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代表谁的心

      现在耳机里正在播放着的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我记得我第一次意识到这首歌特别好听的时候，是爷爷去世那天。那天是中秋节。

      那天爷爷坐在家中的沙发椅上，吃完了最后一口晚饭后，便脑袋一歪，坐在椅子上打起呼噜来。我的第六感总是特别准。我突然觉得爷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安详，好像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将耳朵凑近他嘴边，听到了一种粗粗的、沙沙的呼吸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声音。

      爷爷临死前由于脑梗，已经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不能正常吞咽，从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瘦成了活骷髅。父母害怕医院护工虐待爷爷，便把他安置在家亲自照料。

      我记得120很快就到了，但由于他已经死亡，医院不再受理，尸体在家停留了一个晚上。爷爷很快就变黄了，尸体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变得黑紫，而是蜡黄。我过去牵了牵爷爷的手，短短几分钟时间，已经开始僵硬。我并没有不舍，因为他走得很安详。长期的病痛折磨了他也折磨了家人，在睡梦中去世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可我还是哭了，眼泪流了整个晚上。

      第二天没有等收尸队来我就顶着水肿的眼睛去面试了，当时虽年轻，但却比现在更懂得生活总要继续这个道理。三天后他的妹妹，我们叫作小阿娘，也跟着走了。于是整个中秋节，本来该团圆的日子，家里电话一个来一个去的，讨论的尽是悲伤的事。

      贴在花圈上的布条被我承包了，因为家里我字最好。写累的时候偶尔跑到阳台上去看月亮，发现月亮还是那么大、那么亮、那么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天耳机里放的好像是《但愿人长久》，又好像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特别的应景。

      我记不清是在爷爷过世前，还是过世后，也是那个中秋节左右，我当时很喜欢的男孩子去了国外，可能不打算回来了。这样的消息还是从朋友口中听到，强忍着难过回到家哭了6天，耳机里循环着的依旧是《但愿人长久》和《月亮代表我的心》。

      6天过后，我便从难过中走了出来，干净利落。我记得他走那天让我去送机，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被利用的角色，也知道自己喜欢上的其实是自己的幻想，而不是真实的他。我清楚地记得暑假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一瞬间内心强烈的感受是——我想和他做朋友，而不是男女朋友。自此一别，终究是没有再相见。

      我不喜欢他，原来我从未喜欢过他。6天过后，这份藏在心里5、6年的情感就像断了弦的风筝一样，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很多年过去了，当人们再和我提起他时，我居然需要些时间才想得起原来他曾经离我很近过，这种陌生感，就像爷爷晚年不能说话后在家里的存在感一样，被冲得很淡很淡。当时我为何会那么难过？记不起来了。

      曾经单恋了10年的男孩子也好，让我哭了6天的那个男孩子也好，如今回想起来，是一种如凉白开的寡淡。记忆中好像在他们身上有过很深刻的情感，而掀开衣服看看自己的内心，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不是因为没有得到，而是明白了，那不是真的喜欢。原来我没有真正喜欢过任何人，原来我喜欢的只是自己的幻想。

      我的咨询师说我不曾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身上的品格，因为每个人给我带来的都是伤害，有的即使我在遇到他之前第六感就意识到危险性，可我还是选择靠近…那时候，我还不懂得爱自己。我自认为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曾被喜欢的人误解成淫秽的样子，当你的纯粹在别人那里不被当作纯粹，那你就要及时收回你的心，真的东西给外行人看，难免被当成赝品。

      后来我听过很多版本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最喜欢其中三个：张国荣的真情、齐秦的深情、邓丽君的柔情。也听过不同版本的《但愿人长久》，但能让人单曲循环的，只剩下张国荣的和邓丽君的了。当某段音乐与人生中一些深刻的时刻产生关联时，这段音乐就与你建立了特殊的情感。是温柔的、是残酷的、是甜美的、是苦涩的……不管那段记忆如何，到最后总不及音乐来得亲切、来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