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7 流浪记(初版)鲁莽者的眼泪 原著 林 芙美子 (日) 翻译 紅葉

前言

流浪记(日语标题《放浪记(初版)》)-原著林芙美子(日),于1928年开始连载于“女人艺术”,后有大幅修改,1951年6月林芙美子去世,50年后版权到期,被青空文库收录。现在出版的“放浪记”由改稿后的第一部加上第二部及1946年连载的第三部而成,“放浪记(初版)”是总结了连载在“女人艺术”的部分,为同作品的原型。



【连载】7 流浪记(初版)鲁莽者的眼泪 原著 林 芙美子 (日) 翻译 紅葉_第1张图片
放浪記 粗忽者の涙


鲁莽者的眼泪

五月×日

世界由星星与人组成。


说谎!读爱弥尔•凡尔哈伦(注1)的世界与诗,就写着这样的废话。

在一切都令人生厌的天空下,我鄙视这样小心翼翼的诗人。


人们啊,即使那个山峰难于攀登,

只要想要飞跃之念诚挚,

切勿恐惧不可能,

反复地催促金子做成的骏马吧。

实在是令人生厌的诗,看上去像个才子,实只是知晓一些巧言。

反复地催促金子做成的骏马吧……。


横穿过窗户,红色的气球飞过。

发呆,发呆,发呆吗……。真的是让人不舒服的俗世啊。


故乡来信。

——还是现金至上吧,至少自己可以糊口不要让我们担心了,不可以对所谓的才气自恋不已。母亲也,非常得衰老了。回来一趟吧,对于你的无所事事主义是不赞成的。

将五日元的汇款放在膝头,感激。

感觉可耻,向遥远的家乡伸了伸舌头。


六月×日

前面的太平间,今夜点着蓝色的灯。又有一个士兵死了。

穿过蓝色的灯光,模糊地映着守夜的士兵的影子。


“哎呀!有萤火虫在飞。”

在水井旁黑岛先生的夫人,正呆呆地站着。

“真的啊?”

随便躺着的我也到廊子上去看了,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夜。

邻居壶井夫妇,黑岛夫妇过来串门。

壶井说,

——今天真有意思。跟黑岛君一起,两个人去市场,去买个盆,还没有付钱呢,就给了我们三日元的找零和盆,吓了我们一跳。

“嘿!那是值得羡慕啊,好像,克努特·汉姆生的小说饥饿里,也有去买蜡烛,结果白拿了五挪威克朗的找零和蜡烛的事情呢。”

我与夫,都非常羡慕壶井先生的话。


枭在鸣叫,忧郁的林荫,加上像是浮在淤泥上的船也似的房子,何其孤寂简陋的住房啊。

被太平间与墓地和医院,还有像野妓寨一样的咖啡厅包围着,这个太子堂的家真的是已经令人厌倦了。

“偶尔地,明天要不要做一下蘑菇饭啊。”

“去偷蘑菇吧……。”

三个男人邀请了住在马路对面,背着竹林的,理发店二楼的饭田先生,到后边的山丘偷蘑菇去了。


女人们虽然想去大街上看看灯,还是放弃,逛着太子堂的庙会。

竹林小径上的摊子煤油提灯的灯像喷泉一样散发着香味。


六月×日

因天空晴朗,恋着山丘之上如锦缎似的绿意,久违地,贫穷的女人和男人讨论着要出去散步。

锁上门,晚一步出了门,不知是去了哪里,男人已不见身影。

焦急地,在烈日当空的山丘小路上我来回走着,是个相当奇异的事情。

愤怒的像蓟(刺儿菜)茎一样地男人,用力地撞了我的后背后就径直奔向了锁着门的家。

“喂!把钥匙扔过来!”

又来了……我像个偷食地猫,从厨房进屋,男人突然,将刷帚啦饭碗扔到我的怀里。


啊,这个滑稽的疏忽者,你就那么地憎恨吗……我垂头丧气地站在水井边,看着苍白的云。

就算是将往右的路,弄错向了左,一句傻瓜不就了了吗。

我看着自己孤寂的影子,忽然想起上小学时曾有过,看过自己的影子后再看向天空,那个影子,就好似映在了天空上的不可思议的世界,我仰起头看向高高的天空。

悲伤的眼泪泉涌而出,我蹲在地上,想唱似开罗卖水人风格的怀念故乡的歌。


啊啊全世界有父亲母亲就满满的了。父亲母亲的爱,就是唯一的这一事实,我忙于生活已然忘却。

扎着围裙穿过竹林,小河,西式建筑物的旁边,磨磨蹭蹭地下了山丘,就听到噗噗!噗噗!的像蒸汽船一样的声音。

啊啊尾道(地名)的海!我不禁有了在离海很近的错觉,像小孩子一样跑下山丘。

那仅是岗亭旁边的工厂里马达轰鸣的声音,空落落的广场。

在三宿的车站,有片刻我像要乘坐电车的人一样站着,可是我饿得感觉头晕目眩。

“闺女!站在这里已经颇久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从刚刚开始,盯着我看的两个老婆婆熟不拘礼地挨近我,就用四只眼把我的身体剥了个干净。

带着笑着甩开眼泪的我,这个亲切地老婆婆,慢慢地往前走,开始说起天理教的故事,关于信仰的强大,什么腿弯了的人可以走路了,什么有烦恼地人,作为神的孩子,开始体会到了健康的生活的乐趣啦。

沿着河流的那个天理教的总部,看上去是多么的凉爽,院子里洒了水,红叶和绿叶,漫出了墙外。

两个老婆婆在神前磕过头,就伸开双臂,跳起异样地舞蹈。


“你的家乡是哪里啊?”

穿着白色和服的中年男子,一边递给我豆沙馅儿面包和茶,一边看着我孤寂的身影。

“倒是没有固定的可以叫做家乡的地方,原籍是鹿儿岛县东樱岛。”

“哦……相当的远啊……。”

我已是忍不住,抓起看上去很好吃的豆沙馅儿面包,一口咬下去,意外的很硬,面粉扑簌簌的掉落在膝头。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思考不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在神前磕了个头,咻地穿上木屐就走到了外面。

面包屑在虫牙的洞里,不断地焖透也无所谓了。只要嘴巴里有味觉就是好的。

走到家门口,和那个男人一样玄关的门也是顽固地紧闭着。

我走去壶井家,长长地伸直双腿躺了下来。

“你们家有没有一些大米啊?”

大好人壶井先生的夫人也是精疲力尽,躺在我的身旁,说起了拿着放了一把米的碗,厌恶起生活的事情。

“说代子那里,从信州送来了大米,去那里吧。”

“那,太好啦……。”

在旁边的传治先生的夫人拍着双手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真的是可爱的人。


六月×日

久违地来到东京。

在新潮社见了加藤先生。拿到诗的稿费六日元。

平时都是不瞧一眼就过的神乐坂(地名),今天也变成极漂亮的街道,挨家挨户窥视了所有店铺。


什么邻居啦

什么亲人啦

什么恋人啦

那都是什么呢?

如在生活中都无法满足吃的需求

画出来的可爱的花朵也会枯萎

即使是想快活地工作

在谩骂声中

我近乎可怜地畏缩地蹲下身体

也曾试过高高地举起双手

但背叛这样可爱的女人的人比比皆是

不是一直抱着人偶沉默的我

即使是饥饿

即使是无业

也是不能哇哇!喊叫的

幸福的人会皱起眉头。


就算是喷了血苦闷而死

大地不会有些微动摇

陈列橱里

有刚蒸好的面包

在我不知道的世界是如何的

像钢琴声一样轻松而美丽吧


在那里第一次

好想大声申斥神仙大人你这个混蛋。


一被挤在长长的电车上,就又不得不回到那个没有任何慰藉的家。

写诗是唯一可获得抚慰的事情。

夜,饭田先生和代子唱着歌来串门儿。


我这里的

那个美丽的

咯咯叫的那个

想要吧……

从壶井先生处,要了些豆饭。


六月×日

今晚是太子堂的庙会。

从家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前边广场的相扑场,所以大家都聚在那里看。

“西边!前田河啊”

听到相扑裁判的喊声,在廊子处踮着脚的我们一下子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叫到认识的人的名字,真的是滑稽地忍俊不住。

人如果穷,就会毫无隐藏,超越友情,拧成一股绳吧。

大家聊得起劲。

一有怪谈什么的话飞出,代子就喜欢讲在千叶的海岸上看到的鬼火的事情。

这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生在多山地区的缘故,有着美丽的肌肤。仍就是会被男人所累的人。

弄花直至深夜一点。


六月×日

荻原先生来串门儿。

无酒钱,卖掉一张褥子给废品站换得一日元五十钱。

因为大米不够,买了面条子儿吃了。


替代清酒买来了烧酒。

伸平手掌

用暴风雪沾湿抹脸

只是被督促反对共产作为主意


喝了酒就像鬼一样青面獠牙

伟大地面目啊

可悲的面目啊。


啊啊年轻人啊!不是很好嘛,不是很好嘛,不理解短歌的人们,高唱啄木(注3)吃过面条接着喝烧酒。


那夜,与大家一起送走荻原先生回来的夫, 因为没有了蚊帐,就把房间封闭起来,点起蚊香刚睡下,

“喂起来起来!”呱嗒呱嗒地大批人的足音,像踏麦苗似的踩在地上的声音在脑里回响。

“不要装作在睡觉啊……。”

“都没睡吧。”

“在不起来就放货啦!”

“喂!拔了大萝卜来了呦,很好吃哦还不起来……。”

听到饭田先生和荻原先生地声音参杂在里边。

我微笑沉默着。


七月×日

晨,久违地在被窝里看报纸。

看到元野子爵夫人,救济不良少年少女,圆满的相片刊登在报纸上。

啊啊如果能够依靠这样的人,设法,勉强,会不会有自己的路为自己敞开呢……我也是沾染了些不良,还只有二十二,不良少女嘛,我提起精神跳起来,剪下刊登在报纸上的元野夫人的地址就去了位于麻布(地名)的那个宅邸。


虽带着折痕浴衣还是浴衣,我的心里因着空想,膨胀起来。

“是做面包的,那位林小姐吗?”

不客气,我是为了要面包而来的林,我在心里嘟囔,

“是想拜见一下……。”

“是吗,现在在爱国妇女会,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由女佣带领着,来到像六角形一样突出的窗边坐下来,看着美丽而优雅庭院入神。

穿过蓝色的窗帘,即使是风也是高傲地膨胀着吹进来。

“是什么事……。”

不久胖墩墩的夫人,穿着像蝉一样的黑色的单外褂走进来。

“您要不要先沐浴呢……。”

真是了不得的人啊,我不想说不良少女的事情只说丈夫因得了肺病而困窘,是否可以从捐助不良少年少女的剩余中得到些帮助。

“报纸上好像是写了些什么,实在只是在那样的事业中帮帮忙而已,如果真的是很困难,可以到九段(地名)的妇女会,工作如何……。”

恰当地像丢一粒尘埃一样被丢出来,脑子里想着,她,应该是竖起眉骂家里的女佣为什么把这样的人放进来!吧,想吐口唾沫给她。

哎,什么慈善啊!什么公共事业啊!


傍晚,从早上就什么也没有吃过的两个人窝在黑暗的房间里,写着没有着落的原稿。

“喂,想吃西餐……。”

“哈!”

“咖喱饭,炸猪排饭,或者牛排?”

“有钱吗?”

“嗯,可是灶里无柴烧菩萨啊,所以晚上吃过西餐,明早就不会来要钱啦。”

第一次闻到肉香,舔着滋滋冒着的油,开心地感到眩晕。

要是不留上一口会很奇怪的,肚子里一有点油水,就像复活了一样的我们在思想上萌了芽。

因为完全是一穷二白——。


倚靠在橘子箱上开始写童话。

外边有雨声,还有在玉川那边,砰砰地不绝于耳的枪声。都深夜了,还真是有精力啊。

可是,一直都会,持续这样像虫子一样的生活吗,如果只是俯首写这些孩子们的天真的故事。不由得眼角发热。


扭曲的男人和认知不足的女人,即使过了一生,也是没有指望吃上白饭的吧。


~鲁莽者的眼泪 完~

——敬请期待  女人的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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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爱弥尔•凡尔哈伦:爱弥尔•凡尔哈伦(1855-1919)比利时具有国际影响的著名象征主义诗人,素有“力的诗人”和“现代生活的诗人”的美称。

2)克努特·汉姆生(Knut Hamsun)(1859年——1952年),挪威作家,192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3)石川啄木(1886—1912),本名石川一,日本明治时代诗人、小说家与评论家。他打破了日本短歌三十一音一行的定例,开创了短歌新形式,为日本诗歌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石川啄木一生贫病,死时年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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