快乐不过是痛苦的消极中断。幸福是消极的,它们靠抑制痛苦来消极地满足我们。只有在失去后,我们才认识到它们的价值。第三个原因是,欲望和痛苦一旦给人以喘息的机会,疲倦就会立刻光临,使他不得不另寻更多的痛苦。无聊比痛苦还令人难以忍受。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不停地摆动。人生不幸还在于,生物等级越高,痛苦就越大,知识的增长也于事无补。因为意识的现象越全面,痛苦就越明显。一个人增加知识就是增加痛苦和不幸,甚至记忆也增加了人类的痛苦。痛苦本身是短暂的,对死亡的恐惧远比死亡本身带来的痛苦更多。人生不幸还是因为人生就是斗争。意志和自身的冲突暴露了人生的痛苦。人之所以能苟活下去,是因为对生活的认识还不够。一个人每天工作,只是为了延续可怜的生命。有什么事是值得我们去奋斗和争取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虚幻,人生就是一笔赔本买卖。想要快乐,就要以欲望和奋斗为乐,忽视欲望那令人厌恶,永不满足的真相以及无视成功的虚幻和失败的必然。人生变得像一场喜剧,由真正的演员开场,然后由穿着他们衣服的木偶继续演,直到剧终。

叔本华说明了物欲的荒唐性。而愚蠢的人们以为只要他们能得到财富,他们的意志就能彻底实现。这是无法避免的天性。因为金钱随时能变化成各种欲望的对象,是一切欲望的抽象满足。但是,一辈子只想着发财是无用的,除非我们知道怎么使钱转化为乐趣。富有阶级的痛苦在于他们不知道怎么度过闲暇,只会贪婪地寻找新的感官刺激,最后成为无聊的牺牲品。 人生最根本的出路是智慧而不是财富。知识虽然是意志的产物,但它能控制意志。虽然知识能帮助我们做选择,但别人思想的不断涌进势必会限制和抑制我们自己的思想,最后确实会使我们自己的思考能力陷于瘫痪。当我们阅读的时候,别人在替我们思考。因此,第一个忠告是“生活先于书籍”,第二个是“原文先于注解”。我们的幸福不靠我们的钱袋中有什么而靠我们的脑袋中有什么。甚至名声也是愚蠢的。一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并没有多大关系;每一个人最终都是孤立无援的。我们从自身得到的幸福比从周围环境得到的幸福大。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幸福就是自足。 要摆脱无穷欲求的痛苦就要对生活进行聪明的筹划。大多数人从未超然地不把万物看作欲望的对象,所以他们痛苦。把万物纯粹看作理解力的对象就到达自由的境界了。

天才是非意志认识的最高形态。生命的最低形态完全由意志构成,没有认识。一般人意志多于认识,天才是认识多于意志。天才在于认识功能的发展远远领先于意志的需求,他的理性和敏锐性对生殖力量的非同寻常的支配。正是拜托了意志的束缚,理性就能真切地观察事物,排除主观偏见,揭示事物的本质。天才在这个固执,务实和自私的世界中感到难以适应,但美带来的快乐,艺术给予的安慰,足以使他忘却生活的细枝末节,并且补偿他由于清醒而增加的痛苦,以及在人群中所受的冷遇。

艺术的作用就是把认识从意志的奴役下拯救出来,忘掉自我和物质利益,使心灵上升到对真理的无意志思考的高度。科学的对象是包括特殊的普遍,而艺术的对象是包括共性的特殊。一件艺术作品越成功,它越能解释所描绘物体的共性。艺术通过表现永恒于普遍来减轻人生的痛苦。

叔本华的艺术理论也是宗教理论。晚年的他开始认识到某些宗教实践和教义具有深刻的意义。超自然主义者和唯理性主义者之间的分歧,就在于他们看不到宗教的寓言性。基督教是一种深奥的悲观主义哲学。原罪(对意志的强调)和获救(对意志的否定)是构成基督教实质的伟大真理。它认为我们罪孽深重,不能自救。而犹太教和其他宗教却是乐观的,他们把宗教视为对神的贿赂,以此祈求尘世欲望的实现。而佛教更加悲观,它把消灭意志作为宗教的全部内涵,并且宣扬涅槃是人类发展的归宿。

涅槃虽然可以解救个人,但生命任然嘲笑着个人的死亡。对于整个种族来说,有没有解救的法门呢?显然,对意志最根本的征服只能是堵住生命的源泉---生殖意志。生殖冲动的满足应该受到谴责,因为它最有力地肯定了求生的欲望。我们很容易发现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是多么贫困和痛苦,人们在竭力满足欲望的无底洞,但是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勉强维持生命而已。在叔本华看来,女人是生殖意志的体现。所以男人应该管理女人,并且尽可能少花精力在女人身上。理性的发展会削弱生殖意志,最终达到人类的灭绝。

评论:悲观主义的一大部分是利己主义。世界对我们并不友善,我们就在哲学上鄙视它。但斯宾诺莎告诉我们,道义上的褒贬只是人类自己的判断,当应用于整个宇宙时,则根本毫无轻重。实际上,我们对生活的厌恶只是对厌恶自己的掩饰。世界既不是我8 们的敌人,也不是我们的朋友,而只是我们手中的原料。叔本华悲观失望的部分原因是来自他们浪漫态度和期望。当浪漫主义者发现理想中的幸福在实际上成了不幸时,他并不归咎于自己的理想,而是认为这个世界与他这种精美的生物不相称。就算欲望满足之后只能引起新的欲望,又会怎么呢?也许我们还是永不满足为好。幸福是创造而不是占有或满足。一个健康人虽然幸福,但他更愿意得到充分施展才能的机会。知识增加痛苦也增加快乐。我们希望的是敏锐,深刻地体验生活,为此,我们不介意付出痛苦的代价。智慧是一种喜忧参半的快乐。快乐不全是消极的。生命本身是一种积极的力量,它的每一个正常功能都具有一定的乐趣。叔本华的不幸在于他拒绝了正常的生活---放弃了女人,婚姻和孩子。他只看到了爱情是个人对人种的牺牲,而忽略了本能补偿牺牲时带来的乐趣。

但叔本华哲学真实之处在于他迫使哲学去面对赤裸裸的丑恶现实,把减轻人类痛苦当成他的思想的根本任务。从卢梭到叔本华,理性主义死亡了。哲学在思想背后发现了欲望,在理性背后发现了本能。叔本华说明了,欲望是一切哲学中无可置疑的公理,思想并不是人格无关的事件,而是行动和欲望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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