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同寻常的大众幻想：法国密西西比泡沫

法国密西西比泡沫产生于18世纪前期。当时法国财政正处于崩溃边缘：国家债台高筑，外债总额高达30亿里弗，但国家每年的财政收入总共只有1.45亿里弗。此时国王路易十四去世，新的继承人年仅7岁，奥尔良公爵被指定为摄政王。面对国内岌岌可危的形势，摄政王急于寻求一种解决方式。但是他与众大臣商议后却采取了重铸货币这个政策，令奄奄一息的国家雪上加霜。金属货币的贬值虽然让国库增加了收入，但使整个国家的商业运作变得一团糟。

在这样的背景下，整个故事的主人公，来自苏格兰的约翰·劳向摄政王提出了用纸币辅助货币来支撑经济的策略。劳在过去十几年游遍欧洲，精通各国财政运作。此时他的出现对摄政王来说好比是根救命稻草。于是根据劳的建议，皇室授权劳成立了一家名为“劳式公司”的银行，以税收和不动产为基础发行纸币，这些纸币可以用来缴税。由于先前金属货币常受到政府干预而贬值，而劳式公司的纸币在发行后价值保持不变，于是人们渐渐开始信任纸质货币，经济也开始有了好转。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那么法国在未来数十年的经济必将远远领先于其他欧洲各国。但是人往往会在一切看似顺利时形成一些错误的观点。摄政王一方面对劳的成功显得极为诧异，另一方面考虑增加纸币，甚至企图用纸币替代金属货币。然而，事情远非这么简单。在这种荒谬观点的驱使下，密西西比泡沫开始逐渐形成。

由于得到摄政王的信任，劳提议成立一家公司，拥有与密西西比河广阔流域以及河西岸路易斯安那州做生意的专有特权。在当时，新大陆遍地黄金的传言甚嚣尘上。劳式银行和法国政府如能独占这个极具吸引力的市场，无疑将获得空前的暴利。密西西比公司成立后，公司总资本被划分为20万股，每股500里弗。这些股票可以用国库券以面值购买，而当时500面值的国库券在市场上价格仅为160里弗。与此同时，劳式银行成为了由私营转为国营的皇家银行，并获得授权发行10亿里弗的新币。

诱人的暴利前景、随手可得的杠杆交易（160里弗国库券买500面值股票）以及市场货币的大量发行。在这三个条件的共同作用下，投机狂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法兰西。在1719年初，政府又发布公告授予密西西比公司全权在东印度群岛、中国、南太平洋诸岛以及法国东印度公司所属各地进行贸易。由于业务发展迅猛，规模不断扩大，密西西比公司增发了5万股新股。约翰·劳为众多股民描画出一幅辉煌的远景，他承诺，每份500里弗的股票每年派发的红利有200里弗。由于股票可以用折价交易国库券来购买，所以每股的投资回报率超过100%。于是，全国上下一片狂热，急于申请新股的人将劳的宅邸围得水泄不通。

就像其他所有股市泡沫时一样，密西西比股票的狂热也引发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现象：股票经纪人聚集地周边的房租从每年1000里弗涨到1.2-1.6万里弗；在街边摆摊的补鞋匠把自己的摊位租了出去，并向经纪人和客户提供纸笔，每天净赚200里弗；甚至有驼子利用自己的驼背给那些忙碌的投机商当书桌，居然也狠赚了一笔。有时，经过几个小时股票的价格就上涨了几十个百分点，许多人在早上出门时还一贫如洗、地位卑贱，可晚上回家时已是百万甚至千万富翁了。虽然这些趣闻轶事略显夸张，但却是当时人们精神状况的一种反映。在面对滚滚而来的财富时，没有人能冷静下来思考这其中的不合理性，以及它背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在整个国家陷入癫狂时，不少议员曾经对这一切的安全性心存疑虑，也有议员抗议通过银行大量发行纸币会导致国内金银货币持续贬值。但摄政王为了尽快清偿国库券，对这一切从而不闻。他也不明白自己放任的一切对贸易和信用将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在这个疯狂的年代，人们对未来充满自信。大量的外来人口涌进巴黎，推动了当地的消费。由于纸币发行量太大，许多食品价格已是原先的四倍，同时工资也有了相应比例的增长。全国各地都在大兴土木，虚假繁荣遮蔽了全国人民的视线。

刺破泡沫的转折点来自于一位亲王，他带着满满三车纸币，要求将所有纸币兑换成硬币。虽然最终摄政王命令这位亲王将换来的三分之二硬币再次存入了银行，但许多稍稍有点头脑的股票投机者都开始效仿亲王的做法，甚至还买了许多便于携带的金银器皿和稀有珠宝，然后秘密运往国外。开始，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间将纸币兑换成硬币。但经过一段时间，硬币严重匮乏的情况就出现了。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劳采取了宣布硬币贬值以及规定兑换硬币限额的政策。但这些努力依然没有唤起人们对纸币的信心。

摧毁整个货币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政府颁布的一条新的法令：这条法令禁止任何人持有超过500里弗的硬币，禁止收购金银器皿并鼓励人们告发违法之人。在这样的暴政下，全国人民都陷入了痛苦之中。持有纸币的人们不知道今天的钞票到第二天能买到什么。可笑的是，政府还在为挽回人们对密西西比美好童话的信心努力：政府通过发布征兵计划，强迫6000名地痞流氓穿上统一制服，拿上工具，坐上了驶往奥尔良的船，传言那里的金矿需要大量工作。但事实上，他们最终被安排到了法国其他地方。

最终，政府以巴黎的赋税作为担保发行债券，收回旧钞。但由于债券利息只有2.5%，兑换进展困难，许多人怀着公司股票价格反弹的美好愿望，甘愿保留下跌的股票。为了尽快完成兑换，政府限制了纸币的流通领域以及流通时间，并剥夺了密西西比公司的造币权和代收赋税权。这对整个纸币系统造成了致命一击。对于密西西比公司而言，原先每股1.35万里弗的股票，现在在市场上只能卖到500里弗。

回顾整个故事，从泡沫形成到群体癫狂再到最后的一地鸡毛，法国政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偿还巨额债务，政府先是采用金属货币贬值的方式，但如此简单粗暴的政策立刻遭到了反对。而之后通过发行国债——构建密西西比美好童话——允许用国债债券杠杆置换股权——发行大量纸币冲抵国债的方式，创造了一个全国性的虚假繁荣。而最后泡沫破灭时，政府依然不得不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回购股份。

对于个人而言，你会发现面对泡沫我们无处藏身。泡沫不仅仅存在于股票市场。泡沫带动的经济虚假繁荣会影响每一个人的生活。就像故事中，人们会发现生活成本的上升，周围充斥着一夜暴富的故事，身边也会忽然出现各式各样的投机赚钱的机会。这些机会带来的财富远超过原先勤勤恳恳的收入，试问有多少人在这种压力和诱惑下能保持理性呢。这样的故事在300年前就已经上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重复，从未改变。就在一年前的今天，你是否也身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