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国,南郡有三座庙。南庙最大,气派,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因为在三十年前, 南郡告急,无心法师带领全寺上下三百余僧众,解救了南郡危机。龙心大悦,重修南庙,御赐:护国宝寺。
而北庙香火最为旺盛,得道高僧惠空法师,在此地修禅。香客们来此还愿,常一掷千金,只为求一个安心。
这西庙在南山最西边的一隅,又破又小,门庭冷清,甚不出名。庙里只有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老和尚法号无伤,小和尚惠施。在寺庙庭院里,常看到小和尚跟着老和尚一招一式练功。
惠施天赋异禀,在十八岁的时候,武学造诣已和师傅无伤法师三十岁时相当。
师傅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下山后,去俗世游历吧。如果什么时候想起为师,就回来看看。”
师傅常教导惠施,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所以眼看着这个人被打得跪地求饶,周边也无人伸出援手时,惠施看着揪心,人命关天的事情,迫不得已他才施手相救,不料惹祸上身。
小和尚出手伤人后,被捕快准备带到县衙。他才想起下山前师傅有交代,下山后,不到万不得已不显露本事,以免招致无端祸患。
那人被按在地上挨揍时,周边的人议论纷纷。
“这种人活该,听说他去窑子都敢不给钱,最后在青楼做了三个月的龟奴呢。”有看热闹的人调侃说。
“这算啥,上次还赌债,抵押的可是他一根手指呢。”又有人插嘴说。
“哎?你看他怎么少了两根手指呢,是欠了两次债吗?”一旁有好奇的人盯着被按在地的他继续发问。
“你以为赌坊傻啊,是一次砍了两根,一根还债,一根叫买个教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值得同情。”
小和尚也听到这些话,但是他又听不懂这些话,一心想着救人。
沿路,捕头摆着架势上来说:“伤人犯法,犯法坐牢,这顿牢饭你吃定了。”
和尚不言,小和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懂。
“给点好处,今儿让你少吃一点苦头。”捕头笑,笑声里是狠劲。拇指捏着食指来回滑动示意小和尚。
挨打的人狡黠的说:“爷今儿没饭吃,回去吃几顿牢饭,休息休息。”
话还没有说话,捕头拿着刀身抽打挨打他:“给我放老实点,苦头有你吃的。”
3
挨打的人与小和尚一起被关进监狱,在同一间牢房。
“我叫赖三,土生土长的南郡人,来这里是回家。”
“喔,我惠施,西庙僧人。”
“哈?我只听过南庙北庙,从来没听过什么西庙。”
“是一座小庙,只有我和师傅。”
“武功也是你师傅教的吗,厉害!”赖三投来钦佩的眼光。
“师傅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只学了皮毛。”
俩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下山以来惠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而赖三向惠施手舞足蹈的描绘着,南郡发生的一些大事情,而皇家的事情向来最为百姓津津乐道。南郡萧王爷一儿三女,最小的三女儿萧锦瑟也准备招婿,就定在今年的七夕,也不过三个月而已。
“要是,驸马是我就好了,就有花不完的钱。”
“你可以去试试啊!”惠施鼓励他。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的,都是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家的公子哥。”
“这么说来,普通百姓只有凑热闹的份儿。”惠施回复他。
“对,凑热闹。”
赖三又讲:“南郡有两样东西,天下一绝,可是你呀都不能碰。”
“是什么?”
“一是,南酒楼的竹叶青,口感清冽,独具风味,可惜了和尚不能饮酒。”
“那还有一个呢?”惠施继续问。
“这二是,鸣凤楼的姑娘,雅致风流。若不信,你试试。”赖三邪恶的笑。
“哈哈,不太懂,有机会我了解一下。”惠施笑,笑这是色戒,色戒他不能破。
“话说,你为什么被人打?”惠施像突然记起来要问一问。
“哎,这个说来话长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赖三没有继续说,惠施也没有继续问。
三个月后,惠施和赖三才摆脱牢狱之灾,他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若是,惠施想出来,其实在三个月之前就可以出来了。区区牢房根本困不住他,只是他始终记得师傅的话,不要轻易的显露本事。
4
赖三和小和尚出去后,先去了南风酒楼。
“小二,打两斤竹叶青,一斤牛肉。”赖三像一个常客。
“嘿,又是你赖三,你有钱吗?”小二傲慢的说。
“爷没有,可是这位小爷有,拿出来给他看看。”说着赖三扯着小和尚的衣袖。
“纹银二两,应该够了吧,下山时随身带下来的,平时也用不上,吃斋化缘即可。”
“够了,还有得多。”小二恭敬的收了银子退下了。
酒上来时,赖三满上一杯推给了小和尚。“人间一品,你试试?”
小和尚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赖三。
“是兄弟,就来一杯。”赖三喊话。
小和尚第一杯酒下肚后,停不下来,醉了。
深夜,赖三背着小和尚走去凤鸣楼的路上,南郡灯火最阑珊处之处。
“兄弟我,今晚带你去开开荤,让你尝尝人间的滋味。”赖三迈着缓慢的步子,对背后的惠施讲
深夜,凤鸣楼依旧人潮涌动,寻欢作乐的人,总是在深夜更加聚集。
“嘿,和尚也逛青楼,奇了怪。”路过的客人笑,笑得邪恶。楼道里的姑娘们,也捂着嘴笑,笑和尚也能来青楼。
赖三不理会他们,放下醉倒的惠施。给自己点一位姑娘,又给惠施点了一位姑娘,说:“伺候好这位爷,重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甩了过去。”
男人和女人间,也就那点事,和尚也毕竟是男人。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惠施记不清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是隐约又记得一些片段。
酒色两戒,通通被他置之脑后。他心里有些懊悔,甚至是迁怒于赖三。
但是,脑海中总是无法忘记昨晚的一幕幕片段,内心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咬。男人,少有能过美人关,和尚也不例外。
5
赖三说:“你已经不是和尚了,头发都已经长长了许多,况且酒色两戒你都破除了。”
惠施依旧记得青楼里的那位女人,再见面时,惠施依旧犯了同样的错误。但是,赖三已经没有钱了。
惠施对女人说:“我带你走。”
“笑话,我怎么可能跟和尚走?”女人说。
“碰了我的姑娘,还不给钱,还想拐走我的姑娘。”老鸨招呼了一群打手过来,围住惠施。
一拥而上,惠施一跃,迅速避开所有人,反倒是打手们扑了空。
施惠带着姑娘离开了凤鸣楼,赖三站在一旁笑。
“反了,反了!到天王老子脚下撒泼。”老鸨气不过来,一句话没说话完又继续说,“快传话给萧公子,招呼人过来。”
老鸨口中的萧公子,正是当朝的萧王爷的大公子,萧锦封。
身边带着一个女人,身上又没有多少钱银,惠施已经没有地方藏身。他想着,还是要去找赖三,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好带着女人去了附近的荒庙之中落脚。
最开始冲到荒庙的第一波打手,一行来了十几个,惠施不过三招全部放倒,打手们已然负伤不起。
6
小王爷闻讯后,带着身边四大护卫,骑马赶到寺庙,破门而入。
正看着一男一女。男人短发,着一僧服,安静的坐着,旁边坐着的女子正是鸣凤楼的画画姑娘。
“是你,打伤了我的人?”小王爷问他。
“正是我,如何?”惠施回他。
“我是买卖人,从不做亏钱的买卖。念你是和尚,姑娘留下来,你人走?”
“若是,我不走呢?”惠施根本不知道眼下这位公子的手段。
话还没有说,其中一位带刀护卫飞身杀将过去,连砍三刀全部被惠施避开,顺带一脚踢飞了护卫的刀。
另外三个护卫为之一震,三位护卫提起武器一起围攻过去,竟没有一个人的武器能够近身惠施。
小王爷在一旁喊:“好身法,好武功。你们且退下吧。”
“得令”,四人一行退下后。小王爷说:“这女人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你要可以送给你。不过,你要成为我的护卫。”
“护卫是干嘛?”
“和他们一样,他们可以听你的,但是你得听令于我,我保你衣食无忧。”王爷指着身边四个护卫说。
来南郡短短三个月,惠施已经成为王爷的第一护卫,而赖三也跟着威风起来,在小人物面前他成了赖三爷,因为他是惠施最好的朋友。
画画姑娘从此以后是惠施的女人,一个和尚的女人,她想自己本是青楼女子,卖给谁不是卖。一个和尚要她,爱她又让她脱离青楼,她愿意跟着惠施。
7
惠施酒色沉迷,歌舞升平,他开始适应这种生活,人不怕苦,就怕尝过甜头。突然有一天,小王爷指派惠施去做一件事情。“帮我杀一个政敌,丞相的小儿子,刚满三岁,给丞相一个下马威,看他还敢不敢弹劾我们家。”
“杀人的事情,我惠施肯定不会做。”他回复小王爷,语气不可置否。
“不听命,好,你不要后悔。”小王爷甩袖子愤怒的离去。
是日半夜,画画姑娘醒来一声尖叫声传开,惠施赶到时,画画姑娘整张脸上全部是鲜血,被乱剑划伤,她根本无从地知道谁下的毒手。
惠施当然知道是小王爷下此毒手,他内心开始屈服这种强大的力量。因为,他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
惠施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虽然内心充满了纠结。她告诉画画姑娘说:待我杀一人,回来小王爷就会治好你。
画画姑娘哪里不知道小王爷的手段,若是惠施上了杀人这条道,就是一条不归路。
星夜,丞相府,杀机四起。
惠施根据小王爷给到的位置,来到丞相府大院,靠右侧走,进西厢房。房里只有一位少妇陪着一个孩子,而孩子就是惠施的目标。
刀抽出来的时候,惠施已经靠近了目标。
一刀砍过去的时候,少妇急忙挡住了砍向孩子的刀,女人发出尖叫声,惠施才发现情况不妙。但万万没有想到,竟是画画姑娘为孩子抵挡了这致命一刀。
惠施,慌忙冲上去,抱住画画姑娘。
“不要难过,我本来就是你抢过来的,本就不属于你。”画画息弱的说。
孩子的哭声引来了,丞相府内的巡逻队。带着画画,惠施迅速离开此地。
几天后,惠施安葬了画画姑娘。准备上山去,他应该是想念师傅了。
二、
僧人抱着女婴远去,留下一串长长的背影……
十六年后,在西庙除了惠施,多出了一位妙龄少女。
在庙的东南方,不远处有一间竹屋,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里栽种着绿油油的萝卜菜,里面搭着晾衣杆,晾衣杆挂着几款女式素服。
晾衣架的木桩上拴着一匹大黄狗,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黄狗昂起头,望向小路的远方。门前有两条小路,一条路的尽头通向溪水边,一条通向西庙。
竹门咯吱咯吱作响,被人轻轻地推开,一身素装的姑娘,提着木桶,婀娜多姿的踩着轻快的步子,沿着石子路走向溪水边,哼着山间小调,清脆悦耳。
惠施也跟着走出庙门,望了望不远处的姑娘的身影,他笑,也愁。
“爹,你快些呀。”姑娘回过头,面色红润,朱唇皓齿,两条弯弯的眉心之间点了一颗朱砂。她招手示意。
惠施担着木桶,走过来,也不知道从某年某月开始,他心里多了一桩事,毕竟女儿长大了,越长大,出落的竟越来越像她母亲。
“珠儿给爹爹担水”,姑娘还没说完,就放下自己的木桶,迎过来,要接惠施肩上的扁担。
“女儿可真的长大了,要嫁人咯!”惠施笑里带着几分忧愁,这话这些年,他不知道讲过多少次。
珠儿总说:“珠儿不嫁人,一直陪着爹爹。”
“哪有女孩家不嫁人,长大了就应该找个好夫家。”
惠施终年不出西庙,女儿长大之后,更是如此。世俗的柴米油盐之事都交给打理女儿。
若是在以前,那时候的珠儿还小,惠施经常带着珠儿一起去赶集。
如今珠儿越发大了,和尚身边跟着一个姑娘,总归是不好,可也无奈,嫁人总归是个好出处。
如今的惠施,凡尘往事已断了,唯一断不了就是他这女儿。所以今儿珠儿提出,明天的元宵节想让父亲陪着她一起去逛花灯时,惠施竟也默许了。
开年之后,山间的空气依旧清冷,只有松针树跨越了整个冬季。偶尔几棵不知名的野草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松针林下,贪婪的吸吮着从松针林之间投射下来的阳光和清晨的露珠,预示着春意将至。 晌午的阳光和着些许的凉风,驱散了整个冬天积累的寒意。日落时,夕阳下几只乌鸦的叫声,打破了西山的宁静。
此时,山下的百里镇的年味正浓,珠儿牵着大黄狗走在下山的路上,惠施手里端着铜钵走在后面,一僧一女,一前一后。
走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踏过西石桥,去百里镇的路也开阔了,再穿过一段小路,抄近路,不过午时,他们俩就到了远城区。
郊外零星错落着几户人家,茅草房上还浮着些许昨夜落下的霜,朝霞从东边的天际里冒出来,阳光一透,屋顶的霜也跟着化为雾气散去。
镇上的集市好不热闹,卖灯的,杂耍的,舞狮的,卖茶的,吃酒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糖人的,一应俱全,珠儿都喜欢。
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珠儿站着挪不动脚,大黄狗也跟着兴奋起来,不停地摇着尾巴,大摇大摆的横在路中央。
不知何时,突然从街角冲出一匹黑狗,龇牙咧嘴的吠。两狗相互一阵猛冲,大黄拖着花容失色的珠儿一个劲的扑过去,挣脱了束缚。
“大黄别跑,别跑啊……”珠儿在后面追喊,抬起头,眼看两条狗就要打起来了,黑狗被一个急刹拖了回去。
顺着狗绳,一位清秀的少年站在黑狗的身后,紧紧的攥住绳子,也是一阵踉跄。
“不好意思,我们家大黄最近脾气不好。”珠儿先道歉。
少年弯下身,摸了摸自己的黑狗:“再不乖,可要讨打了。”黑狗耸拉着耳朵,呜了呜,乖乖的坐下来。
少年又伸手摸了摸大黄,“你们家大黄狗可真乖”。
“它也很调皮捣蛋的”,珠儿看大黄并不欺生,反而对少年多了几分好感。
一时间,凑热闹的人们聚在一起,想看狗咬狗的戏码。
“珠儿,没事吧?”惠施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爹,没事,我们走吧。”
“嘿真稀奇,和尚还有女儿呢?”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珠儿拽着大黄,跟着惠施继续前行。落在身后的少年跟了上来说:“如果不介意,去我们家歇个脚,二位也累了。”
“多谢公子好意……”珠儿刚准备说完,惠施惠施打断说:“那有劳施主带路。”
少年走在前面带路,大黄依旧试探着靠近黑狗,疯闹。珠儿拽着绳子不放。
原来少年名叫林修远,是百里镇林氏家族最小的儿子,祖奶奶甚是溺爱。他出生之前,林家生了七个女儿,虽个个美貌如花,却依旧担心林氏无后。林修远的父亲娶了第三房太太才生的他,虽是庶子出身,依旧得到了全家族的宠爱。
在百里镇,林氏一族赫赫有名,家族三代忠烈,林修远的太爷爷曾是开国功臣,原本可以荫蔽子孙,不料林修远的爷爷和父亲都战死沙场。
凭借着朝廷内的靠山,三代的积累,林氏家族在朝廷内外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