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闻公子八年不见
“处?”我看着对面那只“伪大白”正鼓着他那双乌溜溜的瞳孔,大义凛然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尾赤条条的鲤鱼,而他正是那剥开粉红鱼鳞,挖出鲤鱼皮是粉是黑真相的刮鳞刀。
猕猴桃汁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噎得我直咳嗽。
而伪大白还是一眨不眨,满是期待地巴望着我。
拜托,姐姐我今年二十有八了,如果我点头,你不觉得我假?再说,你这身形像极了大白,可气质真没大白一半可喜。我按捺着逼到嗓子口的话,死死咽了回去。
不行,大白是三舅老表家大姑小姨子的侄子,我要是摇头,回家就要被老妈给削死。当妈的,总是抱着天真的幻想,自家养的大白菜,在没迎来结婚这个收割季时,是没被野猪拱过的。
我装模作样地翻出手机,飞速地摁下快捷键,又飞速地挂断。
三秒,手机铃果断响起。
“孟露?真的?就差我一个了?那我马上到。”我接起电话,边说边起身,还不忘抱歉地挤出一丝微笑,“不好意思,同学聚会,就差我一个,得赶过去了。拜拜。”
伪大白皱眉。
我识相地招呼服务员:“买单!”
“不用。”伪大白起身,唬着那张白胖脸,边说边抽信用卡。
我暗想,总算还有点绅士风度,比上一个强。哪知道,他下一句话就将自己打回了原形,“各付各的难看,你有我微信,回头发个红包A给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蹭蹭蹬着高跟鞋就往咖啡馆外面奔,心想,撂下红包,姐立马踹你出朋友圈。
包厢门口,孟露正探头吆喝着大嗓门,冲我招手:“混得也太菜了,相亲连顿晚饭都混不到。”
我临空假踢她一脚。
她一个转身,盈盈袅袅地飘进包厢,献宝地摊手嬉笑:“张小雅小妹妹到了。”
哎!自从某某宝岛的某某零食侵袭这座二线城市,我的名字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明明还差了一个字!
我白她一眼,摆手冲围坐一桌急待开席的饿狼们致歉:“迟到一会,不好意思。”
“自罚三杯,必须的。”不知是谁操着别扭的东北腔起哄。
我一个眼神杀过去,还没剜到东北腔却陡地遇袭。迎面这记眼刀犀利无比,不该属于那个软撇子的呀。我就差没揉眼睛了。
真是他!都说女大十八变,对男的,也适用?牛仔黑T,干练的鬓角,蓬松的刘海,整一韩版小鲜肉哇。
孟露屁股一撅,狠别我一把,指着十八变旁边的座位,横道:“坐闻彬那去,我要靠着毛血旺坐。”
我又白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挤了过去。
“张小雅,有十年没见了吧?混国际化大都市的,果然——洋气啊。”对面微微凸起的啤酒肚,我一时对不上名。
我挤出一丝笑:“寒碜我,北漂,不是洋气,是惨气。”
“是老气!”孟露嚼吧着毛血旺,辣得直嗦嗦,“小雅都变老雅了,都回老家找老男人来啦。”她顶我的肩膀,挤着眼贼笑:“哥哥姐姐们,给小雅留意点,给她找个男人捆在老家,她就再漂不出去了。”
哈哈——哄堂大笑。
孟露就一逗逼,拿人开涮惯了,各人都不以为意,笑笑就开始胡吃海喝,胡侃乱诌了。
说是给我接风洗尘,不过是老家这帮混混找个借口又搓一顿罢了。
这种同学聚会,索然无味。
我夹起根菠菜,作势送进嘴里,可拦路被一手机屏给阻了去路。
“这个怎么样?”闻彬努嘴,手机里是张熟男炫富照,米色风衣靠着血红宝马,外挂一副黑超眼镜,拉风耍酷状。
我瞥一眼菠菜,又瞥一眼那男人,只觉他还不如那根菠菜来得可口。偏过脑袋,我顺进这口菠菜,咀了咀。
“我大舅子。”闻彬微眯着他那双招牌细长单眼皮,笑着露出半颗虎牙,“开公司的,人特仗义,上个月跟女朋友分了,正在空窗期。”
我扫他一眼,从眉毛一路顺到下巴,故作“我看穿了你”的了然状。高中几年,你就追了姐姐我几年,大二还苦哈哈地坐了十个小时火车,去给姐姐我点生日蜡烛呢。现在做这套,做给哪个看?虽是如此,不知为何,我只觉心底隐隐有丝凄凉。
他收回手机,解嘲耸肩:“没FEEL?也是,八年没见了,这个是你十八岁时候的菜,现在未必喜欢吃了。”
我真想甩手削他的脑袋,就像高中无数次从座位上潇洒扭身教训他一样。可他说得对,八年没见了。不,是我狠狠把他削走了八年。快三十的人了,该收敛点。
我故意清清嗓子,假装漫不经心地点头:“还行,眼睛大吗?”
他眯了眯眼,放下手机:“早流行韩版了。”
我没心没肺地笑:“你说你这种啊?”其实,现在真是流行他这款,看着还是很顺眼的。可八年前,流行的是大眼帅哥。那时,我看着他那双细长单眼皮,怎么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嗯。”
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那表情是未曾见过的自恋,我实在忍不住笑。
孟露拍我的肩,附和:“你OUT了,闻公子在我们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帅哥。”
“不,是高富帅!”东北腔打趣。
“人家女朋友,平面模特,一米七的个子,丰乳翘臀,要什么有什么……”
“你说的是哪个?我见的是清纯款……”
“我见的是火辣款……”
尼玛,七嘴八舌都是瞎起哄的。邻座的闻公子又递出了手机,大方地秀出了靓照。传阅一圈后,落在我手上,我瞥了一眼。
一帮乌泱泱的聚会,几个嫩模打扮的小姑娘嘟嘴卖萌。他点点其中一个。我挑眉,的确是不赖。我大方地点赞:“是挺漂亮的。”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啊。”孟露搂着我的肩,取笑,“告诉姐们,走宝后的感言。”
我拍她的手:“少贫嘴。”
一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酒足饭饱,毫无悬念地K歌程序开启。
而我身旁的闻公子一路喋喋不休他的小女朋友,会烘焙,有照为证,会作画,有画为证,会撒娇,有查岗电话嗲嗲声为证。
当再一轮查岗电话从我身旁支走闻公子,我和孟露碰杯,豪爽地吹了一杯啤酒。
“真的,不后悔?”孟露在我耳旁低吼,“当年,那么狠,指着人的鼻子骂他滚。”
我的脸燥燥的,提起那段陈年往事,确实是年少轻狂,不堪回首。我瞟一眼鬼哭狼嚎的东北君,凑近她回吼:“顾好你自己,你不也剩着吗?”
“那怎么一样?”孟露耸肩,“我是离着。”
我回搂她:“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我都没陪着你。”
“陪着就不会离了?”孟露打了酒嗝,“姐也算阅男无数,可还是瞎了狗眼,愿结服离,认了。”
我拍拍她的肩。
她又挎上我的,指指门口:“提醒你一句,闻彬今夕不同往日,太花,心早野了,收不回来的。”
我哈哈:“开什么玩笑,要好早好了。”话虽这么说,可心底酸不拉几的,不健康到完全不像张小雅。都剩女到悔不当初,想吃回头草的地步了?
我吞一口掺绿茶的伏特加,捂捂额,我是空窗太久了,快两年了吧,有点饥不择食的意味了?否则,也不会被门挤了脑袋,炒老板鱿鱼后回老家相亲。
一通把酒言欢,散场已是凌晨一点。孟露嘴上提点我小心,转头却把我送入狼口,吩咐闻公子送我。
2. 脑残粉逆袭
作别那群混子。我招手做打车状:“叫车方便,你也喝酒了,开不了车,再联络。”
他啪地拍落我的胳膊:“你没听说前阵子,有个酒吧女晚上拦出租被先那个啥后那个啥?”
我一个激灵,有点酒醒的意思。
他顺势抓着我的手腕就往前拉:“我叫了代驾,车停饭店那边的停车场。走一走,正好消食。”
好吧。我甩开他的手,假装掏手机看时间。
“还住老地方?”
“嗯。”
“回来多久了?”
“一周吧。”
“都在相亲?”
“也不算吧。”
“相了几场?”
我扭头,白他一眼:“你管得也太宽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管太宽?”他笑,细长单眼皮透着一股子邪气。
你!你当你国民老公啊。我只觉得酒精上脑,啪地冲着他胳膊就是一掌:“有病!”这年头真有病!毕业十年,再度小聚,饭桌上充斥着各色荤段子。好像不饮食男女一下就不正常了?连当年这个软软糯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学霸也沾染了一身臭毛病。
世风日下!
他再笑:“都是些什么样的?”
我心里很气,白他一眼:“要你管!”
他再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分明在取笑我!
“喂!”我真是出离愤怒了,瞪着他。
我当年也不过是打翻他的蛋糕,扔掉他的礼物,口不择言地叫他滚蛋而已。谁叫他痴心不死,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搅和我与前前任的恋情。
我奋起反抗,正常得很。
而且骂完他撒完气,看着他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我就心虚后悔了。鬼知道他这么小气,当真滚得干干净净,QQ删了,号码删了,一滚就滚了八年。
他敛笑,扭头回看着我。
斑马线,红绿灯,叮咚叮咚叫得好不烦人。
“前年,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他一脸正色。
我虚地垂了睑,嘟囔:“吹了呗。”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瞥一眼绿灯,抬脚就横穿马路。我总不至于说,与前任马拉松了四年,临门一脚,他妈嫌我是外地人,还不是富家女吧。
身后的问题追了上来,“还回去吗?”
“辞职休息两个月,顺便陪陪我妈。”
“答非所问。问你还回不回去。”
我扭头,差点撞在他胸口。我抬头,只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低低地凝着我,这个角度,训练有素,很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身高是黄金百搭的男神高度呢?脑子乱乱的,所思所想显然跑题了。
他拽住我的胳膊,下巴又压低了几分:“还回去吗?”
嘀嘀——应该是变红灯了,那些个车子没一点耐心,喇叭狂按。
“神经!”我承认心虚了,心跳加速到了一百码以上。这种感觉两年不曾有,不,是N年都不曾有了。见鬼了。应该是酒精上头。我抽手就要往前冲,却被他钳住狠狠一拉。这回,我真撞在了他的胸口。
那些混子说的没错,八年了,他果然长进了,把妹这套肯定玩得驾轻就熟。我只觉得脑门发热,心跳加速,如临大敌状。我都结巴了:“红……红灯。”
他却很偶像剧地挑起了我的下巴,简直像挑住了我心口的那根神经,突突地跳得我呼吸都局促。他勾着下巴,轻轻啄了下来。
唇上,冰冰的,润润的。
我抿抿唇,眼睛估计睁得像铜铃了吧,喉咙似乎还不争气地咽了咽,估计是一副魔障状。否则,他也不会勾唇邪笑,大发贼胆地又吮了下来。
都剩到被当年死粉秒杀的地步了?我暗叹自己不争,却当真有几分冲昏了头脑的意味。当那不安分的舌尖妄图撬开我的齿时,我竟二劲上头,微启贝齿反客为主起来。
嘀——嘀——喇叭狂按,似乎还有人摇下车窗起哄。
我闭着眼,轻飘飘地沉溺在恣意的浓吻里,任他把我揉进那陌生又温暖的怀里。
也不知吻了多久,连喇叭都不按了,一路路车灯乖乖让了道。
他抵着我的额,温热的呼吸全洒在我脸上,麻麻的,酥酥的。
“今晚,别回去了。”
他的邀请,蓦地让我心惊。虽然伪大白的问题,我应该诚实地摇头,可是ONE
NIGHT这种,姐姐我传统,真没有过。
我好像又不争气地咽了咽。
周围的喇叭又开始按了。午夜,昏黄路灯,斑马线中央,专属于偶像剧的浪漫。
我想我要不是被浪漫冲昏了头,就是被酒精冲上了脑。我竟然恬不知耻、趾高气昂地扬起了下巴:“开房不是不可以啊。可我不做小三。”
立马,我就听见他在笑。抬头,竟是被拽着冲向对面马路。他边跑边掏手机,蹭蹭就拨出了电话。
跑到对面,他还是拽着我,盯着我一眨不眨。“不许反悔!”他扬着手机。
我大义凛然地点头:“WHO怕WHO?”
电话通了,那边的声音惺忪未醒。
“喂——我们以后别联系了。”闻彬看着我,“我有女朋友了,她会不高兴。”
我局促地清清嗓子,隐隐似乎有点罪恶感涌上心头。
那边似乎是惊醒了,声音有些透了出来。
“过去要是有什么惹你误会的地方,不好意思。”他语气平淡,“就这样,你先睡吧,晚安。”完全不等对方应答,他就收线了。
这就完了?我睁了睁眼,打量着眼前风度翩翩的韩版美男子。说实话,他陌生得很,可隐隐,又是熟悉的。
他满意地把手机揣兜里,扫一眼街区,拉着我就直奔霓虹灯最亮的酒店大厦。
3. 褪色的青春
大堂,他娴熟地CHECK IN,一副花花公子做派。
电梯门合上,他娴熟地玩了一遭壁咚。我又不争气地迷失在午夜迷离的褪色青春里。
微醉的感觉像慢镜头,美妙却迟缓。什么都慢了半拍,我只觉得脑子沉沉,由着他牵着鼻子一路刷卡进了暧昧的顶层套房里。
锁上卫生间洗漱时,我还脑子乱糟糟地不断打退堂鼓。
“张小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一遍遍问自己,甚至都捂着自己的领口,铿地旋开洗手间大门,作势要临阵脱逃。
可他胳膊一扬,便把我逼在了墙角。
“喂?”我心跳又在加速,抬起头看他时,肯定全然不复当年女神的傲娇范。他揽住我的腰,飘然一带,半个身子便倾了下来,硬生生地夺走了我全部的呼吸和全部的理智。
再度清醒过来,花洒正沙沙作响,而我已沦陷在他霸道的臂弯里,羞于启齿模样。
反正都这样了。
眼一闭,心一横,我索性醉倒在自酿的追忆青春年华的浓酒里。
一觉醒来,枕边是空的,卫生间的灯亮着,花洒正沙沙作响。
我灰溜溜地赶紧捞起衣服,慌不折路地套起来,想趁他洗澡的间隙,赶紧逃离凶案现场。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而我,是哪条铁律都犯了。
铿——卫生间门响。一只裤脚还在晃荡着,我做贼似得赶紧钻进被窝,拽起被子半遮了脸。
“呵——”身后有人在笑。
啪——浴巾甩在了被子上。他跪在床上,倾了过来:“这时候害羞晚了点吧?该看的早看光了,该做的也早做了。”
你!我抠着被子掀了开,狠狠瞪住他:“翻脸不认人,算你狠!”
他又笑,两颗虎牙悉数露了出来。半裸的上身显摆着健身房的成果,淡古铜的锁骨还缀着我昨晚恬不知耻种下的紫草莓。我想我一不留心就又羞红了老脸。
他顺势隔着被子跨在我身上,捧着我的脸,吧唧啄了下额头,又吧唧啄了下嘴唇:“我的吻跟肉食站检疫章一样,盖上了就擦不掉的。昨天——”他凑近我的耳朵,贼兮兮地哈着热气:“我可一寸不落地都盖上了。”
这人!哪里还有当年纯情小学霸的影子!我惊诧地打量他。
他一个翻身跳下床,利索地穿戴:“我回趟公司,中午回来陪你吃饭。”他扭头:“你乖乖的,别乱跑。”
果然是ONE NIGHT。吃完,抹净,就开溜了。可是,我怪谁?
自作孽,不可恕。
我心底酸涩地暗涌着什么,却故作潇洒地捂着被子半起了身:“不用,我没空,约了孟露逛街。”
他手停了下来,撇头瞟我一眼,飞速地捞过我的挎包就是一阵乱翻。
“喂——”我跳起来阻止,却忽然想起这副模样着实不雅,不得不捂着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这一耽搁,钱包已落入了贼手。
他抽出我的身份证,瞟一眼,哈哈笑道:“证件照也能用美图吗?”
“你干嘛?”我裹着被子,跳过去就要抢。
他抬手,把身份证晃过头顶。拍拍我的脑袋,又挠挠我的头发,他笑岔了气:“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小矮人?”
“拿我身份证干嘛!”我吼,像只袋鼠,跳着就还要抢。
他人已笑着跑到了门口。他晃着身份证:“我真有事,怕你跑,先把身份证抵给我,乖乖等我,睡一觉,就两小时。”
“我真是中邪了!”我咬牙。
他扭开房门,哧溜挤了出去。临了,他探头,亮着身份证:“小矮人,等我,乖。”吧唧,他肉麻兮兮地来了个飞吻,关上门竟然就走了。
我跳到门口,只隐隐听见他似乎是哼着小曲离开的。
我仰头,道不出是何种心境,忽然就有种失足少女的感觉。
4. 来日方长
傻缺才会守在酒店等他。
我草草收拾就逃回了家。老妈刚从菜场买了一篮子菜回来。见我,她很不耐烦:“你成天跟孟露瞎混什么?她那个圈子不靠谱,都是离异的。”
“妈,你这是二婚歧视。”我实在是心情不好,虚虚的。就像小时候,一时贪心,偷吃了隔壁老王家的桔子,很怕人家发现少了一个,找上门来,被揍屁股。
“哎。”老妈唉声叹气,“我还不是为你好……”
“嗯嗯。”我赶紧点头打断她的话,否则她肯定得叨叨半小时。也许,唠叨是更年期并发症,做女儿的理应包容。可这会,我实在没心情,满脑子都在担心闻公子找上门来,要求我负责。
“我好累,先睡个回笼觉。”我赶紧逃回房间。
“你说你都快三十了,还做夜猫子,一点都不懂得保养……”
铿——我赶紧将老妈的唠叨关在了门外。草草洗漱,哧溜钻进被窝里,却是睡意全无。翻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没有微信,没有短信。
我随手把手机扔一旁,盯着天花板,长舒一气的同时,更是一声长叹。
张小雅变成了张老雅,居然还担心人家痴心地找上门来,赖上你?真够自作多情的。
心底不是不失落。
我翻了个身,抓过手机,惆怅地发了条语音给孟露,“露露,我的身份证落闻彬手里了,麻烦帮我要回来,谢啦。”说完,就又是一扔,我拉过被子,闷头就睡。
这一觉,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等起床时,早过饭点了。
往常,这个点,老妈肯定是跟麻将搭子约好了,扒两口饭就急匆匆赶场子,可今天,有点不对劲,竟然没火急火燎地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竟然纵容我一觉睡到了一点钟。
我穿着卡通棉绒睡衣,一手挠着长发,一手伸懒腰,走出房间:“妈,怎么今天这么好,等我吃饭?”
“鬼才等你!要不是闻彬说等你,早八百年把你那份喂猪去了。”老妈是一贯气鼓鼓的语气,否则,内退之后老爸也不至于选择返聘,而不愿意留在家里,估计是担心耳朵起茧子吧。
我皱了眉,仔细回味,再定睛一瞧,只觉得一霎肺气肿,像被口水呛着,猛咳起来。我指着沙发上正襟危坐、彬彬有礼的闻彬,咳咳:“你……你……怎么在这?”
闻彬笑得微眯了眼:“回酒店见不到你,你可把我急坏了。”
酒店?!我心虚地看向老妈。
老妈果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又起身去餐厅,张罗起饭菜去了:“闻彬,有年头没来阿姨这里了,饿了吧?咱吃起来,别理她。”
闻彬笑着起身:“阿姨,我来帮你。”
“闻彬!”我一把拽住他,“你搞什么鬼!”
他一脸无辜,狠憋着笑:“看不出来?”他指指茶几上的大包小包,痞痞地凑近我:“拜见岳母大人啊。”
“你,你,全说了?”我顺势揪住他的领口。
他耸耸肩:“不用说,咱妈那么精,啥都知道了。”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
老妈在餐厅叫嚣:“吃饭了,到底要叫几遍!”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闻彬家的老底,早在高中班主任乌龙地抓我们做早恋典型时,双方父母就见面交了底。在老妈的眼里,眼前这位是我情窦初开时的初恋,有感情基础,是结婚的绝佳选项。因此,她对他热情似火,管了午饭,还想管晚饭。
要不是我强推着闻彬下楼,她八成是想耗到老爸下班回来,一并见家长的。
哎——她哪里知道,当年,闻彬完全是顶包。真正的初恋,那个渣渣,现在连爹都做了。
“身份证呢?”下到单元门,我摊开手,估计是一脸不耐烦。
“你不乖,所以没收了。”闻彬嬉皮笑脸。
呼——真是幼稚到家了。拖泥带水从来不是我的性格。我故作轻松:“昨晚喝多了,你别多想。赶紧的,身份证还我。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几个意思?”闻彬褪尽了笑意,“睡了我不认账啊?!”
他的声音忽然扬高了八度。我吓得一个哆嗦,跳起来捂他的嘴。
正好一年轻妈妈牵着儿子经过单元门,像打量怪物似得打量我们。
他抽开我的手,细长的眸狠狠瞪着:“张小雅,算你狠。八年前玩我,八年后还他妈玩我!”
“我……我什么时候玩你了?”我无语了。
“呵——什么男闺蜜、蓝颜知己,狗屁!八年前老子就只想睡你,谁要做什么狗屁闺蜜知己。你要还玩这套。”他一把揪起我的胳膊,像老鹰抓小鸡似得把我整个人都拎空了,整张脸威逼了过来,声音却是暧昧得很,“小心我干不死你。”
尼玛,这刻我真是吓傻眼了。当回过神来,他竟然在嘴上吃我豆腐时,他已经和颜悦色地把我稳稳地放了下来。
“张小雅。”他拍着我的脸蛋,“在即将变成张老雅之前,有我这么优质的男人愿意收你。我劝你见好就收。”
“嗤——”我一把推开他,即便他所言非虚,姐姐我还是有自尊的!我斜睨他,故意嫌弃:“就你,我愿不愿意负责都得看心情。”
他扑哧就笑了,腆着脸凑近:“现在心情怎样?愿意负责吗?”
“看心情!”为了不让他堵在门口丢人现眼,我决定送佛送到西,拽着他一路出了单元门。
直到拽到他的座驾面前,我终于知道他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同学圈里的男神的。
卡宴,高配,加油站小开果然不容小觑。
嗤——关我屁事。我甩开他的胳膊,又摊开了手:“只能送到这里了。身份证,赶紧的。”
他不干了,耸耸肩:“放心,迟早会还你的。”
中学那会,没少跟他打闹,多半时候是我在无聊耍赖,他忍气吞声地受着,现在角色调换,我真不习惯。他嬉皮笑脸也好,无赖也好,我看着就觉得心虚。
“迟早是多早?”我问。
“等我们领好证,就还你。”他笑得灿若骄阳。
领证?我错觉是被雷劈了。
“领证之前,身份证算质押给我。”他凑近,笑得邪气,“我很贵的。一般人玩不起……”
我看着他,真感觉不认识他了。
而他的下一句话,叫我更加觉得是第一天认识他。
“一颗小蝌蚪一块钱,昨晚三炮,三亿多。”他啧啧,“你只有卖身抵债了。”
尼玛!我抬腿就要招呼上去。哪知那货真是长进了,一个回身就滑进了车子里,临了,还摇下车窗,一笑百媚生:“小雅,来日方长,我给你时间,等你回复。”
5.红糖女孩
“赶紧回复他呀,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领证,看他敢不敢!”孟露唯恐天下不乱地抢过我的手机,在我还没回过神时已经拖着我的手指解了密,“你不敢,我来。”
“喂!你个疯婆子,还给我!”我吓出一身冷汗,扑上去抢手机。
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随着她的得逞癫笑,我泄气地从她身上滑了下来,捧着她塞回的手机,立时石化。
“明天去领证,谁不领,谁是孙子!”
“孟露,你这个孙子!”我咬牙切齿,攥着手机,整个人都卯足了劲,恨不得生吞了她。
可她丝毫不怕怕,反倒笑得更加张狂,一把挎上我的肩,挤眉弄眼:“我是为你好。首都再好,也是人家的地盘。老家多好啊。闻公子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最关键的是,人家吃你啊。与其出口首都,还不如转内销。”她拍拍我的胸,一副很嫌弃我没料的神色,“奔三的老娘们了,见好就收。”
我气闷地掀开她的咸猪手:“前两天是谁装模作样地告诫我,他是花心大萝卜,叫我离得远远的?一时一个样,尿性!”
这个疯婆子顺手拿起枕头就埋菜我的脑袋:“蠢蛋!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你虐他千百遍,他还待你如初恋。这股子贱劲,值得一搏。懂?”
我歪着脑袋瞪她。这娘们骨子里就有一股痞劲,永远不甘于生活平淡如水,总想着惹点波澜,完全是作死的节奏。最要命的是,我偏偏跟她臭味相投,她口口声声的博取精神恰恰是我的致命弱点。
若非如此,我怎会初恋遇渣,再恋遇妈宝?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宿命只会是尸骨无存。正如孟露的“窝囊老公”邝世杰总结的,“你们这种女人,就像朝天椒,咬进嘴里,恁地带劲,却不能当饭吃。”
前任在他妈扬言要断绝母子关系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小雅,爱情和婚姻不同。爱情是两个人越不同就越带感,婚姻却是两个人越相近越合适。”
去特么的合适!
我一想起一个月前砸到我脑门的红色炸弹,就气不打一处:“我对改造花心渣男没兴趣。我就想找个顺眼合适的男人结婚,速战速决。”
在争强好胜这点上,我跟孟露是半斤八两。
邝世杰婚内出轨小护士,孟露一气之下离了婚,最狗血的是,为了给邝家添堵,她竟然火速跟邝世杰的表哥暧昧上了。
虽然我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毁方式,但轮到我自己——
在看到前任的结婚请帖那刻,我真有一种冲到马路上随便拉个雄性动物领证的冲动。
冲动向来是魔鬼。
这种前任结婚,新娘不是我的老掉牙戏码,对别人来说,也就是哭花睫毛膏而已。可对我,老天爷简直是惨绝人寰!
我魂不守舍地在划款凭证上多敲了一个零。
好巧不巧,手头的那个高净值客户,壕到令人发指。虽然时隔一个多月,我还是忍不住爆粗。特么的,一百万美元是六个零,我敲了七个,你那么亮一双精明眼竟然视而不见?事后一周竟然都没发现账户里少了钱?!
你该是有多壕啊?!
我掩面,大概是又想起被女魔头指着鼻子骂的情景,羞于见人了。
“你带脑子上班了吗?”
河东狮吼绕梁月余,又惊出我一身后怕冷汗。倒不是怕女魔头,她再牛,也只是过气上司而已。我后怕的是,好在那位壕是出资,多划的钱还可以退款。这要是老天爷再玩大一点,来个不肯退款的,我丢的可就不是工作,而是小命了。
只是,回想起那份体面的银行工作,我怂包地惋惜,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来。
“喂?没事吧?”孟露见我发呆,悻悻地拍了拍我的脸,“发什么呆?你都不好奇闻公子是怎么回复你的?”
我愣了愣。一想起那封红色炸弹,就万念俱灰。我哪有心思理会一个不着边际的玩笑?
孟露见我如此,便意兴索然。“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约会要迟到了。”她跳下床,撩起挎包就要出门。
“喂——”我拽住她,轻叹苦劝,“翻篇吧。没结果的,你这样,不是让邝世杰吃苍蝇,是自己吃亏。哪怕他表哥不可救药地爱上你,又能怎样?你赢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孟露显然不爱听我唠叨:“我高兴。你管我呢?”她拍拍我的脸:“管好你自己吧。无聊就撩撩男人。闻公子质地不错,撩他,你不吃亏。”
我还能说什么?
送走孟露,我躺尸在床上。
瞟了好多眼手机,口口声声等我回复的人,始终没回复。
我苦笑。张小雅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你期盼他回什么?无论是YES还是NO,都是啪啪打脸。
暗恋,压根不是言情小说里矫情的那样,是场旷日持久、挥之不去的思念,纯粹就是少不更事,荷尔蒙作祟。
长大了,就忘了。
心底不是不失落,毕竟莫名其妙地滚过床单,只是,我心底清楚,那只是one night in home town 而已。
而我,充其量也只是调频里唱的home
town girl,只能存在男人回忆里,叫人扼腕惋惜的红糖女孩,一旦见光,就死翘翘了。
真心荒唐又讽刺。
把手机撂一边,我懒散地爬起,抱起笔记本,继续海投简历。
万万没想到,要在老家找一份私人银行部的工作,竟然这么难。
海投电邮,投到头昏眼花之际,一个陌生的本地手机号杀了进来。
不是地产中介就是保险销售。
我看都没看就拒接了。
可对方契而不舍,在第三次杀进来时,我起了怜悯之心:“不好意思,不感兴趣,谢谢。”
就在我作势要挂断时,隔空传来自嘲的笑声。
“我特么的又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生气我回复晚了,居然是没存我的号。”
我愣住,脑海莫名其妙地浮起那个人呵呵哒的表情。
呵呵哒的家伙笑得颇是无奈:“不好意思,刚刚开会没看微信,回复晚——”
我急切地撇清干系:“哦哦,没事,是孟露恶作剧,呵呵。”
骗谁呢?还开会!
同学们之所以狗腿地封他作闻公子,并非他是谦谦君子,完全是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开。老爹早年开加油站赚得盆满钵满,老娘玩票似得开连锁服装店,却不料成了这座小城里老小通吃的本土品牌。是以,他才会大城市不待,回老家猫着。
同学们私底下没少对他羡慕嫉妒恨,同学聚会一场不落,随传随到的,除了他,真的没有第二人了。
游手好闲至此,居然开会?!
我干笑,忿忿地隔空甩了他一个白眼。拒就拒,还玩婉约派!姐姐我不奉陪。
他八成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张小雅,你是耍我上瘾啊?”
“我耍你什么了啊?”他气血上升,我也好不到哪去。
“呵——”
我听不出他是冷笑还是干笑,只是,在我还来不及咀嚼他的语气时,他的后半句话直接叫我呛岔了气。
“谁不领证,谁就是孙子!我管你是谁发的,从你的微信冒出来的,就是你的。明天十点,我去你家接你,记得准备好户口本。”
“咳咳——”我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病吧你?!”
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咬牙切齿,下一秒就嬉皮笑脸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老婆,明天见。”
“喂——”这声惊叫还卡在我的嗓子眼,他已挂断了电话。
而我懵圈在当下,足足分把钟没缓过神来。
6. 撒野
我真心没料到闻斌居然是动真格的。
“你别胡闹行不行?”这句话从被他强行塞进车子,一路说到了民政局门口。
他斜眼挑我:“你回来相亲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我总比你相的那些靠谱吧。”
我瘪嘴,心烦得很:“我相不相亲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变着法地在讽刺我。”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是我还没自恋到认定他时隔八年还对我一往情深的份上。毕竟,我当初不是一点两点的过分,换做我是他,决计是要见着我就绕路走的。
“呵——”他哼笑,“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我就是看不惯你相亲。相个屁亲,你也看到了,真到了领证的份上……”他挑眉睨我,眼神不是一点两点的不屑:“你就怂了。别瞎折腾了。”他说着就发动了车子。
我真心被他这个眼神给点着了,敢情果然是耍我的:“你以为你谁啊?停车!”
他一脚刹车,把车卡在了拐弯道上,咔地挂上了P档。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挂挡的那瞬间居然莫名其妙地怂包了,整个人都往椅背上缩了缩。
下一秒,他就倾了过来。
“干吗?滚一边去!”我外强中干地推他。他却反倒逼得更近了:“你要是忘了我是谁,不如现在就去开间房。嗯?”
“你——”他这副轻挑的模样,简直惹得我快气炸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滚开!”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被冒犯了,便用了吃奶的劲在推他。
可不料想,他似乎早有防备,竟然纹丝未动,甚至还一把桎梏住了我的双手:“我把你当什么人,你不清楚?”他似乎也动气了,“你也太能装了吧?”
我莫名地开始心虚了。
他正经得有点不正常:“张小雅,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那晚,我不信你只是酒精上头。既然有feel,就好好谈一场呗。”
正经的表情,轻佻的话语。我貌似有点缺氧,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他颇有几分无奈:“你不会吧?一定要我说出口?”
我活了二十八年,也曾数度经历各种表白。他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得清楚。只是,人长大了,不得不变得矫情。我信他对我可能还存在十二分的好感,但那很大程度上恐怕都是当年的抱憾之心。
他对我来说,无疑是陌生的。尤其是他这副驾轻就熟的老司机做派,哪个女人不会瘆得慌?
“在想什么呢?张小雅!”许是见我走了神,他甩开我的手,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摇晃着我的脸,“我还不了解你?你不就想听我死乞白赖地说喜欢你吗?”
我懵住,更多是被人戳穿的羞窘。
他点头:“我是喜欢你。从高一到现在,喜欢十几年了。我没想过要结婚什么的,但是,如果对象是你,我愿意试一试。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进去盖章。”
我已经不单单是懵了。我想,我此刻一定丑爆了,肯定是圆睁着一对金鱼眼傻愣愣地盯着他。不然,他怎么就扑哧笑了。他啄一口我的唇:“瞧你这个傻样,二十八了还一副十八的表情,装嫩。”
“喂!”我炸吧,可后半句却被他堵上嘴,严严实实地压了下去……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还在不争气地回想着民政局门口的那个吻。我怎么就没推开他呢?还厚脸皮得很配合很享受,甚至默认了他那句“好好谈一场”。
我无意识地搓了搓脸。吃回头草有点臊得慌,但是,丢面子总比丢里子强。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个怦然心跳的人,已属不易,我绝不跟自个儿过不去。
谈谈就谈谈呗。
手机响,是那个自称要做“二十四孝好男友”要让我欲罢不能的他。
我抓起手机。
“想我吗?我想你了。”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他信手拈来。
可是,我就是不争气。当意识到自己花痴时,我已经嘴角含笑了。
“我刚刚跟我爸妈说了。”
他的下半句,让我的笑僵在了脸上。想当年,初恋乌龙闹得沸沸扬扬,虽然他是为我的初恋渣男友顶罪,但双方父母却信以为真了。为此,我老娘和他老娘闹得很不愉快,各自护犊子,指责对方需要强加管教。
“你脑残啊?”我下意识就抱怨。
他的欢快语气顷刻打了折扣:“我要搬出来住,当然得交代。”
“干吗要搬出来住?”我意识到事态严重,都扑通坐起来了。
“明知故问。”他应该是啪嗒点了一支烟,“明天有空吗?陪我去买东西。”
“我约了——”我可不想惹上同居这档子事,老家不比首都,巴掌大块地,小道消息窜得比火箭还快。万一我们成不了,却同居了,我还哪里有脸见人?
“床上用品,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一腔痞调子。
虽然我早已不是高中那会懵懂无知的少女了,但无奈心底深处还埋着一颗垂垂老矣的少女心,我不争气地有点心扎扎。“别贫嘴。”说出来的话就颇有点外强中干了,“别说你没在抽烟。说好的戒烟呢?”
他笑了:“说好的是明天戒,这不还没过十二点吗?”
我撇嘴:“你还打算最后半小时争分夺秒啊?”
他笑得更欢:“谁说你不了解我?小鸭子。”
乍一听他当年为我取得幼稚外号,真有点穿越时空的恍惚感。“你才是鸭呢!”我不满地嘟囔。
他贼笑:“嗯,你的专属鸭。”
我隔空甩了个大白眼过去:“真污,怎么不去H煤当总经理了啊?”
他又哈哈。
忽地,手机那头远远传来吆喝。
“闻少,这是哪个查岗啊?出来玩,就别撒狗粮啦!”
我的心咯噔,这才注意到手机那头隐隐的噪杂背景音,酷似夜场特有的重金属音乐。
“别闹。”模模糊糊的,我大概是听见闻彬来了这么一句。他肯定是捂着话筒的。
我顿时有点气急败坏。恋爱第一天,送我回家还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居然就赶夜场去哈皮了?
“一帮朋友聚聚。”他就轻描淡写地来这么一句解释,“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吃徐记的豆浆油条。”
吃什么吃?!我强忍着这句,克制自己不在第一天就吵架。只是,我再隐忍,还是有点像质问:“你一直都是这么玩吗?”
他显然楞了楞。
“是酒吧还是KTV?”问都问开了,我索性问个明白。
“清吧。”他笑,在我看来就是死皮赖脸,“要过来吗?我去接你。”
“我睡了。”我有点后悔一时冲动接受他了。明明知道他花名在外,根本不是谈恋爱奔结婚的理想人选,却还是不死心地想搏一把。怪谁呢?
“那我过去找你。”
我懵圈地顿了顿:“这都几点了?别过来了。”
“我过去很快,二十分钟吧。等我。”
“喂!”又来这招?我听着嘟嘟的机械音,很是无奈。
我本想再回拨个电话阻止他的,想想,他八成也就是说说而已。更何况他第一天的表现着实气人,送上门来挨骂,我也乐得给他个下马威。
一刻钟后,我的手机准时响起。
“开门。”
劈头盖脸的开场白,让我始料不及。“你……在哪?”我警惕起来。
咚咚——手机那头传来敲门声。
这个挨千刀的,居然在门外!我以为,顶多也就是在楼下而已!我惊地掀开被子:“到楼下车里等我!五分钟!”
他笑:“放心,我刚刚敲的是墙。不过,你要是磨磨蹭蹭,我说不准敲的就是门了。”
我不淡定了:“你疯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有多难缠!”
“倒数咯,十,九……”
我真心被他闹得无语了,只得抢在他说到三时,蹑手蹑脚地开了门。门一开,我踮起脚就捏住了他的脸,压着嗓子:“送上门来找抽,我要再不抽你丫的,是不是太对不起你啊?”
他笑,轻巧地拨开我的手,腆着脸凑过来:“想不到最污的是你,好这口。”他抓过我的手,覆上他的皮带:“等会用这个。哥还没被SM过,小鸭子你要手下留情啊。”
我石化了。
等眼睫毛好不容易不僵了,能眨了,我一扭头才看见他竟然脱了鞋子,自来熟地往我房里窜。
“喂!”我压着嗓子,喝他。
他却回眸一笑,笑得好不要脸。
我心虚地瞟一眼老爹老妈的房门,幸好没动静。我赶紧奔回房里,才刚刚迈进去,就被他拽得重心不稳,当真是像传说里的那样,被他扑倒在了席梦思上。
下一秒,自然是狂吻。
说实话,他的吻,很动人,狂乱得总给人一种被深爱的错觉。这是曾经的那两个人都不曾给过我的。我再一次迷失了。
直到他的手探进我的睡袍,我才一激灵清醒过来:“哎呀,我爸妈还在隔壁呢。”我推他,是真心想推开他,可说话的语气竟然让我自个儿都错觉那是撒娇和蛊惑。
果然,他笑了,迷红着双眼,死命地又吮了我一口,一骨碌爬起砰地带上了房门。
这声门响,简直是要命。
“你不要命了?!”我气急。这要是被我老爹知道了,说不定能打起来。
可是,这个不要脸的竟然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扯下T恤,连牛仔裤都解开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故意色迷迷地说着笑话。
“你这人!”大胆如我,竟然都羞于看他了。而他已经再次扑了上来:“你不是想管我的吗?管男人要从管睡开始。”他一个劲在我耳边哈气,又亲又咬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半推半就任由他在家里撒野了……
完事后,我悔不当初地拽着被子遮丑,弯腰去捡他散在地上的衣服:“趁我爸妈没发现,赶紧走。”
他一把拽过我的手,顺势把衣服扔回了地上:“迟早都要见的。”他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笑道:“我这样的乘龙快婿,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直接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姓闻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报当年一箭之仇,所以变着法地整蛊我?占我便宜还不够,还要让我丢脸?而且刚刚……”我脸上有点烧得慌:“万一中招了怎么办?你想我死啊?”
他嘻嘻笑,顺手把我捞进怀里:“是啊,我是为了报复。”他又咬我的耳朵:“把自己都变成狐狸精来魅惑你这个暴君还不算,还要播种,孵出一只小狐狸来。”
什么乱七八糟!我狠推他一把,手下却是一滑。我瞪他:“擦了什么鬼啊?这么细皮嫩肉的!”
他笑岔了气,却不得不憋着声音。他低能地吧唧亲了我一口:“小鸭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可爱?嗯?”
真低能。
我脸上写着鄙视,可心里却美滋滋的。奔三的女人,对这种近乎宠溺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力,于是,连对此番危险作业的指控都虚弱掉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一秒变正色:“我巴不得孵出一只小小鸭,真的。”
我懵了懵。
“开什么玩笑啊。”我嘀咕。
“我离不开你了,小鸭子。”
这句话柔情似水到让我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我仰头想与他来个深情对视,却不料他竟然笑场了。这还不算,他一个翻身又压了上来,无耻之极地说:“多孵一只吧。”
接下来他所做的,就更无耻了……
7.誓言易老
闻彬在我的一再驱逐下,凌晨三点终于溜走了。
我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第二天晚上就穿了帮。
老妈趁着老爸洗澡的功夫,溜进了我的房间:“张小雅,你是三天不打上梁揭瓦是吧?”
我顿觉不妙。
“说吧。打算怎么办?”老妈四平八稳地坐在了床头。
“什么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嘴硬。
老妈挑眉:“四件套都买了,打算哪天搬家啊?”
我惊地张开了嘴:“妈!你跟踪我啊?!”
老妈很不耐烦地瞪我一眼:“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在北京跟人同居,我管不着。到了家门口,我再不管,我这老脸还有地方搁?你是看你爸的警棍交了,没东西抽断那小子的腿?竟敢半夜把人往家里带,你活腻歪了?”
我不是不难为情的。
“我早跟你说了,女孩子要自重,未婚同居是很吃亏的。在姓张的那里摔了这么大个跟头,我还以为你会长进……”
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我真心不耐烦听到有关前任的任何话题,便粗暴地打断了她:“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说我快三十的人了。这种事,我有分寸。别唠叨了。”
我以为老妈会更粗暴地回敬我,可是,她却叹气了,眼睛里甚至还泛起了泪花,“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省点心呐。”
这一招怀柔,我抵御无能,只得猫下去哄她:“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想抵赖那个混蛋前一晚夜宿的糗事,却无论如何撒不了谎,便只好说,“没想搬出去……没想同居。”
虽然我没拗过闻彬,陪他买了一堆日用品,还踏足了那套他口口声声是老爹老妈为他置办的婚房,可我确实没想过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同居。
我想告诉老妈,我有努力从上一段失败的同居恋情里吸取教训。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哦,不同居住一起,那事就可以不算?你傻不傻啊?你们这事得有说法!”
老妈这事那事的,刻意说得隐晦,结果是更叫我无地自容:“我心里……有数,但我们……才刚开始……”
老妈从来都说一不二,我磨破嘴皮子都没能说服她放弃对“说法”的执着。见我搪塞,她扭头就走。毫无疑问,是转战闻彬去了。
我虽然觉得难堪,但苦于对老妈没辙,也就只能由着她向闻彬讨要“说法”。也不知道那家伙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安抚住了我这油盐不进的老娘。
老家的日子,闲散得像少妇指尖的麻将牌,最是消磨时光。
一晃,已经是新恋情的30天纪念日了。
而我早过了傻兮兮划着日历本,数纪念日的年纪。盯着手机里的日期,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炸弹似的红日子。
倒计时,只剩一周了。
张皓冬要做新郎了,可新娘,却不是我。从大学开始,我就以为那个位置迟早都是我的。我真是自恋得够可以。
我盯着火锅鼓出的泡泡,眼睛被热气辣得发涩。那曾经许下的誓言,还不及黄喉来得经老,才不过涮了几年,就老得崩牙,成了个笑话。
我夹起老掉牙的黄喉塞嘴里,嚼蜡地咀着。孟露为了“表哥”,放我鸽子。
一个人的火锅,极具讽刺意味地提醒着我,过去空窗的两年,和这火锅一样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独角戏。
不,更惨。
张皓冬的优柔,就如这火锅里的藕片。藕断丝连,隔三差五地伴着花椒来撩拨一把我的味蕾。否则,现实如我,怎么可能为他守身如玉,为他空窗两年?
王八蛋!
我用湿纸巾擦了擦嘴。
其实,我更该擦的是眼睛。隐隐,有湿意滑过,可我刻意忽视它。
手机响,我瞟一眼,是闻彬。
一点都不想接。
虽然我不把那30天当回事,却矫情地希望他记得。可惜啊,小男生或许会记得,而他早长成男人了,理所当然不记得纪念日,更何况还是这种非主流纪念日。
我由着手机响,机械地嚼着跟橡胶一样硬的黄喉。
手机不响了。他发来了微信。
我再瞟一眼,更加坚定今天不接他电话的决定。
“小鸭子,我在B市有点事,今天回不了了,乖乖听话,等主人回来。”
又来这套。
“有点事”?有什么事?
我真心不懂,老家忙活生意的男人们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和应酬。虽然除了这点,闻彬对我真心算是好的,可是,他的事太多了,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心情了。
比如现在,要是他在,我哪来的空去想那个不相干的红日子?
他在身边的时候,我的脑子和心情都不得不清空掉,光塞他的痞腔痞调就不够用,根本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挺喜欢跟他在一块的,越来越喜欢。
可是,他的事却越来越多。
刚开始的那晌,我们成天腻歪在一起。渐渐的,他会领着我去混他的圈子。今天泡吧,明天夜宵,后天搓麻将……
老家的青年果真悠闲。公事也好,私事也好,在嘻嘻哈哈中一并解决。
我不习惯。
我连麻将都不会,甚至连学的兴趣都没有。
吃夜宵,怕胖。
泡吧,嫌吵。
KTV,无聊。
更重要的是,我回老家都两个多月了,连混饭吃的工作都没着落。
长大的我,似乎不适合在老家的土壤里生存了。可是,我又适合哪里呢?在北边,我不也是漂着吗?真特么矫情得跟浮萍差不多。
这种无处安身的挫败感,连同对那个红日子的酸涩感,一并侵袭着我。
倒了胃口,我拖着步子走出熙熙攘攘的火锅店。
手机又响,我以为还是闻彬,刚想抓起手机迁怒他一把。可低头,惊了一跳。
这个号码,想忘,却偏偏忘不掉。
我脑补。
到底是对着手机怒吼,“张皓冬,你这个王八蛋,你要再敢给我发请帖,别怪我掀桌子砸场子!”
或是,阴阳怪气地损他几句,“恭喜你啊,张皓冬,终于傍上白富美,鸡犬升天领着你们全家吃软饭,奔小康了。”
无论哪种应对,我都没想过拒接电话。
输人不输阵,是我和孟露坚守的不二法则。
其实,二得很。
“喂。”我不无阴阳怪气,“请问是哪位?”回了老家,我用的还是首都的旧号。这份念旧,让我莫名地矮人一截,只得装失忆撑场面。
“小雅,是我。”张皓冬的声音绝对可以当声优,否则,我当年就不会沦陷,而现在那个传说中的白富美也就不会瞎了眼。
“哪位?”我继续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联系我?”张皓冬一眼就能看穿我,自顾自急着,“一声不吭回老家,解决不了问题。好在这次没造成实际损失,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辞职的!不过,不辞都辞了。马上年底了,是跳槽高峰,应该能找到好机会……”
每一个妈宝男都是个暖宝宝,贴心得像个超级管家婆。以前,我最爱他这点。现在,我光听听就上火,都懒得装模作样了:“你找我什么事?如果是因为我的事,不好意思,天大的事都找不到你头上去。”
“小雅。”他的声音软得一塌糊涂,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集委屈无奈疼惜等等错综复杂感情的综合体。
我在这个坑里栽倒过无数次。最可恨的是,被“棒打鸳鸯”后,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要跟我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明明恨不得抽他几个大耳朵刮子,却每每都被他这么一声给唤得没了脾气,还傻缺地空窗两年,做备胎。
我要硬下心肠,做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小雅——”他急切的呼唤被我掐断在嘟嘟的机械音里。
又来纠缠我!拖我两年做备胎还不够,这是想再拖我N个两年做小三吗?
王八蛋!
手机毫无意外地响起。我不接。他坚持了两轮,最后一条短信杀了进来。
“小雅,有件事,我必须当面向你解释。我现在就出发去找你。”
什么?!
我震惊,不,是震怒。攥着手机的爪子都有点发抖。
欺人太甚!
按我的脾气,肯定是要秒拨电话过去一顿吵的。
可是,人家都马上成别人的老公了。而我也有了新人。
还吵什么吵?
我强咽很多口,才把怒气压下去,发了一条“没什么好解释的,结你的婚去吧,别来烦我”,招手扬来一个的士,乖乖回家陪老妈。
8. 对不起
“闻彬,你能不能赶回来?”张皓冬这个大敌当前,我决定放弃这次作男友的计划。
“怎么?想我了?”他贫嘴。
我真没心情开玩笑:“你那边的事如果不是等着救命,就赶紧回来。”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生硬,引起了他的警惕:“怎么了这是?”
“反正你赶紧回来。”我也顾不得这事怎么收尾了,反正就想把他赶紧召回来。
可惜啊,祖国的高铁事业,给力过头了。张皓冬还是抢先一步。
虽然我对张皓冬可能会赶来这事有一定的心理建设,但真在小区门口见到他,还是很吃惊的:“你是不是疯了啊?居然敢找上门来。”
“小雅,我们找个地方聊吧。”
我不是心疼这张风尘仆仆的脸,只是怕老爸看到他会忍不住知法犯法,抽断他的狗腿,所以我找了附近的一间茶馆。
茶馆,乌烟瘴气,弥漫着各种品牌的二手烟。所谓茶馆,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棋牌室。
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想速战速决:“解释什么,说吧。”
张皓冬盯着我,欲言又止。
“说啊。”我一想到他想继续拖着我的险恶用心,就来火。
“对不起。”
他的道歉太多,我听都不想听。我果断起身。
他唰地站了起来:“对不起,小雅,是我害你丢了工作。”
我那想走的步子,忍不住停了下来……
“你千里送解释,say sorry,你是心安理得,不用受良心谴责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是要气死我吗?”听完他的解释,我快气炸了。
“对不起,我代雯雯说声对不起。”
如果手头有苍蝇拍,我绝对是要抄过来拍死他的:“说对不起有用吗?你不是来道歉的,你是来显摆的吧?你要显摆你魅力无穷,钓到了白富美,到别处显摆去!”
我气得语无伦次:“你告诉你那个雯雯,就算她家有钱,可以用多出来一个零的钱砸死我,我也不怕她!她要再敢作古作怪,我饶不了她!”
嘴上越狠,越证明我怂包。张皓冬深知我这点尿性:“小雅,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的。是雯雯任性过分了。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会想办法补救的。”
我们?
这个字眼,成功攻克了我的泪腺防御体系。我再坐不住了:“一句对不起,一句任性就能一笔勾销吗?你们不让我知道还好,我都知道了,你觉得我会接受你代她道的歉?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任性啊?我哪里招她惹她了,值得她处心积虑拉着堂哥表弟男闺蜜一帮人把我当猴耍!”
“小雅,你冷静点。”张皓冬起身拉我,“我知道你难受生气。你要相信我,我刚刚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后,我好几天都睡不着。我觉得太对不起你了,真的。”
我流泪满面的样子肯定很丑。我不想哭,却忍不住眼泪。
我花了十八年,过了无数座独木桥,才考进首都,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相遇。我又花了四年,过五关斩六将,才挤进那个因为一个零而把我扫地出门的外资银行。
我一直以为那个零是我鬼迷心窍犯的错,却不料是从小看腻了首都天安门的白富美钩钩小指头,给我的一个教训。
难怪张皓冬的势利妈看不上我!
我跟那个雯雯之间差的那七八个零,就是天壤之别的铁证。她一钩指头,一招就把我打回原形了。
我想起女魔头的话,“你的credit完全破产了,不单害了你自己,还连累了整个team。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于私,我同情你,于公,对不起,请你出去之后别打我的招牌。我是不可能护短说谎的。”
我深知任何一家公司录用,都可能致电原雇主做调查,是以,在老妈那么多次软磨硬泡后,我顺势回了老家。
未必就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多少有点走投无路的意味。
我甩开张皓冬的手:“恭喜你求心安,求仁得仁了。什么再见还是朋友,我从来都不信。”他的脸在泪光里有些模糊,“我以前之所以还耐着性子应酬你,是因为我觉得,或许分久必合那句老话对人也适用。但是,是你做多了,我也想多了。既然你那个雯雯费了这么大劲才把我赶回老家,我们是不是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成果?”
张皓冬的眼眶红了。
“其实,我应该感谢她的。要是不回来,我怎么能迎来我的第二春呢?”我刻意笑,“我恭喜你新婚,你也恭喜我新欢呗。以后不要再见了,拜拜。”
“小雅!”在我潇洒离开那霎,张皓冬像无数言情剧演的那样拽住了我,“我送你回去吧。”
我眯着眼笑着拨开他的手:“不用。再见了,雯雯老公。”
我想我堙没在烟雾中的背影,多少有点刺痛这个准新郎。
对失去的怅惋,是人性使然。
可更怅惋的人,是我。扭转身,我就哭得稀里哗啦。被人欺负到卷铺盖走人还不自知,光这个残酷的真相就足以打沉了我。
已经不是骂几句王八蛋就能自我修复的了。
正当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气鼓鼓地冲进小区时,门口的一个黑影一把拽住了我。
那个瞬间,我把这团黑影假想成了张皓冬,发酵了一路的委屈和忿恨化作死命的推搡,恨不得撕了他。
“哎唷。”闻彬惨叫,“是我。你从哪里修炼来的白骨爪啊?”
我愣住。
闻彬看清我的脸,嬉笑僵在了脸上:“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瞬间低能,竟然熊抱住他,哇地哭出声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越问,我就越哭得凶。
我有苦难言,无法言说啊!
低能如我,哭得忘乎所以。我哪里想过,我越是哭,事态就越是糟糕。隐约听见他拨通了孟露的电话,我才如梦初醒。
“孟露,小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扑上去抢手机:“露露,没事,挂了啊。”我抽泣着挂断电话,就直面撞上闻彬问询的眼神。
他抚过我的脸,沾了满手泪:“怎么了?”
我这时总算找回了理智,心虚地垂眸,直摇头。
他颇是无奈地搂过我:“生气了?怪我没时间陪你?那你直说啊,哭成这样,傻不傻啊?”
“是挺傻缺的。”我心虚地嘀咕。
闻彬见我平静下来,只当早先那幕是我作劲上了头。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紧接着嫌弃地把手指上沾的泪水揩在了我的衣服上:“啧啧,都哭得流鼻涕了,真恶心。”
换平时,他这样嬉皮笑脸的,我肯定就消气了,可是,我现在真的烦透了,自然是凶巴巴的:“谁流鼻涕了?谁恶心了?”
他却以为我是配合他闹着玩呢。他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嫌弃地伸手,不怀好意地往我胸口揩。
以我现在的心情,绝对是厌烦应酬这种低级趣味的。我拂他的手:“干什么呢?恶不恶心啊你?”
也许是我平时就不温柔,我都这么没好气了,他却还是这么没眼色。他擒住我的手,也不顾我推搡,贼笑着继续他的低级趣味:“你恶心了我,所以要肉偿。”说着,就更加低级趣味起来。
“别闹了!”我很不耐烦地推开他。
这一下,用上了吃奶的劲。他被掀开的那刻,彻底懵住。
我也知道自己过分。可是,张皓冬带来的残酷真相,彻底打沉了我。我现在只想回屋躺尸。我不看他,抠开车门下车:“对不起,心情不好。我回去了。”
9.浸猪笼
闻彬没追下车。
当时,我庆幸他没下车纠缠。
可是,当我躺尸两天,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意识到这个男朋友不是任我捏扁搓圆的主。
不理就不理,拉倒就拉倒。
我对自己的择偶眼光失望至极,索性破罐子破摔。
又颓废了两天,手机依旧没动静。我想,这第二春想必是春去花谢了。
也罢。
反正回头草也没多香甜可口,我也未必多爱吃。如此阿Q似的自我安慰,并没让堵在心口的窒闷感觉消减多少。
而我那个后娘似的老妈,明明是看我心情不好,想逗我开心,却成心给我添堵,“张小雅,明天长尾巴,二十九了,要不要茅房里也摆上九桌?”
我都不知道老家的方言为何要如此粗俗,生日就生日,叫什么长尾巴,我才不要长尾巴!
“你要是能在茅房里摆出九桌来,就摆啊。”我没好气地翻白眼。
有这么奇葩粗俗的老娘,哪里养得出大家闺秀的闺女?
我又想起张皓冬那老娘看我的表情,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小家子上不了台面”的鄙夷。
我悲愤交集,鼻子泛起一阵酸楚来。
“抽的哪根筋?”老妈从小就是后娘做派,好不容易发善心哄哄我,碰了一鼻子灰,果断摔上门继续她的码长城事业。
这都是些什么人嘛。我瘪着嘴,几乎要哭出声来。一揉眼圈,忍忍还是憋了回去,哭也没人心疼,还不如省下那几滴眼泪。
可实在是憋得慌,我哽哽地大呼了几口气。
而孟露的一个电话,却差点让我岔了气。
“小雅,跟你说个事。你一定要冷静!”不给我喘息的间隙,孟露咬牙切齿地说,“假东北说,闻彬那王八蛋跟之前的长腿妹又搞上了,今天飞海南了。”
我除了呆就是愣,孟露倒是很在状态,恨不得两肋插刀的架势,“妈蛋,都快过年了,还来恶心人,太他么不是东西了。雅,收拾收拾,我来接你,飞海南捉奸,特么的,揪住那个王八羔子浸猪笼。”
我全程呆滞如瓜,直到机场听到远远的飞机嗡鸣,才有那么几分清醒的意味:“露露,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孟露见我这副呆瓜模样,瘪了瘪嘴:“捉奸啊?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我干吗要去捉奸?!”我猛地从座位弹起,估计是惊到了一票人。
候机的乘客齐刷刷地望向我。
孟露嘘了嘘:“傻缺啊你,这么大声干吗?”
“到底是你傻缺还是我傻缺?你不知道我很穷啊?我都失业多久了?他王八蛋就蛋了,我还掏钱买机票,漂洋过海去捉奸,我吃饱了撑的啊?”我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地躬了腰。
“小雅,没事吧啊?”孟露估计是没见过我这么傻缺的样子,站起来搀住了我,“哎呀,假东北那家伙没句真话,说不定就是他瞎说的。闻公子那么吃你,不敢造次的。我们就当去海滩浪一浪呗。家里太特么冷了。”
“我有钱浪吗我?”我瘪着嘴,终于没憋住眼泪,哗啦啦的泪水丑兮兮地淌了满脸。
要是我有钱,就不至于被人欺负得这么体无完肤了。一想起多出来的那个零,那个让我卷铺盖滚蛋的零,我就恨得咬牙切齿,魂不附体!
“我要是有钱,飞什么海南?我包一屋子鸭子,一个捶背,一个捏脚,一个做饭,一个洗碗,还留一个看门!他是什么东西,给我看门,我都不要!”我此刻的口气已经比“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要酸腐难耐。
“好好,我们一起包鸭子。”孟露没底线地顺着我,“不过,这次,海南,我——请客——请你浪。”
听闻“请客”二字,我脸上的泪水淌得更加肆无忌惮,丑得更加不忍直视。
张小雅,你是多怂包多没本事啊,捉个奸都不够机票钱,还指望闺蜜请客。如果不是尚存一丝理智,死死捂住了嘴,我想我可能会哇地哭出声来。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我硬生生哭了半路,又累趴了睡了半路。
等飞机落地,进到机场洗手间,看到镜子里那对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我差点没栽进洗脸池里。
“都叫你悠着点了,又不听,肿成猪头了吧?”孟露嫌弃地往我脸上喷爽肤水,麻利地帮我补妆。
我拂开她的手,埋头在洗脸池,拼命地拂水洗脸。我才不要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伪装,大不了等明天消肿了再去捉——
那个字卡在脑门,我更加气恼地拂水。
孟露感慨:“看开点吧。现在这社会,防火防盗防小三,已经是女人的必修课了。你就当提前演习呗,总比结了婚再闹掰强,对吧?”
“对什么对?”我扭头凶她,像吃了炮仗。
孟露苦笑着撇嘴:“你想想我就安慰了,失恋比失婚强多了。”
我愣住,凶相褪变成了愧疚:“露——”
孟露却扭身就走:“赶紧的。捉奸趁早,早over早浪。你说这里有没有传说中的天体沙滩啊?要是有,我们也裸奔一个,嗯……”
孟露一路絮絮叨叨,我一路心不在焉。眼泪是干了,可心也跟着干了,到了酒店办好入住,我几乎是被孟露拖着塞进电梯,又拽进房间的。
“哎哟,累死我啦。”孟露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
我呆站在房里,看着落地窗外。海天一线,已近黄昏,整个视野都镀了一层蛋橘色。
如此美景,却被如此糟践。
我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孟露大概是瞄了我一眼,一咕噜弹起:“走,抓王八蛋去。”
“你知道他们在哪?”我问,涌起一鼓作气,早死早超生的念头来。
“问假东北呗。”孟露一边滑着手机一边领路出门。
“关假东北什么事?他们在一起?”我追上前。
“大概是吧,说跟那王八蛋在海南合伙折腾个项目。”
妈蛋!劈个腿还恨不得昭告天下。忙个项目都见缝插针地幽会。我越想越气。
“靠!1314?要不要这么不要脸!是不是今天1314明天520后天还3344啊!”孟露大骂,摁得电梯键铿铿响。
1314?还真是闻彬的风格。
每次去电影院看电影,这傻缺都会凑13、14座的连座票,美其名曰,留下来当传家宝。
我总是嘴上骂他傻缺,心里却甜得调蜜。
他哪里傻缺?傻缺的明明是我,这种套路都识不破!
有点缺氧,眼睛也开始泛酸,我觉得步履都有些虚浮。
孟露拽着我塞进电梯:“等会,我来按门铃,就说是room service,你别吱声。门一开,我揪长腿妹,你逮闻彬。”她气鼓鼓地瞪着电眼:“上去,先给他两个大耳朵刮子,懂吗?那个小贱人我来搞定,我不撕了她,我就不姓孟!”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反正一路都缺氧,直到电梯抵达13楼,孟露揪着我都停在了房门口,叮咚两声门铃响起,我才稍微有点缓过神来。
“Room service。”孟露拧着嗓子装模作样。
我瞬间变超能了,甚至都听见房门里面窸窣的脚步声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吊到嗓子眼,当听到门把手的声音那刹,我怂了,转身要逃,可领口被孟露揪死了。
铿——
门开了。
我怂得闭上了眼睛。
10.惊喜or惊吓?
感觉变得好迟钝,孟露揪在我领口的手好像是松开了。
我好像听见她大惊小怪地呀了一声。
我不敢睁开眼睛,我还想转身逃,可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
“小雅,喂。”好像是孟露在扯我的胳膊,声音远得不真切。
“长腿妞不在,乌龙啦,你睁眼啊,怂不怂啊?”耳根痒,好像是她凑到我耳边在说悄悄话。还不及我缓过神来,另一只手已经被大力拽了一把。夏装单薄,胳膊上箍着的掌温一瞬间就暴露了他的所属。
“Surprise?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我被大力往房里拽了一把,耳畔居高临下的传来那傻缺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顿时被眼下的情形吓了一跳。
高中联谊大派对啊?怎么前后左右桌,全聚齐了?
闻彬似乎很满意我这副震惊加傻缺的表情。他眯着那对并不宽敞的心灵窗户,嘴角勾着痞里痞气的笑,凑我耳边呵呵道:“小鸭子又朝老鸭子的行列迈近一年了,恭喜。”
我耳朵一颤,身子还没来得及跟着条件反射地抖一抖,身后就啪地传来一声脆响。
“哈哈,尾巴确实长长了,手感都不一样啦。”那痞子夸张地拍打一下我的屁股,推着我就往房间中央的玫瑰和蛋糕走去。
参加“联谊大派对”的高中同学们嘘声一片,跟着瞎起哄。
“鸭子生日快乐。”
“凑个双喜临门,拉埋天窗呗……”
说实话,这场面有点俗。
一大捧火红玫瑰、三层蛋糕上竖着的郎才女貌小塑料人、围着蜡烛瞎起哄的吃瓜群演……
无一不是狗血肥皂剧里的套路桥段。
但是,能免俗的女人,少之甚少。至少,不包括我。
我应该是呆若木鸡,不,是惊若呆瓜了吧,肯定跟肥皂剧里的女主角差不多的傻缺表情。当然,我不及她们貌美。然而,在身旁这个痞子眼里,可能还算得上是个小美女。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我大概是忍不住绽开了花痴的迷离微笑,否则闻彬应该不至于影帝附体似的,朝我深情对望,情不自禁地俯身亲吻我的眉眼。
哟呵——
吃瓜群演们更加卖力地起哄,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有那么一霎,我真觉得自己置身在某种迷离的梦境,因为我竟然预感到闻彬会抽过那捧俗气的火红玫瑰,向我单膝跪倒。
甚至,当他掏出那枚闪着不大不小钻石光芒的戒指时,我都没感到意外。
“鸭子,我认识了你多少年,就喜欢了你多少年。我不知道我这辈子会有多少年,但我知道,不管多少年。”他一手虔诚地高举着戒指,一手肉麻地捂着心口,“这里永远养着一只鸭子。嫁给我,不仅让我把你养在心里,也让我把你养在生活里。”
四下寂静,吃瓜群演敬业地摒着八卦之心,静默地睁大眼睛瞅着。
我倒抽了两口气。说心里话,这辈子还没谁对我这么虔诚过。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自恋地错觉自己成了公主,虽然,我一直甚有自知之明,我也就是个长得稍微过得去点的丑小鸭而已。
我想,没哪个年近三十岁的老姑娘面对着一个自己还算有feel的男人,能抵挡得住这种浪漫攻势。
我没矫情,下意识地就点头了,临了,脑子有点糊,还不清爽地问了一句,“到底是多少年啊?”
闻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轮亮环套在了我的中指上,以更雷厉风行的架势起身熊抱住了我,套路地转了好几个圈。站定后,又娴熟地堵吻住了我的嘴。
吃瓜群演当然不会辜负这样的表演环节,比任何一部肥皂剧里的观礼老友都要来得起劲。
在此起彼伏的哇哇起哄和恭喜声里,我清晰地听见闻彬在回答我,“十六岁读高中,你今天二十九,二十九减十六,你说是多少年?你不会连这都算不清了吧,高兴傻了?”
我的确是高兴傻了。
一场乌龙的捉奸戏码,演变成现下的闪电求婚,真是够肥皂剧的。
不过,我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我算是整明白了,为什么时隔十几年,我会对这个从未动心过的“迷弟”忽然倾心了。
一切源于对逝去青春的眷恋。
闻彬就是那段无论如何再也追不回来的青春。我对青春有多眷恋,就会对他有多倾心。
这也挺好的,总比我陷在大学毕业后的丑陋现实泥潭里来得好。
青春是弥蒙的,正如这夜色。
光脚徜徉在沙滩上,海水时不时温柔地舔舔我的脚丫,海风善解人意地吹散着拥在身侧的热气,我抬头望着这个即将闪婚成我丈夫的男人。
月光皎洁,映得他的脸,很有几分帅气的意味。
我满意地笑了笑。这些天因为那个零而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似乎是被这海风给吹散了。
“闻太太,是不是觉得闻先生很帅?”闻彬不要脸地自夸。
我点头,瘪着嘴损道:“嗯,不仅帅,而且摔。”
他微微愕住,傻缺的眼神问询着我。
我把脚步刹在细沙里,踮起脚一把捏住他的脸蛋子:“前后左右桌,六个吃瓜群演,包吃包住飞海南,得花多少钱,你算过吗?你这不是摔,是什么?”
闻彬噗嗤笑出了声:“可以啊,小鸭子,还没正式荣升闻太太就开始帮闻先生捂钱袋子了。”他谑笑着竖起大拇指,“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撒开他的脸蛋,撇嘴道:“我是替你爹妈心疼钱袋子。”
“靠!”他冲我脑门就是一削,“胡说八道什么?哥可没啃老啊。一分一毫都是自个儿挣的。虽然没大钱,但那六个货来趟海南的钱还出得起。”
我捂着脑门,狠狠瞪他:“说你二百五,你还不承认。你就是被假东北给骗了。他想带女票来海南晒太阳才怂恿你来的。”我拂开他箍住我腰间的手,忿忿道,“居然放假消息给露露,说什么捉奸,害我出洋相!”
闻彬已笑得捂肚子:“这怪不了我,我不知道他放的是这个消息。是他自告奋勇认领了骗你来海南的任务。”
我瞪着他,要有胡子,估计早被我吹上脑门了。
他笑着捧住我的脸,我拂他,拂不过,硬是被他掰扯着在月光下憋着笑仔细地打量着。
“别急,回头我削他!我要早知道,一准不许他这么干。”他假惺惺地信誓旦旦,“好歹求个婚,有录像的,怎么能害你肿着眼睛出镜呢?”他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憋不住笑了,“假东北胆也真够肥的。要告诉我,我一准不许他这么干。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这么一往情深,千山万水来捉——奸——谢谢你,老婆。”
我真是恨死了:“闻彬!你有种再说半个字!”
闻彬松开我的脸,毫无症状地熊抱住我,悬空拎了起来:“闻太太,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温柔点!”
这夜,确是温柔……
11. 禁忌
海南五天四夜游,着实败家。
我不清楚闻彬的家底,但着实替他肉疼。
孟露却很看不惯我这副德行,“行了行了,别显摆了。知道你命好,吃定了一个钻石王老五。我不就是随大流要他给我付了机票酒店钱吗?那能花他几个钱?值得你肉疼成这副德行?”
“不是。我不就是觉得他太夸张了嘛。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干嘛打肿脸充胖子,花这种冤枉钱。”我嘀咕。
孟露斜眼瞟我,一脸鄙夷:“张小雅,装过头了唷。谁不知道闻公子是咱圈里家底最厚的啊?”
“你听他吹吧,哪有。”我嘟囔。
孟露呵呵哒:“行了,闻太太,我不找你借钱。别找我哭穷。呃——”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吐为快:“张小雅,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闻公子家顶多也就算个小富人家,但咱这里是小地方,人家爸妈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你啊,见家长的时候收敛点。”
“我怎么不收敛了?”我不满地瞪她。谈起后天的亲家见面,我还是心里打鼓的。
孟露继续呵呵哒:“想当年,你们的早恋丑闻可是满校皆知啊。闻妈妈不是都在女厕所门口挡你了吗?”
我的老脸唰地红了。我憋红着脸纠正道:“错!不是丑闻,是乌龙!”
“是啊,乌龙,闻彬那会还是个傻小子,傻不愣登充英雄替莫草草顶包呗。”孟露直摇头,“我可警告你,这事啊,千万别让他爹妈知道。”
我的老脸更红了。
往事不堪回首。
高三那年,我正和初恋,也就是孟露口中的“莫草草”你侬我侬。别人的初恋或许是美好的,而我的初恋除了颜值称得上美好,堪称校草,因而得绰号“草草”。其他的,只剩不堪回首。
那天晚自习,我照例傻不愣登地捧着一盒子水果,逃课,躲在操场的黑暗角落,等初恋——“临幸”。
这是孟露损我的原话。谁叫人家颜值美好,我好那口呢。
那厮姗姗来迟。年少无知的我不但不恼,反而小鸟依人地喂他一口一颗地吃圣女果。那时,以为这种黑暗里的甜蜜就是爱情。
可惜啊,也不知道教导主任抽得哪门子筋,居然打着手电筒发现了这个秘密基地。
十年过去了,那刻的慌乱无措和窘迫难堪,我还记忆犹新。
莫草草不但颜值美好,腿脚更加美好。
手电的强光还来不及照上他的脸,他已经撒丫子地跑了。
我不记得他当时有没有拉我的手一起跑了。好像是有。我手里捧着乐扣乐扣的保鲜盒,那刻吓傻了,哪里反应得过来?还不及我回神,他见拉不动我,就把我撒开了。
可惜了那一盒圣女果,惋惜地洒了满地。
可惜了那个痴心的少女,被拉得一个踉跄,拽倒在地上。
地面上铺的是炉渣,大夏天的,我的胳膊被磨破了一大片,而破的更厉害的,是那颗少女心。
高三是最忌讳谈情说爱的。
我被教导主任无情地抓作了典型,揪送回班主任办公室。
不消片刻,就全校丑名远播了。
早恋,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高三整个年级的人,估计都知道我是莫草草的女票。但年少无知的我,拿着天真当忠贞,在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的连番攻击下,绝口不提那个人。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闻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傻不愣登地跑班主任办公室去顶包了呢?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问过他,哪怕现在我们好上了,都快结婚了,我也没问过他。
这成了我们的秘密,也是禁忌。
也许,少男少女就是傻的。他是看我着实难堪又可怜,荷尔蒙作祟引发了英雄情愫,傻兮兮地就冲进了办公室。
而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没吱声,就由得他顶包了。
或许,那刻,我是期待另一个人英勇地出现。没等到,索性有人救我于难堪,就顺杆子下坡了。
闻彬傻。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也傻。
可闻彬妈和我老娘就没那么傻了。听说,第二天的家长会,她们吵翻了天,为了到底是谁先勾搭谁的问题……
于是,有了闻彬妈跑女厕所门口堵我的这桩事。
我还记得闻彬妈妈那刻看我的眼神,活像是主妇去菜市场的肉摊买肉,恨不得里里外外鸡蛋里挑骨头的挑三拣四。
我充分理解每位老妈骨子里的那份自恋,都觉得自家的孩子天上有地下无,谁都配不上。
闻彬妈虽然对我还算客气,一句话没说,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我,还及时被赶过来的傻小子牵走了,但是我看出来了,这个妈妈并不觉得我配得上他儿子轰轰烈烈的爱情。
十年前,看不上的,十年后,会看得上吗?
我有些迷惘,继而有点疑神疑鬼起来。原本说好是闻彬先带我见家长,然后再双方家长见面的,为什么一扭头就变成亲家相见呢?
这不像是闻彬的主意。
我蹙眉思索着。
孟露看不惯了,使劲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看把你吓的。我唬你的呢。闻彬现在是他老爹老妈的心头难。我听说闻家那老两口早想着抱孙子了。可惜这小子不争气,一直不肯正经找女人结婚。你算是解决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她拍着我的肩,鼓励道:“放心。他们会把你当送子观音一样供起来的。”
“切——”我耸肩错开她的爪子,“少来不正经的。老两口?他们也就五十多吧,老什么老,现在科技发达,他们这年纪自己想生都行,犯得着嘛。”
孟露噗嗤笑开了:“张小雅,你可真损。有种你后天当着他们的面说!”
12.相亲家
我还真没种。
不单没种当他们的面说这些胡话,还腆着脸做足了讨好他们的准备。
满头的俏皮卷卷毛被拉成了直长发,立马从波西米亚嬉皮风逆转成了淑女风。长筒靴配短裤的标准冬季装束也换成了淑女的毛呢长裙和淑女高跟……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
老妈却满意地直点头:“这才有点乖乖媳妇的样子。”
我简直想吐,扭头瞪她一眼:“就吃顿饭而已,犯的着装成这样?”其实,是我自愿装的,不过是借着老妈的唠叨半推半就而已。
老妈也不跟我计较,冲倚在门框觑这边的闻彬,直挤眼:“还是彬彬眼光好。这丫头这么穿可顺眼多了。”
我又狠白了老妈一眼。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生的。瞧她看闻彬的谄媚相,一点都不复当年她冲到闻彬面前恨不得揪他耳朵根子的豪迈之风。
“你自己不争气就不要耽误了我的女儿!”
我还记得当年老妈是这样冲闻彬吼的。可瞧瞧现在,俨然就是把他当成了我的未来和全部,哪里还是什么“耽误”。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不知道等会的那两位亲家会不会也转了风向呢?我禁不住想。
“不是我眼光好,是雅雅长得顺眼,穿什么都好看。”闻彬对老妈倒是一贯的狗腿,连带着把我都夸得天花乱坠。
老妈大言不惭地打哈哈:“那是,是我生得好。”
我真心有点胃酸翻涌:“你们酸不酸啊?相声说得太过了。”
闻彬走过来,一把揽过我:“走,亲爱的,我们陪咱爸妈相亲家去。”
老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老爸都难得地绽开了微笑。
十年过去,闻彬爸妈果然是变得有头有脸了,至少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这样。
本市最好的酒店,最大的包房,还没动筷子就觉得有点浪费。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身边的未婚夫变得有些陌生。我抬头看他,他正好也低眸看我。他笑着揉我的头发,凑我耳旁悄声道:“怎么?紧张啊?有老公在,你紧张什么?”他斜觑迎上来的父母,道,“该他们紧张才对。今天你是主角,是你相他们。”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在闻彬爸妈迎上前的那霎,我努力把干笑绽成了明媚笑靥:“叔叔阿姨好。”
“小雅,你好,久闻其名呀,闻彬一直提起你。”闻彬爸爸先老婆一步,冲我慈爱而笑。这是我第一次见闻爸爸,气度不错,有点岁月沉积的儒商气质。
而闻妈妈虽然对我一脸笑意,但只是点点头而已,满身——话虽有点刻薄,但确实是拿捏出来的贵妇腔调。说实话,比女厕所门口堵我的眼神更让我不舒服。
“爸妈,这是雅雅的爸妈。”闻彬殷勤地隆重介绍老爸老妈。双方免不得一番客套。
一向爱计较的老妈似乎对闻妈妈端着的客套微笑并不以为意,或者说,是刻意忽略掉了。席间,都是她和闻彬爸爸在揪着十年前的那点陈谷子烂芝麻说道。当然,闻彬爸爸只是附和,主角还是老妈。
“真是不打不相识。”老妈笑看着闻彬妈妈,“真想不到十年后再见,是这样的场合。”
“是啊,真想不到。”闻彬妈妈扭头笑看我,那小眼神和十年前如出一辙,不过是褪变成了贵妇挑三拣四地选珠宝而已。她端详着我,措辞意味深长:“有年头没见到小雅了,长开了,变漂亮了。”
我有点不自在。
闻彬抢白,还伸手揽了我一把,很不同意妈妈的口吻:“雅雅本来就漂亮。”
我更加不自在了。
闻妈妈却宠溺地笑了:“你觉得漂亮就成。”她扭头看向老妈,“我和老闻是很开明的。孩子大了,孩子的事,自己做主。”
老妈赞同地点头:“我们家也是。”她拉一把我爸:“我们都觉得彬彬是难得的好孩子。最难得的是这两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现在啊,是可遇不可求的。”
闻妈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扭头看回我:“小雅,听闻彬说你毕业后就一直在北京工作,才回来不久。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我愣住。
“当然不走了。”闻彬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抬起我的手亮了亮那枚戒指,“我都下定了。”
“我又没什么其他意思。”闻妈妈笑道,“小雅,你别误会。阿姨只是关心你。阿姨不是老古董,也了解一点现在的趋势。这几年,年轻人都说要‘逃离北上广深’,不过回来了又走了,很多。主要还是不习惯。”
“我家丫头没心没肺的,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老妈今天真有点沉不住气,一副恨不得嫁女的小家子气,“我和她爸爸年纪也不小了,她这次回来也是孝心一片。”
我瀑布汗,又不好白老妈,只好笑着道:“阿姨说得没错,确实是有逃离北上广深又不习惯逃回去的。不过……”我扭头看一眼旁座的闻彬,在他的笃定注视下,笃定了语气,“我一直都不是逃兵。回来,不是逃,也不会再逃回去。”
不等闻妈再出声,闻爸爸圆场地笑道:“这个比喻恰当。无论在哪里发展,年轻人只要脚踏实地都能有造化,没什么逃不逃的。”
闻妈的脸色有些微变,转瞬,她又笑着揪住我不放。这次的话题,有些难堪了……
“前年,听说,你本来打算结婚了的。”
这话一出,满场都难堪了。
“妈!”闻彬脸色都变了,眼神充满了警告。
宠儿子的妈妈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正用眼神拷问着我。
我伸手拽了拽闻彬的胳膊,不想把局面弄得更尴尬。我勉强地挤了一丝微笑:“缘分没到。过去的事,没必要再往回看了。”
“对,对。”闻爸爸往老婆碗里塞了一筷子菜,“边吃边聊,菜都凉了。”
闻妈妈挺不满意老公的好好先生态度,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也对,都过去了。虽然闻彬为了这事喝得断片,车头都撞掉了半边,但说到底这事他是局外人。”
“妈,你有完没完!撞车跟这事没半毛钱关系!”我不知道平时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如何,但眼下见到的,儿子绝对的小霸王的架势。我再次拽了拽他的胳膊。
到这份上,老爸老妈有点傻眼的节奏。一向能言善辞的老妈都词穷了,满脸震惊。
闻妈妈笑着扭头看向老妈:“对不起,我这人有点轴。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既然将来会成为一家人,有的事,不如摊开了说明白为好。”
“什么明白不明白的?”老妈不解地嘟囔,我看得出她在努力压抑怒气。
闻妈妈又回头看一眼我们,才道:“高中跟你女儿早恋的,不是我儿子。我们那一架是白吵了。”
老妈震惊地看向我。
13.算了
“早恋不早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闻彬着火似的站了起来。他拉我:“走,送你们回去。”他抱歉地看向老爸老妈:“对不起,叔叔阿姨,我妈更年期,脑子有点不清爽。我先送你们回去。”
我被他拉拽起,进退维谷。
老爸老妈,亦然,无奈地起了身。
“好好的,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闻爸爸对老婆的语气不善起来。他歉意地起身:“亲家,对不起啊。她这脾气,几十年了。”他转头吩咐儿子:“你先送亲家回去,改天我们再登门道歉。”
话说到这份上,老爸老妈为顾全大局,也不好再发难。
“道什么歉?我说的都是事实。”闻妈妈此刻脸上已不见半分笑容,“做不做得了亲家,还是后话。”
“妈,你成心拆我台,是不是?”闻彬攥着我的胳膊直疼,满身怒气,“我不想结婚的时候,你成天唠叨我结婚。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了,你跟我耍什么幺蛾子?”
闻妈妈独坐着,抬头慢悠悠地扫视我们一眼,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机,撂在了桌子上:“儿子,我什么时候拆过你的台?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没什么好看的!”闻彬拽着我就往外走。
说实话,我人都成木了。眼下的状况,我完全找不到北,直到身后传来闻妈妈的话。
“小雅,张皓东你认识的吧?你既然都闹得他成了落跑新郎,就该对人负责,不该再来招惹闻彬。”
我的脚步还没停住,闻彬倒是戛然止步了。
我抬头看他。他低眸看我,那双怒气烧红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问询。
“我不是不开通的人。要不是张皓东的未婚妻拐弯抹角地找上我,我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不合时宜的话。”闻妈妈的话说得大义凛然,“年轻人的感情,我向来是尊重的。可是我和闻彬的爸爸都是老派思维,我们接受不了一个为别的男人打过孩子的女人做儿媳妇。”
我全身开始发冷。我想,我抖了起来,我甚至都忘了质问她,我怎么就闹得张皓东逃婚了?我把他的一切联络方式都拉黑了,我对他的事一概不知。只是,搅黄婚事这事现在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
那是一个意外。
如果那不是万分之一的意外,也许我跟张皓东真的早就结婚了。
那次的婚讯,不是空穴来风。我们是奉子成婚,张皓东的妈再看不上我也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
然而,现实何其残酷。
急冲冲的婚礼刚开始筹备,医院就无情地把婚礼盼了死刑——宫外孕。
那是个留不住的宝宝,也是个留不住的婚礼。
最后,我一无所有。
这也是为什么张皓东会说这辈子最对不起我的原因。他的确是对不起我,不单对不起我的爱情,更对不起我的身体。
“妈,你有完没完!”闻彬此刻很有点十年前那个傻小子附身的意味。他扭头冲妈妈瞪过去的那眼,充满了英雄的悲情,“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不,是张皓东的未婚妻有没有胡说,她比我更清楚。”闻妈妈还是不紧不慢的节奏,“我没别的意思。小雅,既然你跟那孩子连孩子都有过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婚都不结了,就是你们之间还有感情。作为妈妈,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的接盘侠。同是女人,我觉得张皓东是你更好的选择。”
“我女儿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轮得到你来给她选择!”老妈怕是憋出内伤来了吧,此刻,炸开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胡说八道一气,你就在这里来劲,几十岁,算是白活了!”
老妈一把拽过我的另一只胳膊,这一拽应该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气,直拽得我一个踉跄,甩开了闻彬的手。老妈扭头冲老公横道:“还杵着干吗?什么相亲家!莫名其妙!走!”
我成了扯线木偶,任由老妈拉扯着。
那个留不住的宝宝和留不住的婚礼,是我刻意埋在记忆深处的伤痛。此刻,被撕扯开,当初在手术台上的冰冷无助感又袭了回来。
“阿姨!给我点时间!”闻彬阻了过来,拽住了我的胳膊,“小雅,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啊?”我从来没听过老妈这副口吻,说是痛心疾首都不为过,“行了,我们走。”
……
从酒店到家,我全程都是木的。
闻彬追没追过来,我不知道。到家,我就埋头倒进了被窝里。
有些债,欠下了,得还。这也许是我欠那个宝宝的。
第二天一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老妈的那锅白粥。
“你说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啊……”老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哽咽。
“说什么都没用啊。”我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宫外,是没办法的事。”
“别多想了。”老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句话,当初那个医生也好心地对我说过。鼻子发酸,我又想哭了。还来不及止住泪水,泪已经滚落下来。我胡乱拂了几把:“你别肉麻了,我没事。谁一辈子不遇上几个事啊。”
“哎……”老妈叹了口气,“丫头,你跟闻彬……”
我止住她的话锋:“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怎样?”
“嗯。”老妈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点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先不说闻彬的态度怎样,都是一个地方的,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她摇头,“算了,这个头启得不好。”她喃喃,不无惋惜:“算了……”
也只能算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算了”二字,泪会更加止不住。
闻彬找过我。
我不接电话。他就发微信。
大段大段的道歉,全是“小夫妻过的是自己的日子,跟父母无关”之类的废话。
大段大段的憧憬,全是有关婚礼和将来的。
可是,却没有半个字是关于闻妈妈介意的那段过往的。
如果他说,他并不介意那段过去,我也许会去楼下见他,而不是站在窗口,扯开窗帘的缝隙,看着他的车和车窗里模糊的人影。
戒指,我在离开前的那晚,给了老妈,要她在我离开之后交给孟露,再转弯抹角地还给闻彬。
不是我矫情。有些事,既然只能算了,面不面对都是徒然。
14.爱情是个短命鬼
闻彬妈妈简直是个预言家。
春节都不到,我就逃回了曾经漂泊的城市。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我更有安全感。
这次,老妈没拦我,也许,她也觉得,在老家那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我只能成为齐天大剩吧。
毕竟,有些过往,一旦撕破在大庭广众之下,颇是难堪,是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的。
我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出租屋,换了微信。
一切从头开始。
是这场相亲家,给了我动力彻底翻篇重来。
也不知道张皓东是怎么找到我的。
相视,只剩苦笑。
“为什么逃婚?”
首都的冬天刺骨的冷,便利店的玻璃窗蒙着雾气,映得我们的影子很是模糊。两人并排坐在高脚凳上,吧台前一人一杯关东煮,还像从前一样。
只是,有什么东西,两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几个月前,我还在期盼着跟身边的这个旧人破镜重圆。
现在,有了可能,却是一点念想都没了。
“不为什么,忽然觉得……”张皓东叉起一颗咖喱牛丸塞嘴里,他扭头看我,干干地笑了笑,“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呢?一个零就足够深意。”我不无讽刺。
他有些尴尬地垂睑:“小雅,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你问我,我问谁?”咖喱有点冲口,我鼻子有点不舒服,但索性以毒攻毒又塞了一颗进嘴里,“多巴胺过期了吧。多巴胺的保质期也就顶多三年,爱情是个短命鬼,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的讽刺促使他又老生常谈地低喃,“对不起。”
“呵——”我苦笑,“这三个字最没含金量了。都是自找的,怨不了谁。”
“我们——”他抬头,鼓足了勇气的架势。
曾经一起那么久,他一抬眼皮子,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果断地打断他:“算了。别说了!”
我笑,笑得应该比黄连还苦:“你心里清楚,你妈只是个借口。她反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你放弃,只是在两年前。”
我搁下纸杯,站起了身:“有的人,厌倦了就再新鲜不回去。有的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我不想将就。”
“我也不想将就。”他无奈地抬眸看我,“对不起,我没想到雯雯会——”
“别说这些了。我走了。”我不想再废话,把纸杯扔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在我打开便利店门的那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逃婚不关你的事,是我自私,不想将就。”
我顿了顿,在寒风卷进门口那刻,果断抽身离去。
多一个零,都不想将就。可见是多么完美主义者。
这样的完美主义者,经历了大学三年,又经过工作几年,在多巴胺失效,爱情的热情退散时,我哪里留得住?
可见,这跟门第和厉害的准婆婆并无多大关系。他们无辜地背了黑锅。
迈出便利店的玻璃门,我似乎彻底步入了另一个时空。
春节在即。空气冷而萧索,我的生活好像随着温度跌破零点,而清了零。
从便利店到出租屋,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手机响,我从厚重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孟露。
寒风吹得手背直发麻,这通电话,我只想速战速决:“怎么样?订好航班了吗?时间发给我,我去接你。”
这个春节,我注定是无家可归,只能猫在异乡为异客。这姐们信誓旦旦要飞来陪我。我孤家寡人,未免除夕哭鼻子,欣然接受了来自闺蜜的安慰。
“订好了。回头就发你。”自从我和闻彬闹掰,孟露跟我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呃——鸭子,要不还是回老家吧。大过年的,在那边猫着多凄凉啊。”
手冻得不行,我哈了哈气,不耐烦地打断她:“什么凄凉不凄凉的?矫情啥?你以为我是在玩失恋游戏啊?拜托,我是饭碗要紧。年前这段时间是跳槽高峰,我得抢在春节前把工作搞定。”
“搞定了吗?”
“嗯,有两家进终面的,正等消息。”
“真的不回老家了?”孟露的失婚生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多姿多彩。老家巴掌大块地,过去的姐妹淘要么已是拖家带口要么正恨嫁有期,能陪她剩着的只剩我,我的存在对她而言,甚至比邝世杰的表哥都来得重要。
我笑她:“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我拽着不地道的粤语,“冇意思啊,我不是拉拉,咱俩凑不成对。”
“看你这样子八成是死不了啦,我也放心了。”孟露长舒一口气,“你可真狠。闻彬真心快被你整死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笑僵在了脸上,这已经不是孟露第一次劝我了。我钻进老公房楼道,啪啪狠狠踏了踏地板,在声控灯点亮那霎,眼睛有点泛酸。我揉了揉眼,这个电话必须挂断了:“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我妈都能说通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想多费唇舌了。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要敢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咱没完!冻死了。挂了。”
“喂——”
不等她再唠叨,我果断挂电话。一口气奔到六楼,煮一包泡面,泡个脚,追个剧,凄冷的夜晚凄冷地淌过。
15.难堪比难受强
三天后,是个否极泰来的日子。
我终于拿到一个不上不下的offer,一家民营投资公司的市场经理职位。虽然不及外资银行稳定,但好在给了我骑驴找马的底气。
机场的滚动信息屏显示,孟露的航班8点一刻准点到达。漫漫长夜,我终于有了个可吐槽的“情绪垃圾桶”。
我屁颠颠地奔向熙熙攘攘的出口,边喘边拨露露的电话。
“喂,鸭子啊?”
这臭娘们接电话慢慢吞吞的,说话更是吞吞吐吐,我迫不及待想见个认识的大活人,不耐烦地催她,“你至于嘛,就来过个春节,你别告诉我你还托运行李了啊?别人都出来啦,就差你个二百五了。”
“是吗?哦……是吧……托运了行李。你再等等……”
我听出一丝不对劲的苗头来:“搞什么鬼?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都听不到机场广播?你不会是看上了哪个空少,不要脸地赖飞机上跟人搭讪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名花有主的,需要搭讪谁啊?”孟露故意扯着大嗓门嚷嚷。
“呵——就邝世杰表哥?”我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她,劝她放弃的机会,“不靠谱知道吗?就趁着这个长假,好好跟他断干净!”
“断什么断?我们都快领证了,家长都见了!”
“啊?!”
这句惊呼我都不知道是被手机那头的孟露炸开的,还是被眼前这幕惊吓到的。
是闻彬。
我真没看出他有任何一丝孟露形容的被我整死的迹象。
发型抹足了发蜡,甚至比平时还要来得骚包。表情,虽然褪了平时的痞子气,但不咸不淡的,完全看不出失恋的迹象。
衣着更是他一向走的潮男路线。
唯一诡异的是他推着的行李车。三个大行李箱横堆着,足足有半人高。
他盯着我,不咸不淡。
这一幕,我不是没幻想过。但是真的身临其境,还是震惊。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瞳孔应该是不争气地睁得滚圆吧。这点,连手机那头的孟露都隔空感知到了。
“接到他了吧?”她问。
这句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狠狠瞪一眼闻彬,转身避开几步,冲着手机就低吼:“柯基小短腿,我要跟你绝交!说到做到!”
“别介,我是为你好。闻彬他求我求得只差双膝跪地了,我心软啊。再说,我春节要见家长商量婚礼的事,真是走不开——”孟露的语速飞快。
“没什么好说的!你个叛徒!”我咬牙切齿地打断她。我还想再冲她吼几句解气,手机却被人抢走了。我抬头,可不就是那个号称已经被我整死,却活得好好的人么。
“孟露,谢谢你。回头再打给你。”闻彬不等我踮脚去抢手机,已抢先挂断了电话。
“你这样有意思吗?我要说的,都说了。”身高毫无优势,我只能在眼神上找强势。我咬唇瞪着他,故作强势,“都说了不要再找我了。”
“那顿饭吃完,你还跟我说过话吗?我怎么一句都不记得有。”闻彬攥着手机,毫无风度地俯视着我。
除了微信回了他三个字“分手吧”,我确实怂到没对他当面说过一句话,连戒指都是找露露转交的。
这点,无论如何算是我不地道。
我的眼神虚了下来,语气都转为无奈了:“说不说,还有什么区别?我们都快三十的人了,彼此都成熟一点,不好吗?”
“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他还是那副表情,唯独是嘴皮子动了动。
我幻想过他不远千里跑来求和,但从来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敢情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抱肘,欠揍地看着他,“那好。我为没当面跟你说清楚,说句对不起。”
他的眉头突了突:“张小雅,你除了有胆欺负我,就没长其他本事了。”
还是头一次见男人求复合,用这种方式的。第一眼看到他的震惊和感动,以及泛起的那一丝丝犹豫,都被怒气压了下去。
我白了他一眼,摊开手:“手机还我。今天我们就当面说清楚,相亲家失败,game over了。”
“我拿你一个破手机,你就要我还。你拿我的心呢?用什么还?”
肉麻的话,用指责的口吻说出来,格外有种难以形容的意味。这个男人,果然精通恋爱的套路。我不争气地咽了咽。
不过,兴师问罪,我也会。
我冷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要说得全都是我的责任。对,过去的事,我没说可能是不地道,可你也没问啊。可是,到底这些是谁告诉你妈的?你心知肚明。”
我一想起露露跟我说道的来龙去脉就来气:“你要没招惹长腿妹,她会和张皓东的女朋友沆瀣一气?我没找你们赔偿精神损失费,就算是便宜你们了!找人挖微博,人肉搜索我,我可以报警的!”
闻彬边点头边作势拨电话:“打110,我支持你报警。”
眼看那三个数字都要拨出去了,我踮起脚一把抢过手机:“神经病!”
而他一把就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都揪得有些悬空的意味:“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是气我妈对你态度不好?还是气我当时的态度不好?还是,你误会我跟——”
“我没误会!”我心乱如麻。踮脚累,而我的心更累。我甩开他的手,脚跟落地那霎,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我索性也懒得擦了:“你满意了?我就是不想闹得难堪,才不想见你。都已经这样了,你觉得动动嘴皮子,又能改变什么?”
闻彬的眼神估计是被我的眼泪浇得软了几分。他伸手为我擦泪,被我躲了开。
他叹了口气:“难堪总比难受强吧。”
他伸手掌住我的肩,掰着我直视他的目光:“你以为八年前我去你学校给你过生日,不难堪?现在,我大老远跑过来不难堪?”他重复:“可难堪总比难受强。”
他扫一眼行李车,有几分耍赖的意味:“你也看到了。我的东西都打包带过来了。你爽快点,接受我留下来,就点个头,不接受——”他顿住,眼睛里闪过一抹阴暗的晦色:“不接受也得接受!”
他紧了紧我的肩:“张小雅,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得负责到底!”
我都不知道求复合还可以这样的。我无语地看着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怼他,他却又堵我的话了。
“你别想着像八年前一样,扔我的蛋糕,叫我滚蛋!”他哼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不止我吃你,你也吃我,认清下现实,麻溜地点头。”呼噜一声,是他的肚子在添乱地叫嚣,他夸张地揉了揉肚子:“麻溜的,我饿了。飞机餐不是人吃的。”
我瘪瘪嘴。
进退维谷。
以我前29年的尿性,我该为了爱情奋勇直前,收留他,迷惑他,让他对我百依百顺、俯首帖耳,逼得他老妈不得不对我低头。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该摈弃那点不切实际的尿性了。
现在的现实是,双方父母都闹掰了,在可预见的未来,很难修好。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我摆出这条被人嚼烂了的真理,“闻彬,我谢谢你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但是……”我摇头:“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被祝福的,也不见得幸福!”他怼得一针见血。
我愣住。在诡辩上,我从来都是最差劲的那个。
他伸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幸福不幸福,我们说了算。”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掰扯着,嬉笑道:“闻太太,我为了你放弃一切,娶鸭随鸭,到这里从零开始。感动得快哭了吧?”
“呵——”我冷笑,拂开他的手,“你求我啊。你要是求得好,我可以考虑暂时收留你。”
嗤——他嗤笑,一手捞过行李车,一手勾住我的腰,低头凑到我耳根子,痞笑道:“求——欢——这种事,当然得留在家里。”
“你——”我还来不及瞪他,已经被他扭扯着朝机场出口走去……
16.两朵奇葩成双对
我从没想过,我们的和好,会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相拥而泣,没有剖析过去,也没有畅想未来。机场奇葩地争论了几句,回到出租屋,半推半就地滚了一场床单,便算是和好了?
我靠厨房门上,抱肘看着某人一边翻手机菜谱,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年夜饭。
他猛一扭头,想抓到贼似的冲我挤眉弄眼:“有没有觉得你老公帅得天下无敌,连后脑勺都帅爆了?”
臭美!
我憋着笑,冲他瘪瘪嘴:“嗯,与众不同的歪瓜裂枣。”
他白我一眼,挥手赶人:“厅里呆着去,别妨碍本大厨大显身手。”
“还大厨呢。”我嫌弃地看一眼他手里正捣鼓清洗的番茄,“番茄鸡蛋也能当年夜饭吃?”
“你老公的蛋与众不同,包你满意。”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犯浑的机会。
我冷声呵呵,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番茄,屁股一撅,把他顶一边去:“剁你的鸡去吧,我要吃鸡,炖鸡去。这里我来洗。”
“喂——”他还来不及阻拦我,水龙头的水淋到手上刺骨冰凉,啪嗒西红柿砸落在池子里,我蹦跶着跳开一步。
闻彬直摇头:“傻帽。租个房子都不选厨房有热水的,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他捡起池子里的番茄,继续就着冰冷的自来水清洗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我竟然鼻子泛了酸。
我咬唇,镇了镇情绪,挤上前,一把又夺过了番茄,吧唧就咬了一口。
“呃——”他扭头震惊地看着我,临了,笑道,“好吃——”
那个“鬼”字被我塞过去的番茄堵了个严实,我拍手哈哈大笑:“这辈子都只许给我洗番茄。”这还不够带劲,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记住啦?”
他嘴里塞着大半个番茄,呆愣愣地看着我。
“记住啦?”我重复。
他一手拿开番茄,一手捋下我的手包在掌心里,前所未有的郑重点头:“记住了。你也记住,这辈子你的番茄只许我吃。”
这刻,我再笑不出来,涩涩地红了眼圈。我们都想起高三自习夜,那盒被打翻的圣女果来了。那散落满地的圣女果,碎的不止是我的心,也有他的吧。
他毫无征兆地把我紧紧揽入了怀里。他贴着我的脑门,喃喃道:“鸭子,我们结婚吧。假期一结束,我们就去领证。”
我没说话,只是窝在他怀里,吃劲地憋着眼泪,吸着鼻子。
“说话。”他催。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可还没来得及让他高兴一刻,我又重重地摇了摇头:“闻彬,你不懂。”
我抬头,看着他。
我终究没有孟露先斩后奏的勇气。她和邝世杰的表哥抢在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领了结婚证。
我不行。
我不需要一纸婚书来证明我们彼此的贴近,更不需要靠这样的契约,逼迫闻彬的妈妈让步。昨晚闻彬妈妈来的那通电话,我虽然没听到内容,但也能想象得到母子两个为了这桩婚事闹到了什么地步。
“你知道为什么老家流行相亲吗?”我反问他,“因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我叹气:“不是两个人看对眼就能成事的。这就是剩女的难处。这是现实。”
“什么难处不难处的?”闻彬不以为然,“你不说是剩女作,难相处。”
我赞同地点头:“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
“你也承认你作了?”他笑着捏住我的脸蛋。
“还有一点。”难得开了头,我索性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清楚。我深吸一口气:“剩女难得是……处。”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我有点难为情地垂了睑。
闻彬妈妈嫌弃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可过去是不可逆的现实。哪个剩下的女子没有过往?哪个剩下的男人又没有过去?男人胜就胜在生理构造上的天生优越感。
顿了片刻,他忽然用力地捏住我的脸蛋,拧巴了两下:“你这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他郑重了语气:“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介意这个。我真的不介意。”
我抬头,拷问似的看着他。
他迎过我的眼神:“两张白纸凑一辈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谁没点过去?不就那么回事吗?”说到此处,他蹙了眉,语气缓了下来:“我承认。想想你……遇到的事,我心里是不舒服,就像你明知道我顶多也就是暧昧,但还揪住‘长腿妹’不放一样。这是人之常情。”
他松开我的脸蛋,改捏为抚:“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将来才是最重要的。鸭子,你懂吗?鸭子都是往前游的,人也要往前看。我们的未来有几十年,过去就当粉笔字抹掉。以后不许再提了。”
“可不是我们不提就——”
我还想叽歪点什么,却被他俯身堵下来的吻给塞了回去……
一直以来,我的确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凡我清楚一点,果断一点,我何至于剩到今日?
罢了,剩女既难,不如迎难而上。
“闻彬,假期一结束,赶紧找工作。工作找好,工资卡上交。嗯——”我摸着下巴思索着还要交代点什么霸王条款,“暂时就这些,我随时保留追加条款的权利。”
闻彬点头的同时摊开手:“倒也公平。我的offer呢?”
“什么offer?”
“雇佣有劳动合同。我给你打长工,总得有个说法吧?”他讨价还价。
我傲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求婚求婚,是靠求的。你什么时候求得我满意了,offer自然就到手了。现在是买方市场。懂?”
闻彬腆着脸,卖笑道:“这样求,满意了吗?”
我瘪嘴摇头。
他顶着脑袋往我怀里钻:“这样求,满意了吗?”
“滚!”我狠推他的脑袋。
“这样呢?”
……
我们的缘分,也许早从那次顶包案就注定了,稀里糊涂,嘻嘻闹闹,兜来转去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们能否一直纠缠下去。我更不知道这种纠缠何时才能得到父母的祝福。
但是,闻彬说得对,得到祝福的也未必就能幸福。
或许,我就注定漂在这个漂泊的城市。那一个零的闹剧,打包回府的无奈,兜兜转转,其实只是为了把这个注定的人拐到我的身边,陪我一起漂泊。
“闻彬,说老实话,留着老家的小开不当,来首都吸雾霾、打小工,不后悔?”
“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发亮。”他大言不惭,“你没觉得你老公现在光芒万丈、全身笼罩着光环?”
我作呕状。
“鸭子,你放心,我可能养一群鸭子还稍微欠了点实力,但养你一只再孵一窝小鸭,还是绰绰有余的。放心,老公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切——谁养谁,还说不定呢。”我继续作呕状。
“行!你养我,我做你的鸭子……”
和闻彬厮混的日子,只剩一句打油词形容:
呕吐、呕吐,
惊起鸭脯翻肚。
孟露说,我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撞到这么个死心眼,十几年如一日的极品。
错!
这世道本是奇葩配奇葩。
我们是两朵奇葩成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