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的棋摊

老家县城中心处有一个广场。广场邻近人车密集的十字街,和农贸市场。经过或是来广场逗留游玩的闲杂人员较多,是个悠闲会聚的好去处。老余的棋摊就摆在广场的一角。

老余大概七十上下,个高显瘦,脸上的肤色像是久经太阳烤射后的黝黑。经常见到他骑着一架老式笨重的自行车,肩上斜挎着一个小包包。或者是拎着水瓶打水走将过来的样子。不太清楚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只知道他是在这里第一个摆棋摊的。而且摆了很多年,至今还在摆。

老余主要经营象棋,扑克两种,之前也有麻将,因为是露天场地,顾客多被后来旁边居家开的室内棋牌吸引去了。到后来干脆只有象棋、扑克了。为了能赚棋客们的一块二块的棋盘费,首先得提供摆收象棋,桌子、凳子,茶水。还得招呼组织棋客,谁谁俩个来下棋,你们几个来打扑克。三差一时东瞅西望,见有人来,忙招呼上场。有俩人下棋争持不下的,吵闹着谁也不愿出棋盘费,或者棋逢对手,连午饭也忘了吃的。这时老余无奈中虽有不情愿,也不好去多说什么,都是常来常往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就让他们继续下,自己就先回去吃饭。

每次在家,也常去广场看他们下棋。其中有几位棋人下棋的状态真的是令人忍俊不禁。大黑子和烟嘴就是俩位棋人冤家。棋艺大概是差不多,双方时有输赢。一般下十块二十块一盘棋。有时因为一着不慎想悔棋,而另一方不愿。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骂娘。五六十岁的人,双方无赖模样,既可爱又可笑。就打赌发誓指手画脚地说着:再也不和对方下了。可是第二天俩人又对坐在一起,像没有发生过吵闹不快一样。就这样红脸和好,和好又红脸。免不了有旁边的熟人或看客拿他们说笑:嘿,大黑子啊,不是讲不和烟嘴下了么?他们总是不屑地鼻腔里哼出一句:去,去,去你的。老余在一旁看着,和着大家一笑了之。

大黑子有一双小眼睛,老皮疙瘩皱迷成一条缝,似乎只有眼睫毛,把眼珠子藏在黑洞里。下棋时才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认真思考的样子活像一个小学生。烟嘴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白气萦绕,斜坐着似有腾云驾雾之态。有时停顿思棋时,眼睛盯着棋局面。一手捧茶缸,一手去摸支烟放到嘴巴上叨着。再摸索出打火机,欲点燃。有时烟叨反了,有时烟点燃叨着半天不吸。鼻腔里呼哧呼哧,身子只纹丝不动,烟自己烧过后成一根烟灰棍叨在嘴里。走棋了稍动下身子,大半根烟灰跟着掉到茶缸里。又慢慢抬起来喝,居然不知。这时才把眼神挪到茶缸里看一眼,随即把茶水扑楞倒到地上。“喂,老余头,再倒盏茶”,大声叫喊着。老余忙踮着碎步过来,一边倒茶,一边嘴里嘟囔着:“净浪费我茶水”。

有时烟嘴和另一个棋人光头下。光头约摸三十上下,不是一个年龄段。棋艺可能胜些,有时会让对方一个马或车的。光头下棋很少说话,也不让旁人乱说话,毕竟是下钱的。走棋也快些。这时烟嘴常输的次数多,往往到最后一局如果又输了,就免不了不给钱了。光头也不说什么,捣出一张票子给老余交棋盘费。牌品见人品,有时真的不差。

做为旁观者,真的只能是旁观。凭自己走一步看一步还茫然的棋艺,对他们走的棋可谓是深奥有趣。比如光头下棋,残局双方都没几个子在上面,大子几乎没有。胜算往往就在多一个兵上。而且要有耐性,越到最后越要有耐性,和对方拼耐力,寻找机会突破。棋局中也有智慧。棋如人生,棋局可局局不同,人生也各有千秋,可人生不能重来第二次。

他们都是老余棋摊的常客。旁边有一棵石榴树见证了这一切。冬天树成了光秃秃的枝丫,到了五六月份开出鲜红的像嗽叭又似花蓝的小花朵。许多年过去了,棋人走了又来了。那凳子,桌子,也磨损出斑斑痕迹,显得又老又旧。扑克有新的,也有旧的,大概不知换了多少副。

再看看老余,好似已没有了前些年的精神矍铄。走路的步子也慢了,动作迟缓了。那双眼神里照出的满是岁月侵蚀的影子。头发愈发白了。

后来逐渐兴起了许多家庭式的棋牌室,或者专门以此经营的。环境就比老余露天的棋摊好多了。可还是有人来下棋,也总是有人站在一旁看棋。时光就在这落棋看棋中,在这来来往往的喧闹里流逝着。

真个是:“世间甲子须臾事,逢着仙人莫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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