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本身就是个穷地方,土地贫瘠,天寒地冻,自然环境恶劣;常年有蒙古骑兵入寇,女真的袭扰,烽火狼烟。
天灾人祸,是辽东的特点,也使得辽东的经济始终处于一个很低的水平。
而1592——1598年的“东征”,更为辽东的经济带来一个严峻的考验。
辽东毗邻战场,作为后方补给的总基地,影响并不亚于朝鲜本土,所有物资转运都由辽东负责,即使是朝廷调拨各省物资,辽东也是出力最大的,因为很多物资出于运输原因都是直接由辽东本地调拨的。
“移文辽东巡抚,将该镇本年应运粮饷,除运过七万六千九百九十余石,尚有未运二十六万三千余石,严催速运朝鲜接济。”(《明神宗实录》,万历二十六年三月,户部下文辽东)
我们在《明神宗实录》中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例子。
朝鲜的官方史书《李朝实录》也对辽东当时状况有所记载:
“辽左一路困于征东之役,骡子车子,都已荡尽,民生嗷嗷,至有卖子而食者。”
去过辽东的大臣周孔教也上书万历,称“辽民死于运输者十家而九”。
这些材料都直接反映出抗倭援朝对于辽东带来的巨大影响,也从侧面反映出抗倭援朝的艰难。
东征结束后的辽东,那真是百业凋零,百废待兴,明中央政府应该做的是“大加存恤”(李化龙语)。
可随着高淮的到来,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高淮的征税原则:
“征矿税没有必要光是针对开矿,收税也不仅光针对商人;民间老百姓大大小小的产业,都是矿税;官吏农工,都是缴纳税金的人”。
(民间丘陇阡陌,皆为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
对富户,高淮是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辽阳城本有富户四十七家,在高淮的手段下“非死而徙,非徙而贫”;
对商户,缴纳税金与商铺大小成正比,多者上千两,少者数百两,最少也得数十两银子,折合物价,这笔钱大概是商人几年的积蓄,甚至是全部积蓄。
暂且不论明朝是否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经济萌芽(这是史学界一大争论),就说这样的情境下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可以得到发展吗?商人拿什么出资雇人扩大生产规模?
对于百姓,买地要有地税,买房要有房产税,过路要有过路费,林林总总各种千奇百怪的税;即使这样高淮依旧不满足,指示手下在街上公然抢劫,看见谁像有钱的主,一拥而上,把口袋掏空才罢休。(任意搜索,倾囊而罢)
为了保证能收税,高淮组织了一支只听命自己的“收税队”,这支队伍来源很杂,其中很多人都是“外籍户口”:
收集蒙古女真中的降人,召集四面八方的亡命之徒,集中在一起像军队一样操练(收集虏中降人,招致四方亡命,演戏兵马)。
这还不够,高淮从军队中私自调用了三百名骑兵。
这些被挑选中的骑兵很高兴,因为高淮给他们的薪酬是平常的双倍。
梦想也好,信仰也罢,想要别人跟着干,物质还是最直接更是最实在的。
不过,高淮的实在是让军队买单的。
据当时巡按御史何尔健调查,高淮这支队伍有骑兵两千余名,步兵五百七十多人,称为“龙骑军”,以天子名号行动。
当陈奉还在路上被百姓围堵顶着烂菜叶臭鸡蛋抱头鼠窜的时候,当梁永还在带领五百二流子骑马扬武扬威,时不时还有几个因为不会骑术掉下马摔伤的时候,高淮已经有了一支近三千人的队伍,装备精良,战斗力强劲。
这就是差距。
对于敢反抗高淮的人,这支龙骑军就会气势汹汹来到反抗者的家门口,据目击者描述,情景基本和朝廷抄家一样。(势如抄杀)
而当时辽东各界对于高淮的感觉用四个字可以形容:
“军民股栗。”
老百姓怕,连当兵的都怕。
听到高淮二字屁股都不自觉的颤栗。
第一个看不惯高淮的,是辽东明军。
二者最早的冲突,就是因为军马问题。
高淮把“老弱损瘦不堪”的劣马卖给明军,不值三五两的马,开始翻两倍卖,后来卖五倍卖,最后卖十倍。(多者三十两,少者二十四五两)
辽东明军不干了,你这不是把我当傻子玩吗?再说这开支也承受不了啊,就准备去民间(马市)购买。
可去了马市,发现价格比平常也贵了百分之二十五,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马市得交双倍的马匹交易税,不涨不行啊。
“涨了就涨了,再涨也比高淮的便宜。”
高淮收到了手下的报告,气得直跳脚,直接领着龙骑军冲到军营,直接把军中的好马连马带鞍全部牵走。(各营自有膘壮马,竟自在鞍带去,而营马空)
然后全部卖到关内。
高淮还指示手下到马市以“进上”的名义半价抢购好马,光高淮的龙骑军就有五千匹好马,其他全部贩卖到关内。
高淮还插手军队内务,调用军队给自己干活,跑到边境外,去女真、朝鲜的地界采木。
这些,辽东明军的上层都可以忍,买马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干活的又不是自己,何必和高淮对抗呢?
可是高淮接下来的行为,叔叔婶婶都能忍,唯独他们不能忍。
蒙古炒花部入侵,被明军打退,高淮声称是自己指挥领导有方。
自己在前面浴血,你高淮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得来全不费功夫。
“功劳都是你的,那我们还怎么升职加薪呢?”
当兵是为了混饭,为将是为了升官,高淮这样的行为等于堵死了辽东将领的升迁途径,还顺带践踏了他们的尊严,从物质精神两方面双重得罪了辽东将领。
高淮还得罪了最基层的士兵。
万历二十八年(1600),五月,辽东军普遍出现欠饷三个月的状况,有的是没有粮食,有的是没有钱,有的是没给够,有的是压根没给。
在各种“有的”情况下,有的士兵群情激愤,有的士兵找长官讨个说话,有的士兵骂老天骂皇帝,有的士兵把武备库的东西拿出来就卖了。
不过,他们都统一表示,再不发,就别怪兄弟不讲情面了。
最后,广宁的明军发生了兵变,朝廷很快下达了处理措施“广宁中军张栋任革职,辽东总兵马林 游击曹文焕半年工资充公,以示惩戒”。
看起来,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处理方案,不过处理对象应该是高淮。
四个月后,辽东爆发“金得时起义”,规模不大,声势不过四五万人,根据历来经验,这种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参加的总比摇旗呐喊的少个百分之八十,造反的实际不过是个五六千人,很快便被平定了。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高淮上书万历,痛斥辽东地方官员苛捐杂税,鱼肉百姓,激起民变,他们辜负了朝廷,辜负了陛下重托。
这世上,坏人好像更勤奋一些。
ps:这世上,坏人好像更勤奋一些,那早上八点起来勤奋更文的一只,岂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