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艺的力量如何也胜不了定数

埃斯库罗斯,是古希腊最著名的悲剧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有一篇《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因为盗天火给人类而被缚在高加索山,遭受秃鹰啄食肝脏的酷刑。

宙斯派使者来谈判,只要普罗米修斯说出谁将取代宙斯的位置,宙斯就赦免他遭受这种痛苦。

面对宙斯的使者,普罗米修斯这样回答:

“技艺的力量如何也胜不了定数,命运是无法抗争的。”

普罗米修斯的名字本就是“先见之明”的意思,他是一位预言家、先知,曾为人类做出很多善意的预言。然而这位预言家却恰恰是臣服于命运的。

他要承受日复一日被秃鹰啄食肝脏,但却永生不死,愈合了再被啄食,再愈合再啄食。这种折磨,令我想到了同样处在永无止境循环中的西西弗斯。面对这样的处境,普罗米修斯的态度却是泰然。

普罗米修斯的回答意味着——即使是众神之神,同样无法对抗命运。人与诸神背后,无形却无不在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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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本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古希腊悲剧起源于酒神节,其希腊语原意是“山羊之歌”。因为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随从有半人半羊的萨提尔与潘神,所以人们会身披山羊皮扮演半人半羊的神(另一种说法是表演的奖品是山羊),以表演唱诵的形式悲叹狄俄尼索斯在人世间的苦难和重生。

西方戏剧史有三个高峰,古希腊命运悲剧、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性格悲剧、20世纪欧美荒诞派戏剧。前两个高峰虽说都是悲剧,但是实质大不相同。

莎士比亚性格悲剧中,悲剧源于主人公的性格,以其四大经典悲剧为例。

《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的叔父谋权篡位、强娶人妻,还要谋害自己的侄子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的复仇有着充足的理由,然而其性格最主要的特点是优柔寡断,这正是他悲剧的源头。所以“to be or not to be”这句台词才如此深入人心。

《奥赛罗》,反面角色伊阿古阴险奸佞,挑拨奥赛罗误以为妻子背叛自己。奥赛罗太过自负而傲慢,被情欲蒙蔽双眼,亲手杀了妻子,得知真相后自杀。

《李尔王》,老国王只喜欢听甜言蜜语,被两个女儿哄骗,而把耿直的小女儿驱逐,最终晚景凄凉。

《麦克白》,麦克白被野心趋势,弑君篡位,最终众叛亲离,身首异处。

而古希腊悲剧却完全不同,如《俄狄浦斯》,故事里面竟没有纯粹的好人坏人,悲剧也并非由于某个人的错误。

忒拜国王得到预言未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将“弑父娶母”,从而惊恐地将新生的儿子抛弃在荒山中。这个婴儿被牧羊人捡到,送给邻国科林斯国王,因为后者没有子嗣,便将这孩子作为继承人抚养。

这位捡来的王子就是俄狄浦斯,他长大成人后无也得到了自己将“弑父娶母”的预言,为了避免这个预言成真,他恐慌的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在路途中意外地杀掉了一个挡路的老人,那其实是他的亲生父亲忒拜国王。

后来,俄狄浦斯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谜,拯救了常年被妖怪斯芬克斯迫害的忒拜国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国王,娶了老国王的遗孀。至此,“弑父娶母”的预言全部成真。

最终得知真相后,俄狄浦斯悔恨的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将自己放逐到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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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尔《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

或许人们更容易看懂莎翁式的悲剧,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把自己的遭遇归咎于一个假想敌身上,以此作为一种防御。因为假想敌至少是有形的,有战胜可能的,而命运全然是无形的,无战胜可能的。

在俄狄浦斯王的故事里,似乎没有谁故意谋害谁,捉弄人的是无形的命运。悲剧里的人物似乎都在为避免预言中的命运做出努力,而恰恰是这些行动把他们进一步推向命运的旋涡。比起莎士比亚式的悲剧,这种悲剧反而更接近生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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