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雷德里克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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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地图里的弗雷

凌晨五点,一架轰鸣的两翼装有巨型螺旋桨的小型飞机,把我带离弗雷德里克顿。我会在蒙特利尔机场作短暂的停留,转飞上海,结束在加拿大、美国四十多天的旅行。我在空中向弗雷投去最后的一瞥,从中辨认我认为熟悉的地方,由于飞机的高度,它就像一副零落的被推倒的麻将牌,只剩下道路和河流交叉的网格。我恐怕再难有机会来到这里。

接纳我们的魏哥一家,在弗雷置有房产,可见他原本较为长远的打算。但在这个冬季之后,因为女儿要上多伦多大学,他们也将离开这里,卖掉房子,举家迁往属于多伦多地区的密西沙加。魏哥一家在弗雷生活了三年,当有种种不舍,只是对即将到来的多伦多的生活画卷期待更多。很感谢他在搬离这里之前,邀请我们前去。因为他也不太可能再来这里。我前后在弗雷零零碎碎加起来也算呆了六七天,那里众山环抱,有着广袤的森林,宽阔的圣约翰河逶迤而过,将城市分为两半,互为映衬,红枫和白雪是一年中常见的景象。我去的时候,正好是它的明亮的秋季。我从多伦多、渥太华、蒙特利尔、魁北克城一路赶来,绵延的加拿大枫叶大道日夜兼程地把我送到那里,到达弗雷后,魏哥家后院的一株高大的红枫,已经红透,摇摆的枝叶犹如燃烧一般在阳光下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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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枫叶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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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街头一景

弗雷是加拿大新不伦瑞克(NB)省的首府。1785年,在美国革命中效忠于英国君主反对独立战争的保皇派们移居于此,构筑了城市的雏形。NB省拥有丰富和多样的文化背景,原住民、阿卡迪亚人、英国人、爱尔兰人、德国人和其他族群共同创造了这段历史。沿着圣约翰河向西三十余公里,有个金斯兰丁历史村落(Kings Landing)。来到弗雷的第二天,魏哥就带我去了那里。那是一片充满18世纪殖民气息和开拓者筚路蓝缕的悲情与野性的土地,给我留下至深的印象。我仿佛来到《乱世佳人》《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简爱》《德伯家的苔丝》等影片所描绘的地主庄园,旷野,河流,木屋,翻耕的土地,低矮的原木栅栏,穿着维多利亚时代服饰的女人。那些因为保守而层层包裹的身体,远比裸露来得更加的神秘和性感。我们跳上马车,走在布满车辙的泥道上,远近有古老的教堂、客栈、邮局、学校、药铺、谷仓,和印刷、冶炼、木作、水磨等作坊。水磨坊至今仍在忙碌运作,旁边有一座非常漂亮的小木桥,那里流水湍急,带动木轮引擎石磨昼夜不停运转。访客可以参与体验,或者聆听有关这段历史的介绍。我想像,到水磨房去磨一袋小麦面粉,然后回到当年保皇派的老宅里,让身着多褶的华丽衣裙的女子,用最古老的方式给我烤一只面包。我见过她们如何从墙炉里取出一块烤制完成的面包,那个纯粹得不带一点轻浮甜腻的小麦清香,俘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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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斯兰丁历史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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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维多利亚时代服饰的女子正在往壁炉里递送刚刚发酵好的面包

我就是这样,一次次的离开和抵达,奔赴周边、大西洋沿岸景观和并不遥远的美东地区。并没有太多地留意身边的这座小城。那天,我沿着圣约翰河岸信步漫游,弗雷没有工业,大多数市民在政府和教育机构上班,小城非常的安逸,河面缓流,清风微动,处处感受到时光的悠然。弗雷的核心区域在圣约翰河的南岸,沿岸有始建于1853年的基督主教堂,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有二战纪念碑、比弗布鲁克艺术馆、议会和1855年开张的小饭馆。前面是一片空旷的草坪,是以前的军事营地,据说偶有英式士兵操练,夏季还有户外音乐会,有高地风笛、鼓乐、乡村民谣以及布鲁斯音乐。我已经在沿途中领略过这样的美妙风情。草坪中央有个慈善家的雕像,老头的秃顶上落满白色的鸟粪。靠近河边有一个红白相间的灯塔,我想它只是说明这里地处海洋省份,是对海洋文明的致敬而已。博物馆是老兵营改建的,一个非常独特的建筑。接着是公共图书馆,魏哥刚来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度过他的闲暇时光(我在那里找到了几本难得的中文书籍)。一位老者正在读报,面对窗外的城,和波光粼粼的圣约翰河。他的背影打动了我。然后是法院、市政厅、警察局和总督府。总督府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毕竟英国是加拿大的宗主国。由于万圣节的临近,总督府门前的台阶上摆满了硕大明亮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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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于1853年的基督主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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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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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图书馆。一位老者正在读报,面对他的城,和波光粼粼的圣约翰河,河面上的桥墩物,是用来破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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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

再往前走,便来到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经过的一片老墓地。西方的墓地文化跟中国完全不一样,这里紧挨着住宅区,逝者与生者毗邻而居,呈现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全然没有国人印象里的阴森感。我以为会看到许多十字架,这倒不多,墓志铭也完全看不懂,手机里的谷歌翻译有时候也不灵光,总是“虽然远离了我们,但是他离上帝更近了”之类罢。徜徉其间,我惊讶地发现,不少墓碑上刻有鼓掌的小图案,似是对逝者一生的肯认。这令我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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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墓地

第一次接触这里的华人,是碰巧参加当地的一个中秋聚会。在一个公园深处的管理房里。来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当中有几个已经在弗雷住了二三十年,被称作是“没有享受过中国改革开放红利”的人。大家都在底下私聊,谁刚从国内回来,谁又买了房子,谁的孩子要考什么大学。主持人勉为其难地维持着气氛,卡拉OK成了几个老先生的自娱自乐。熟悉的红色旋律下,是精致的利己主义的一地鸡毛。我悄然退出身来,外面寒气逼人,远处黑魆魆的站着一排树。身处在这个遥远的加拿大海洋省份,而我背后的这个喧闹的小空间,完全可以置换到国内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么多年的国外生活,并没有让他们改变更多。他们一直生活在刻意营造的中国氛围里。他们习惯将弗雷称为福来——又通常写作“福莱”。这个多出来的草字头,在我的理解里,既讨了口彩,又兼带着入乡随俗式的自我体认。

中国人是熟人社交,是关起门来的推杯换盏。弗雷几乎没有适合中国人消磨时光的场所。我没有看到过茶楼,也没有动辄十余人一桌的饭局。酒吧是有的,那里明显不是他们说话的地方。国内常见的那种刻意营造暗调氛围的咖啡馆,在弗雷也不多见。加拿大最常见的咖啡店是提姆霍顿(Tim hortons),它没有所谓的格调,只有甩星巴克几条街的低廉价格,一般与加油站为伍,是加拿大的国民刚需。旅途劳顿之后,车子加了油,手里再来一杯加式浓汤,特别的妥帖。魏哥说,他在提姆霍顿喝的第一杯咖啡,被告知免费享用。因为前面消费的一位老外没有收零钱,老外的习惯是:就当是送给下一位吧。当时魏哥他们初来乍到,人到中年,面对许多未知,这杯咖啡给了他最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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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霍顿咖啡店(Tim hortons)

在弗雷,我结识了魏哥的朋友,风趣的北京人马铁。马铁脸色温润,春风满面,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不知为何,加拿大海关每次看到他这张面孔,总要找他麻烦。他没有移民成功,他的妻子是以陪读的身份留在这里。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个冬季过后,马铁也将举家迁往多伦多。他打开手机谷歌地图,不停地放大,让我看他在安大略湖畔买下的房子。我能够体会其中的美好。那天我们应邀在他家喝茶。他的法压壶冲茶器好像坏了,茶水老下不来,总是需要拿一根筷子去戳一下。这让我感到马铁的生活很临时,其实也不尽然,他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什么都能对付。人生不如意事,都让他付之笑谈。记起一事,他看到哪里打折便宜,买了一堆的咖啡胶囊——但他家里并没有咖啡胶囊机——他又温柔地告诉我,加拿大历史悠久的零售巨头西尔斯(Sears)已经破产了。我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关系。离开弗雷的前一天,我在全场大甩买的西尔斯商场正闲转着,突然看到一台正在甩卖的咖啡胶囊机,不禁抚掌大笑。

在西尔斯,我看上了几把精致的厨刀。然而,买刀的念头还是被我自己劝住了。在国外这些天,我真是自由散漫惯了,忽略了遥远的故国,有关刀的禁忌。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西尔斯只是其中的一家。他们把这里叫作帽(Mall)。帽,是一个非常恰当的词。在白雪覆盖一切的隆冬季节,人们特别爱到这个“帽”里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室内空间,回廊交叉,像一座布景小城,温暖,且被店铺灯光增添了些许梦幻色彩,它有一种脱离于庸常生活的天堂般的气息。人们在此汇聚,每天大概率地上演着“转角遇见谁”的情景剧。魏哥夫妇碰上了刚从上海回来的夫妻俩,女人们话题绵长,便在长椅上坐下来,魏哥还站在那里,不时地朝我的方向扫两眼。而我的心里,还塞着那把闪亮的厨刀,不肯死心。

相比购物中心,我更喜欢逛那里的超市,那简直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怎样的赞美都不为过。北美仓储式量贩超市实在太迷人了,物产之丰盛,品种之繁细,令人惊叹。我是一个肉食动物,尤爱精良的牛排。仅牛肉一项,根据牛的品种、肉的部位、不同的烹饪用途、各种半成品和现成的熟食,有序排列。这些被陈列的肉块,有着精致的横切面和丰富的肌理。脑补国内肉摊上的那些仿佛被轮奸过千万回的肉,在肮脏的手间扔来扔去。菲依是一个兔子,她无法体会我彼时悲欣交集的内心。她正在蔬菜和水果那里拍照片,那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干净,密集,有序。我在网上看过一份北美超市指南,各类美食估计吃上一个月,都不会有重复。还有那些在国人看来多少有些大牌的衣物,在超市里被“低端化”陈列,常有惊喜。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区区六、七万人口的弗雷德里克顿市,这种美轮美奂的巨无霸的超市就有五六家,而一些分门别类、照顾到生活方方面面的中型超市还没有包括在内。其中,最强大的要数为各类手工艺爱好者、室内装潢DIY提供一切远超想象的工具、配件和原材料。我站在一排五花八门的材料和工具面前,深深觉得自己的潜能完全没有被激发,一个优秀的木匠和室内设计师的才华就这样被耽搁了。

迷人的北美仓储式量贩超市

我的印象是,老外的动手能力都比较强,家里大小都有个工场间,墙上挂满了长枪短炮。中国的轻工产品的广告商,还特别爱找外国馊老头,穿着牛仔背带围裙,吸着烟斗,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其实也未必。国外人工费昂贵,老外又多住独立屋(house),没有物业,家里但凡有点鸡零狗碎的事,管道堵塞,电线短路,找个人来干活,动辄就是上百加币。魏哥为油烟机的事找过两个老外,两个人刚把油烟机拆下来,就到了“喝咖啡的时间”——这是劳动者休息权益的西式表达。中国人两三钟头就能将就的事,他们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反正各种死板,一直给你搞到天黑。魏哥说,不过人家讲究规范,活做得比中国人细法多了。

在加拿大,上点年纪又有点语言障碍的华人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魏哥说,别看那些在超市里打工的人,藏龙卧虎呢,有的还是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是为了那点收入,借此接触社会,提高语言能力。有的从除草、铲雪等各种单兵作战的项目上看到了商机,听说舟山某面包房老板,早年在加拿大组建了一支工程队,搞得风声水起。马铁跟我描述过的一位老兄,不舍得添置专业装备,手里有一辆旧车,以为前面加个铲雪的装置就成了。马铁说,人家老外干了一辈子,轻车熟路,你旁边看着省事儿,真上去干,不是那回事儿。结果那老兄各种洋相,雪没铲掉多少,差点把老命搭上,弄得腰伤背疼,在家人面前各种“作”。老婆给他推拿,还嫌拿捏得不到位,想起遥远的国内“正宗背”的小姐,委屈又徒然放大了几倍。

某些国人生活浮躁,内心狭窄,无法独立面对人生,离开熟人小群体便毫无安全感,缺了麻将搭子、饭局酒友,哪儿都不自在。这样的人别说移民,他可能连一条弄堂也离不开。加拿大环境优异,食品安全,全民医保,贫富差别极小,又是出了名的友善之邦。不过,职业发展的机会并不是太多,想要发点横财,也是春秋大梦。如果是平民百姓,有机会出来,倒有可能获得比国内更多的尊严和体面的生活。穷人同样也玩得很嗨,也照样开游艇,玩网球,滑雪,打猎,野营烧烤,深海钓鱼,这才是该有的生活不是吗?相比抱缺守残的我们,年轻人与西方社会的融入更为彻底,刚来时可能有些不习惯,但马上就会拥抱这个全新的世界。那天,马铁的儿子一边玩着三四把CS实战枪支(无论形制还是份量,完全是真家伙的感觉,羡煞我也),一边还说,他想到航空基地去考个飞机驾照呢。年轻一代拥有与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如果你有个聪明的孩子,手里还有点余钱,那就移民吧。

下午三点左右,魏哥(或太太)会准时出现在女儿的学校。学校没有围墙,一幢绛红色的T形建筑,前面有空旷地。从里面断断续续出来的女生,各色人等都有。听魏哥说,这所中学里设有育婴室,女生“不小心”有了孩子,法律又不鼓励堕胎,还不能影响她的上课,婴儿这边动不动哇哇大哭。当然这只是个别例子,也没有人会认为“影响恶劣”,无非在华人圈又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学校在教育和服务上恪尽职守,同时也注意维护每个学生的自尊,没有人天生就是一个坏孩子。马铁的儿子有个男老师,这个男老师长梦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女人,于是有一天他以华丽女装出现在学生面前,宣布“她”新的生命旅程的开始。一切都很正常,马铁的儿子还走上前去,咬着老师的耳朵说,酷。我就此事问过马铁的儿子,他说,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这是歧视。在这个国家,每一个个体——无论他有多么特殊,都能拥有足够的尊重与宽容,没有人会来管你的私事——我确切地知道这有多好。移民与否,还需要更多的理由么?陈丹青第一次去美国,惊讶地发现,街上的年轻男女,人人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没有受过欺负就不会欺负人,没有丧失过自尊就不会剥夺别人的尊严。

这让我想起,在一个伸向圣约翰河面的栈桥上,看到的一家叙利亚难民的浪漫一幕。他们从战火中走来,经筛选后来到这里,加拿大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生活保障,让他们到专业学校接受语言培训。他们是多么的幸运啊,我想,他们是热爱这座城市的。天已经有点凉意,冬天正在来临,旁边的一个当地人正在想办法把他的小游艇拉上来。这家叙利亚人真是难得的好兴致,兀自在栈桥上铺着防潮垫,喝着红酒。我似乎在等待那个妙曼的红袍女子的歌声,身边的两个孩子总是让她顾此失彼,她冲岸上的我们笑了笑。

那天,随当地华人徒步群的一支小分队,再次来到圣约翰河的北岸。那里有一座铁桥,原来是一座铁路桥,后因铁路运营成本而放弃。我在事后的谷歌地图上,找到了它的名字——法案索普步行桥(bill thorpe walking bridge)。站在那里,我想象着那些消失的哐当哐当的火车经过的声音。现在它连接着一条风光绝佳的健身步道。前面的队伍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我总是为河岸林间的美景所牵绊。徜徉在这美景之中,我竟忘了肥臃之身,在铺满红叶的林间小路上旋转作舞。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在遥远的异国,高飚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北京颂歌》,自己竟也未觉得违和。北京啊北京,我们的红心和你一起跳动,我们的热血和你一起沸腾。一个华人循声从他家的阳台上探出身来,向我挥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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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案索普步行桥(bill thorpe walking bridge)
圣约翰河畔的健身游步道

这支小分队的活动很丰富,那天他们又招呼着去河对岸的一家农庄摘荠菜。有关这个消息的微信传递,充满了喜感:有荠菜耶!那家农庄不大,大的农庄一眼望不到边,完全机械化生产。这家农庄养了大群的牛,是个农牧混合的小农庄。门口堆着高高的万圣节的南瓜,和用来装点丰收节的成捆干草。路边有门店,出售时令果蔬。我不知道老外的食谱里有没有荠菜,反正那个守店的老太太,对身后那些摘荠菜的欢乐人群完全无感。她冲我说话,大概是问我想买些什么。我指了指窗外的大片田野,她笑了,耸了耸肩。她似乎有些不明白中国人对荠菜的热情。在她的身后,一大群黑牛疯狂从刚刚打开的牛栏里奔出来,场面非常的壮观。我跑去看,一头年轻的公牛似乎有攻击我的嫌疑。荠菜真是太多了,他们在采荠菜的时候,顺便也采了一些农庄主来不及采摘的茄子、西红柿之类——反正它们也是烂在地里。在弗雷,我算是领略了人力短缺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去私人果园采摘水果,价格要比超市便宜——这等于是替果园解决了一部分人力。到后来,钱也免了,你将采摘的水果均出一半归果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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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园

加拿大的郊外景致,与国内完全不一样,它是辽阔,粗犷,油画般的条块简单的大片的田园风光,以及田园中间孤零零的房子,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农场里都是白人(黑人可都在大都市打工)。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总是相似的,但加拿大人似乎要来得更张扬一些,秋收之后,各地都会举行内容纷呈的丰收节。城里人和店铺也会应景摆上成捆的干草和玉米大蒜之类。

从布雷顿角岛回来,和去美国之前的间隙,正好是周六,这是一个好日子。弗雷近郊的博伊斯农贸市场会在这一天开张。这个自由结集的农贸市场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的历史,每逢周六,各家农户都会将自家的农产品拿到市场交易。蔬菜、瓜果、花卉、肉类,以及自制的风味独特的奶酪、香肠、面包、果酱、咖啡、香料、巧克力、枫糖浆、蓝莓酒等。我们都是空着肚子去的,因为那天也是各式美食的嘉年华,每家都在拼自己的厨艺。我在那里吃到了平生最可口的热狗。菲依是土豆深度爱好者,她要了个肉汁乳酪薯条(Poutine)。在我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农贸市场,完全是一个赞美土地和欢庆劳动成果的盛典,农民们纷纷把自己手工编结的、纺织的、雕刻的、描绘的各类手工艺品都五花八门地摆出来,附近的小镇作坊也来亮相,铁艺,陶器,民族首饰和玻璃器皿等等。我看着都喜欢,有一个鱼形的木制桌游让我爱不释手,但路途遥远,行李超标,似乎都缺乏足够的理由。但是在回来的路上,我总觉得把什么好东西给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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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伊斯农贸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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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伊斯农贸市场

从美国回来,归国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了。魏哥好客,总带我们下馆子,把当地的美食都吃了个遍。即便在家里,也安排得非常丰盛。那天,魏太买回来一条“桂花鱼”,乌黑的一坨。在加拿大,我吃到了外国文学作品中经常描绘到的一些鱼,像鳟鱼、鳕鱼等。这条“桂花鱼”我并不认得——这似乎让我这个从舟山渔区来的人有点惭愧。魏太认为我应该是一个对鱼非常有办法的人,我说那就酱渍吧。酱渍是一种简单的烹饪方式,很快就热腾腾出锅了。我尝了一口,筷子就停住了——哈啊,这不是鸦片鱼吗?舟山人爱吃鱼头,鸦片鱼头肥沃得很,拿来清蒸、酱渍或烧豆腐汤,都极好。所以舟山人也不惦记这鸦片鱼身的下落——原来都出口北美了呢。

我注意到,魏太在烧菜的之前,先在旁边点了一根蜡烛。魏哥说,这里的老外对中国家庭的油烟味很敏感。如果他想买你房子的话,这是一个问题。我头回听说还有这等讲究。他说你试想一下,你到印度人家里去,是不是还没去,就已经满鼻子的咖喱味?魏哥虽然还没将房子挂出去,但他的太太早早在家里布置了许多盆栽,其中有漂亮的蝴蝶兰。蝴蝶兰的花期能撑几个月,希望能给前来看房的人留下好的印象。所以,她也尽量避免在家里煎炒烹炸——只是因为我们一次次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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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幛有待出售的独立屋,门口有售房广告

从我抵达的那天起,发现弗雷的主干道都在修路,因为除雪剂里的盐分对道路构成不同程度的损坏。天气暖和之后,各地便进入了漫长的“修路季”。现在,弗雷的道路已经修复,随处可见的古堡似的圆顶建筑(盐仓),想必又储备了足够的除雪盐。由于来之前对加拿大的寒冷作了过度的想像,大量的冬装侵占了我的行李箱里,以致只带了几件非常有限的春秋装,在我的旅行照片里单调地重复。我其实非常想看看那里的冬天——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加拿大嘛!我以为至少会等到河面结冰的日子,然后像魏哥微信里所描绘的那样,在冰面上搭上帐篷——帐篷里居然还有取暖器,然后在冰面上钻个洞,放上钓竿,静候鱼的到来。这个画面实在太美好 。我一直以为魏哥会带我去钓鱼,直到他把我送到弗雷机场,我还在深深的遗憾。

冰钓现场

好吧,再见了弗雷,再见,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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