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没有故事

      到达西塘已是下午三点。

      下车后找到一家客栈，在景区北大门出门左拐，再往一条小道进去。掌柜的是个姑娘，二十多岁光景。姑娘很漂亮，说话声音很好听，是典型江南女子无疑了。客栈是她自己家的三层小洋楼改的，外部装修很精美，大门仿古，青铜门环，红漆门板。一楼是自家居住区兼住客服务台，二楼三楼出租。房间挺大，内部装修设施很到位，颜色搭配很好，可以想见女主人把她的少女心融进了客栈的装修之中。入住完毕，外面下起了雨，加上长途坐车劳累，往床上一躺就是一个下午。傍晚拾掇一下，出门去西塘古镇。

西塘遇之缘客栈

      自北大门进去，左转，是一条宽阔街道，临河处，一排街灯已经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河面。看路边指示牌，得知今晚有文艺演出，兴致高涨，加快步伐找寻演出。果然在一个不大的广场，伴着古典音乐声，几个年轻古装女子翩然起舞，我早前看过这个舞，叫做《惊鸿舞》吧。只是这几名女子，大概是本地学生，动作并不娴熟，化妆比较随意，表演并不完美，与早前所看相差甚远。一曲舞罢，女子相互拉扯着羞涩地离开，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话。也不去责怪她们了，也许当她们脱下舞服，便融入了拥挤的人潮，抑或者转进了某条小巷子，回到了自己家中，与家人嬉笑，全然忘记了表演这回事了。

舞蹈《惊鸿舞》表演

      离开广场，转进一条长廊，店铺依次设立，小吃、日杂、手工艺品琳琅满目。走廊不宽，游客很多，前行不易，边上就是河道，没有护栏，走动需十分小心。走至长廊尽头，再走几步便到了美食区。管老太臭豆腐、刘氏秘制大香肠、西塘老酸奶……来不及一一品尝，游人太多，队伍太长。过桥去，便到了酒吧一条街。

      来西塘之前，就听朋友说有必要来酒吧一条街转转。许多故事在这里发生，无数有趣的灵魂在这里相聚。不错的，隔岸便看到了灯光摇晃闪烁，里面的狂欢已经感染到了对岸的游人。进去一家，找好位置，点一杯鸡尾酒，再来一个果盘，看着台上男男女女，带感的音乐节奏，炫目的灯光，不自觉的开始抖腿。可惜我不常泡吧，待不了半小时就离开了。往前走，一样是酒吧，这的酒吧与别处不一样，大门敞开，里面人狂欢外边行人一眼便能看见。走到尽头，有一条小路，这里边是静吧所在地了。音乐声明显小了许多，里面是民谣歌手在唱着自己的故事。店里人一样很多，只是没有了外边酒吧那样喧腾。

嗨森酒吧

        继续走着，一行字映入眼帘，我不曾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地方与他相遇。"大冰的小屋__江南分舵"，对的，就是那个"我有故事，你有酒么"的那个江湖人士大冰了。推门进去，女歌手正在演唱谢知非的《借我》，"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借我说的出口的淡淡誓言……"。在后面一小桌前坐定，叫服务员来上几瓶啤酒，就着音乐喝着酒，就这样我一待就是四个小时。从来没有哪一次我想醉倒在外边，从来没有哪一次我曾经和这么多同龄人一块听着民谣喝着酒听着故事，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我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如此深深地触动。

大冰的小屋

        一共有四个歌手，加上两个服务员和一个酒保。小屋不大，中间是砖石砌的环形凳子，两边是木制桌子、长凳。墙角摆放着老板的书，墙上是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歌手每唱一首歌，都会讲一个故事。那个唱《借我》的歌手，后来又唱了一首花粥的《一腔诗意喂了狗》，唱完后她开始讲她的故事。她从丽江来，在丽江唱歌的时候，有一次，小屋人很多，她在人群里抱着吉他，有个大男孩一直在她身边为她挡着拥挤的人群。他们就这样认识了。男孩后来成了飞机驾驶员，每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她从小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男孩就从世界各地给她收集石头。现如今，她的石头已经摆满了房间，分别来自世界上的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我们很好奇，问她是不是和男孩在一起了。她笑着摇头，没有，我们是好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真的没有想过要在一起，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在说的时候，很真诚，不断强调她说的是事实，看得出来，姑娘很认真。人生若能有这样一个蓝颜知己，也确实是件幸福的事。在问到她的恋爱方面的事，关于她的前男友，她只说了一句，我很爱他。然后，一首她写给前男友的歌，没有悲伤，也没有挽留。歌很好听，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但有什么关系呢，有些美好也许真的只能停留在片刻。

民谣姑娘

        那个叫图图的大男孩，唱了一首《董小姐》，他没有宋冬野的庞大的身形，却有着粗犷苍凉的声音。他在唱的时候，台下有个男生跑上去，拿起旁边的手鼓，打着节奏。他也不拒绝，依旧自我陶醉的唱着，男生节奏打的很好，手法十分娴熟，与吉他相得益彰。观众里，年轻人居多，也有一个中年大叔，拎着瓶啤酒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看着眼前的一曲曲、一幕幕，没有鼓掌，也不应声。他大概是带着故事来的吧。若是大冰在这，他应该会和大叔喝上几杯的吧。

图图和打手鼓的男生

      在我边上，是两个年轻女孩。一个留着干练的短发，一个长发齐肩，模样很标致。她们点了几瓶啤酒，我说姑娘酒量不错，短发女孩笑着说她品过许多种酒，这里的酒不够劲。按江湖规矩，我举起酒杯，敬二位姑娘，敬我们难得的缘分。她们说自己已经毕业工作两年，相比之下我这个在读大学生就显得年轻。没有留各自的联系方式，因为江湖很小，有缘定会相见。我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歌手拔掉吉他电线，在台下继续唱，观众围坐，一弦一声听的分明。我知道我该走了，酒已经喝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一群流浪的灵魂在继续唱着人生。我害怕这种寂寞。

寂寞的人唱着悲伤的歌

        都静下来来了。店铺已经打烊了，店老板把门版拼好，准备卸下一天的劳累，回家休息了。河道里已经没有来往的游船，只有几艘清洁垃圾的船在水面荡起橹声。街道灯还亮着，只有三两如我一般的游人。数小时前这里还是繁华热闹，如今游人散去，繁华终归沉寂。这不就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宿命么，热闹过后，又将陷入孤寂。西塘如此，别的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及人类自身，因为害怕寂寞，于是就去人多的地方，可一旦人多了，又开始怀念寂寞的时光。与其如此，不如当初就把玩寂寞，而不是消除寂寞。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呵。

        回到客栈，已经很晚了。掌柜的已经睡下了，悄无声息地上了楼。酒精还在身体内发挥作用，想起来之前跟友人说，这次出来游玩是为了自我救赎。繁重的学业和磨人的社交，学校一些人和事总是让我不知所措，我曾试图寻找到平衡。来西塘前，去了乌镇，在那里我把自己的情绪磨平了，然而包袱还在。在西塘，我找到了这种平衡。安静与喧嚣，合群与独处，繁华与沉寂，这并不矛盾。西塘有诗人抒怀温婉的一面，也有属于天涯旅人释放自己的豪放的一面。人也可以如此，在忙碌中给自己留下安放灵魂的安静时光。

      “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这是对西塘历史的简短概括。相传春秋时期吴国伍子胥兴水利，通盐运，开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内，故西塘亦称胥塘。在唐开元年间就已建有大量村落，人们沿河建屋、依水而居；南宋时村落渐成规模，形成了市集；元代开始依水而市渐渐形成集镇，商业开始繁盛起来；明清时期已经发展成为江南手工业和商业重镇。近代的时候，柳亚子在这里创立了革命团体南社，“欲凭文字播风雷”，社员为当时进步文人，在各大报纸期刊上发文以促进革命。虽然南社受大革命冲击四分五裂，但后来社元在原基础上创立胥社，留下近百篇诗文，成为绝唱。古代西塘多秀气，近代西塘则有了烈性，文人总能给历史带来新鲜的血液。

    我到过的江南小镇很多，西塘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乌镇保留了比较原始的古镇风貌，周庄因为有个沈万三，如今依旧商业繁荣，而西塘，融入了更多现代的气息，镇子是古代的，文化是现代的。有人来西塘，是想听见故事，可是西塘没有故事。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有人听，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应该像大冰那样写下来，西塘有酒，却难有故事。也许遇上了有趣的灵魂，但宿醉过后，有谁还会记得昨晚那个陪你喝酒讲故事的人呢。我们总是匆匆赶路，不经事的言语也不过一笑了之，哪有什么江湖，只是我们无法安放不羁的灵魂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