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岭老虎伤人案之法律理性

文/南山客_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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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普遍关注的八达岭虎伤人案日前庭审已结束，法院将择日宣判。该案事件发生于去年。赵女士一家到野生动物园自驾游，赵女士因为误判下车，被老虎咬伤，其母周女士为救女被虎夺命。因与园方达不成赔偿协议，遂作为原告与园方对薄公堂。

        原告律师认为，周女士舍身救女，并无不当，园方应负全责；赵女士虽有过错，但属次要责任，园方应负主要责任。已故周女士亲属以侵犯生命权为由，索赔149万元；赵女士以侵犯健康权为由，要求园方按70%的责任比例，赔偿各项损失69万元，两案共索赔218万元。园方辩称已尽管理义务，过错在伤者，伤者母亲系自甘风险，园方无责。

      此案时隔一年，再一次引爆网络舆情。多数网民认为赵女士“藐视规则”，是“自作自受”，打官司是“靠母亲讹钱”，有的站在正义的高地，无情取笑嘲讽，甚至有好事网友，搞起了人肉搜索。鲜有支持赵女士一方的，也连带被骂，遂回敬骂人的网民为现代“义和拳民”。

      我同情这个被讥讽为“老虎咬的女人”，除了她在虎口中所受的遭遇，还因为她失去了母亲——她的勇敢与牺牲令人心生敬意！其实这位受难母亲的举动，恰好诠释了赵女士面对人生的淡定——即使被责之为“脸皮厚”，世上还有什么比母爱更能使人建立生活自信的呢？我也为那只被击毙的老虎鸣冤，它不过是依野兽的天性行事，但人类的法律却无暇眷顾到它。

    与舆论的感性相比，司法是运用法律推理的过程，有着自己的理性与逻辑。司法如何与舆论博弈，保持独立性，法官如何透彻地阐述裁判理由和推理过程，清晰地展示其对于法律和正义的理解，关系着判决的可接受性，关系着司法的权威与公信力。

  《侵权责任法》专章规定了饲养动物的损害责任。依78条，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适用无过错责任，即无论饲养人有无过错，均应承担侵权责任，受害人故意或重大过失的，可以免责或减责。这里用的是“可以”而不是‘’应当”。80条对“未采安全措施和饲养烈性犬等危险动物致害”两种情形特别规定了严格责任。但81条却给了动物园优待，规定动物园的动物致害时，适用过错推定责任。就是说，先推定动物园有过错，但动物园尽到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这显然降低了动物园的责任标准。

      但现在说动物园无须担责，或只担次要责任，还为时尚早，中外类似案例的检索也可以佐证，尽管单纯的网友不认同为那“不守规矩”的“愚蠢妇人”买单。其一，这里实行举证责任倒置。动物园如何证明尽到管理职责呢？动物园的管理有相应的标准规范吗？其二，探寻立法者的原意，81条规定的理由在于，动物园饲养动物是为了满足人民物质和文化生活提高的需要，并非如普通人纯粹是为了个人的满足，令动物园承担无过错责任未免苛刻。这种说词几乎是荒唐可笑的。其三，法律不可能穷尽社会生活的每个细节，要解决个案纠纷争议，法官的目光要在事实与规范之间来回穿梭，最后才能推导出一个法律决定。

      且从无过错责任的归责事由看，之一在于“危险”。其理论基础至少有三：一是危险开启理论，从事危险活动之人开启了危险源，当危险现实化时，行为人自应担责。二是控制理论，从事危险活动之人最专业，对危险最能控制，如果不能避免危险，自应担责。三是报偿理论，如果从事危险活动之人从中获利，自然应付相应代价，这并非不公。总之，危险责任的根本思想在于对不幸损害的合理分配。以此观之，动物园将众多虎狼豹罴囚禁一处，以娱乐之名将人与猛兽接近，将本不存在的危险制造出来，且从游客那里赚取高昂门票收入，理应履行高度的注意义务，届时承担一定责任并不苛刻。

      另外，一项法律规则，或者法官通过裁决填补漏洞，创设一项法律规则，总会考虑使人们将来产生良好的行为动因，也使判决变得难以预测。如果法官从效率角度考虑问题，他可能会让游客承担责任，因为让动物园在现有的管理措施基础上，再增加管理成本，可能徒生资源浪费。毕竟一个游客不主动开门下车，要比动物园进一步加强安保容易得多。如此判决的理由也貌似充足。如果法律考虑人命关天，想要杜绝类似悲剧，他可能会判决动物园承担严格责任，从而促使动物园的经营者自己把握活动的总成本，哪怕必要时去调整一些边际，替换一些经营活动。如此判决自然也有合理理由：一个没有任何防护的车辆进入危险区是合理的吗？万一孩子突然打开车门呢，动物园的管理者会乘坐没有防护的车子出入猛兽区么？

      此案最后如何判决，我们试目以待。从事后看，这样的不幸发生了，各方都要求助法律，原告律师会尽量举出管理上的漏洞，检索动物园担责的案例；如果我是被告的律师，我还会递上因老虎死亡造成损失的账单。但到底如何判决，还要考虑将对人们的行为动因产生何种影响，法官会审慎斟酌事实，解释法律规范，从中我们也可以洞察司法运行的奥妙之处。（南山客_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