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短篇的说明
玛丽杨在沿海的Z市当心理医生。
她长得美,脾气也好,婚姻也幸福。和老公强森吴是大学同学,强森是长她一届的学长,俩人相识于一次环岛骑行。
她以为是一趟短短的散步,所以穿了高跟鞋,脚崴了。强森背着她去诊所。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结婚了,邀请了老师和同学。孩子今年六岁。
玛丽杨有个闺蜜,琳达张,她其貌不扬,好在聪明绝顶,在耶鲁念的博士,读的也是心理学。
强森常说,玛丽和琳达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作为玛丽的丈夫,他可是十分嫉妒玛丽对琳达的无私。吃醋的丈夫不足为怪,俩个女人经常把孩子撇一边,似乎还像读书时一般亲密无间。
琳达和玛丽在同一家咨询事务所上班。事务所是Z市收费最高也是资质最好的,来这里咨询的人不乏名流。
为了保密,事务所自然不会公开这些人的信息。玛丽做了五年的心理医生,有些客户经常找她咨询,琳达发现,似乎每一位客户都对玛丽情有独钟,原本上一次还在琳达这里咨询的客户,见到玛丽之后,下一次就婉拒了琳达。琳达不得不将客户的资料交给玛丽,久而久之,耶鲁毕业的心理学博士几乎无人问津。
玛丽下班后和琳达一起吃饭,就说,琳达,你没发现很多客户都是男人吗?
琳达眨眨眼,好像是的。男人偏爱美女医生,这是天性。琳达记得回国的时候,强森和玛丽去接机,一同回国的还有几位男同学,他们见到玛丽,眼里都发着绿光。其中还有一位是琳达心仪的,自此也就无从联系了。
玛丽撩起耳边的鬓发,露出长长的钻石耳坠,琳达有些吃惊,又暗想,这可能是强森送给妻子玛丽的。可琳达又注意到玛丽的坐骑也换了,是一辆崭新的宾利汽车。
玛丽真是一个幸运的女人,琳达想。事务所组织公费旅行,琳达去玛丽的办公室,想和闺蜜商量旅行的事,刚刚靠近房门,就听见一阵低低的呻吟。
琳达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她以为是玛丽受了伤,于是推开了门。一个大肚子的男人伏在玛丽身上,正垫着脚尖用力前后耸动。
一个秃头的,皮肤松弛的,浑身的油脂似乎都要溢出来的老男人。听见琳达的惊呼,男人急忙拔出湿漉漉的老二,而玛丽急急从偷腥中惊醒,赶紧拉起裙摆。
那小小的包臀裙,穿上去很困难,玛丽折腾了半天。而琳达,却为她关上了门。
她听见自己跟周围人解释,玛丽的办公室有蟑螂。
是的,有蟑螂,肮脏的蟑螂。
这件事之后,玛丽对琳达避而不见,同时也退出了公司组织的旅行,托辞孩子要上学,有诸多的不适应。琳达一个人在旅行,一个人。
上大学之前,她留着土气的短发,脸庞圆鼓鼓的。第一次进入城市,也第一次感受到外界的恶意。那种孤身一人面对所有的感觉,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无法承受的。琳达一遍遍写日记,写完了就看书做作业,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积极向上。
玛丽是她的同桌。玛丽那个时候就有一袭直而美的长发了,班里评选班花,玛丽常常上榜。有次有人评了个最丑的,琳达非常紧张,当看见名字是班级最后的一个白痴丫头时,她开心极了。
幸好她不是最丑的。这件事之后,玛丽感觉到同桌琳达似乎和气了很多,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升温,玛丽成绩好,琳达更好,两个女孩经常一同讨论题目,激烈时根本不管周围的同学。
聪明人之间大概都会惺惺相惜。很多男生追玛丽,琳达也跟着吃醋,她倒不是对玛丽生气,是那些根本配不上玛丽的男子惹琳达生气。玛丽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处理异性关系时经常避开琳达,手机的短信,收到的礼物,情书,统统不再出现在课桌上。琳达一度以为没有男生追玛丽了,然而在高考成绩出来后,琳达看见许多男生围住了玛丽。
那么多礼物,琳达就是每次生日也没有收到过。不过她并不妒忌玛丽,那是漂亮的玛丽应得的。毕竟人人都爱玛丽呀。
填报志愿时,琳达在设计和心理之间犹豫不决,而玛丽则在心理和金融之间犹豫不决。玛丽就跟她说,要不然都选心理吧,这样大学也在一起。琳达同意了。
上了大学之后,琳达又明白了美貌对于女生的意义。不过玛丽是个聪明的女生,琳达很少见她犯糊涂。那么,又聪明又美貌的玛丽,可谓是呼风唤雨,拥趸如群。琳达时时觉得自己要低到尘埃里去,可是转而一想,那是玛丽的人生,并不是琳达的人生。
琳达知道自己是要继续读下去的。所以当玛丽劝说她一起找工作时,琳达自然拒绝了。这件事似乎产生了隔阂,那段复习时间里琳达全力以赴,半年内很少和玛丽见面,因此当玛丽托人将喜帖交给琳达时,琳达还有些意外。
琳达看了看婚宴的日期,和自己赴美上学的时间相冲突,于是琳达用自己打工攒下的不多的积蓄,给玛丽挑选了一条纤细的吊坠。
这条吊坠,至今还挂在玛丽的脖子上。而那天,琳达清楚的记得玛丽的脖子上是一条黄钻吊坠。那抹黄色闪闪发亮,挥之不去。
琳达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能考上理想的学校。憧憬是个美好的东西,而打破憧憬似乎更符合真实的生活。琳达并没有去过美国很多的地方游玩,研究生的几年,她都泡在图书馆和宿舍之间,大量的英文文献多如牛毛,严苛的教授不断而耐心地纠正她的写作习惯,时时短缺的生活经费又让她在异国的夜里惊厥苏醒。她害怕还没完成学业就要客死他乡,又担心校园的枪击事件。琳达和一个印度女孩合租,那印度女孩经常旅行,时时不在宿舍,很长一段时间里琳达都不敢一个人外出。
这时她会打开电脑,等待着玛丽的上线。时差的原因,玛丽没办法和琳达聊太久,玛丽又怀了孕,怀孕的女人似乎更贪睡,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
哦,忘了说,琳达的父母在大学之后就没有给她交学费和生活费了,因为他们要给琳达的哥哥攒钱娶媳妇。
琳达坐上回国的飞机,座位四周都是光鲜亮丽的人,她觉得在耶鲁的几年像是做梦,这梦又长,又单调,随着起落架的收起放下,可怕的一切就要结束了。
玛丽夫妇要来接她,琳达十分感动。宽大的航站楼清晰又明亮,仿佛人人都活在天堂。两人女人紧紧相拥,琳达泪如雨下。
琳达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了自己的衣服和电脑,她还有一个大的箱包,里面也有衣服,还有更重要的学术资料。说好了给琳达拎包的那位男同学,仿佛忘了这回事,等到即将上车返回市区时,琳达顺口询问了自己的包裹。男同学忙着和玛丽说话去了,她只好返回机场确认,而安检人员告诉琳达,她的包裹被遗忘在大洋彼岸的美国,要花上至少一周的时间才能将包裹取回。
琳达站在讯问台前,接受着前台冷冰冰的致歉。玛丽打电话问琳达什么时候回来,琳达说马上。匆匆回了市区,玛丽将接风宴订在一家西餐厅,琳达从没出席过正式的西餐宴会,穿的衣服也很不得体,休闲裤,运动鞋,十多年前的土气似乎又冒出来了。
琳达感到一丝丝沮丧,是对自己的失望。侍者问她要几分熟的牛排,她说她想吃米饭。侍者很为难,玛丽也劝琳达别吃米饭,可是刚刚回来,琳达很想念家的味道。
接着玛丽就说,你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一定很适应西餐呀,怎么不想吃牛排呢?
侍者给她端上了八成熟的牛排,琳达切开牛肉的一角,望着那血腥的红丝,放弃了吞咽的胃口。玛丽觉得琳达有些扭捏,有意将话题往留学生活引,可琳达还是不开口,强森只好截了话头,也冷却了妻子的谈兴。
玛丽不太开心,返程的车上和强森吵架,一会儿说电台的女声难听,一会儿说不该在车上挂平安福,琳达十分沉默。强森的肩膀紧紧绷着,耐着性子和玛丽解释。
琳达睡在婴儿房,小宝宝被爷爷奶奶接走了。次日起床,玛丽和强森又和和睦睦的。强森问琳达关于工作的事情,琳达说收到了面试通知,今天就打算过去。玛丽就叫强森送琳达去面试。
琳达为昨晚的晚餐失态向强森道歉,强森很和善,说玛丽是担心你和她疏远,所以有些担心。
原来是这样。
强森又说,毕竟人人都爱玛丽呀。
面试十分顺利,琳达挑选了几家合适的公司,打算晚上好好考虑。玛丽敲响琳达的房门,关切地询问面试的结果,当看见事务所的名称时,高兴坏了。
玛丽央求琳达和自己在同一家事务所上班。这样工作也在一起呀,以后结婚,生小孩,包括退休都会在一起。琳达同意了。
她俩的办公室面对面,朝九晚五,加班放假,两个女人形影不离。玛丽张罗着给琳达介绍对象,琳达却想着搬离玛丽的家。
快,穿上那条小黑裙,晚上的约会要迟到了呀。玛丽催促着。琳达拉紧拉链,她的胸实在太瘦小了,最合身的小黑裙似乎也衬托不出她的女性美。
快出来呀琳达。
约会又在西餐厅。琳达已经游刃有余了。她还是吃不惯半生的牛排,只能多喝红酒,或者多来几份甜点。
今晚的相亲对象是一位三十六岁的男士,有钱也有子女,妻子在马航那趟班机上去了天国。玛丽劝他不要伤心,旧人不去新人不来。
男士对琳达十分满意,结束后问她是否有空,可以去爬个山或者听听音乐会什么的。玛丽觉得爬山太累,音乐会又有些无聊,倒不如去看贺岁电影。琳达觉得电影也好,音乐会也好,读书这么久,还没正经出去爬过山。
于是他们相约去爬山。琳达兴冲冲,鞋子衣服全都捯饬一番,而玛丽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换了双平底鞋开着车就过去了。
到了景区门口,却见那男士匆匆说家里出了事,只得临时取消了。琳达觉得可惜,自己想坚持爬山,玛丽不想玩,便开车回去了。
琳达玩得很开心,玛丽却迟迟没回来,强森便和琳达在客厅里聊天。琳达入睡之前,玛丽还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琳达还没睡醒,玛丽就哭着冲进房门,说强森怀疑她在外面有人。起因就是昨晚回来的太晚。强森其实只是说了句下次别这样了,可能是吓到了玛丽。琳达不断安慰着玛丽。
美好的周日上午就浪费在一场哭诉中了。玛丽要去逛商场,强森自然要陪着。傍晚回来大包小包,玛丽还给琳达买了一条项链,上面特意刻了她俩的名字。强森嫉妒地说女人的友谊不可理喻,琳达和玛丽暗笑。
琳达总考虑着搬家,也在不断物色着合适的房源。海景房很中意,可是手头不太充裕。市区的房价贵,空间又小,又不适合在家工作。玛丽的家是强森父母早就买好的,现在已经涨到了两百多万,琳达暂时买不起。
强森说可以借钱给琳达。琳达十分感动,可还是婉拒了。玛丽又劝她暂时别想这些,还是先相亲,房子的事日后由男方解决嘛。
可是麻烦对方,也总归不好呀。琳达执意要付房租,玛丽拒绝,强森可不好拒绝,这一租就是大半年。
琳达发觉强森喜欢在睡前读书,而玛丽则偏爱深夜情感剧,小宝宝经常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接走,在家时间不多。周末的时候强森会和朋友们出去游玩,玛丽去了两三回,便再也不去了。琳达忙完自己的工作,会出去遛弯,越来越觉得拥有一幢独立住宅是多么必要。
玛丽说琳达总想着离开自己,琳达说玛丽有自己的家庭,总归不方便。玛丽又说强森不会介意,琳达说那是强森爱你呀,才会迁就你呀。
纵是依依不舍,琳达搬离了玛丽的家。强森借了琳达五十万,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搬进新公寓才一个月,琳达就撞见了这一幕。
旅行结束,琳达接到强森的短信,说他愿意原谅玛丽。琳达回复说这是最好的,毕竟人人都爱玛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