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湾（自写小说）

    一

      我叫上井，上井是藤野取给我的名字。我是太地町一条孤独的海豚。每年九月到次年三月，我的家族都会相聚在太地町集体捕食鱼类。我记得每到那时候，天空总是无比湛蓝，天空中的云仿佛静止不动，宁静的海面时不时吹来一阵阵微风，我跟我的家人穿梭其中，我们飞越鱼群，与被人类称作“蓝鲸”的大怪物一起共舞。那段时间总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们会遇见大游轮从海面上驶过，而最令我们好奇的种族——人类，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他们观赏着大海，而我们观赏着他们。那时候的我常听祖辈们说人类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种族。我真希望能够早日与人类接触啊，我天真地想。

    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对人类的印象更多的变成了恐惧。

    去年的十月，天空依旧湛蓝，海面依旧宁静。我们欢快地畅游在海洋中，当我们游到一个狭窄的港湾附近准备原路返回时海上突然出现了几艘渔船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但是本就狭窄的海湾以及渔民手中细长的金属管让我们的恐惧渐渐加深。紧接着，他们把那令人恐惧的金属物深入海水，用他们称作“锤子”的东西敲击尾部。那金属管瞬间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们的头部，接收和分析声音的部位就像藏进了炸药般炸裂难忍。啊！我好痛！这些人类想要干什么！我疯狂地摇晃我的头部，想要摆脱这些令我痛苦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却一浪高过一浪，我愈痛苦，这令人疯狂的声音就愈强烈，整片海域的海豚都在奋力挣脱，但却无济于事，整片海域的海水也随着我们的激烈挣扎而起伏……终于，等到海水平静下来，我们早已精疲力竭。这时，陆地上出现了一群穿着潜水服的人类。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吗？我们终于等到了吗？内心渴望生存的热烈包围了我的全身，于是我一跃而起，想要让他们注意到我。果然，一个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我屏住呼吸，那挺拔的身材离我越来越近，我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终于过来了！可是事情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只是弯腰看了看我，然后站起身朝渔民示意，紧接着抱起我朝岸上走去。他又想做什么？他是来救我的吗？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叫藤野。

  二

    我叫藤野，我的职业是海豚驯养员。上井是我在太地町花了二百万日元从渔民手中得到的一条雌性壮年海豚。要价这么高，现在的渔民还真是得寸进尺呢。

    我记得那天下午我从陆地走向岸边，被渔民包围的海豚看上去都已经毫无生气，大多数的这类海豚都不会被挑选，因为这些海豚会因为海洋馆的枯燥训练而虚弱致死，这些海豚最多卖给当地的学校供学生食用罢了。当我准备离开时，一条还在挣扎的海豚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走了过去，这是一条雌性海豚:健康的身体，饱满的活力，富有光泽而滑嫩的皮肤，一定会受到游客的喜爱。如果我训练有方，那么这条海豚一定会成为海洋馆最受欢迎的海豚，而她的训练员藤野也就是我，奖金能够翻一倍不止呢！这才是我想要的海豚！于是我抱起了上井。

    那天下午，我带着上井回到了海洋馆。她还真是可爱呢，一放入游泳池，她就激动地冲进水中，尾巴打起的水花甚至把我的衣服都溅湿了。那么加油吧小上井，我们一起努力哦，我看着水中嬉戏的上井心里想到。

    三

    经过三年的训练，我已经成为海洋馆最出名的一条海豚。我与藤野的每次完美配合总能让初次到达海洋馆的游客欢呼甚至惊叫起来。我很高兴这些人类对我这么友好。我也很喜欢人类小朋友接触我的身体，他们一看到我就一起拥上来，争着抢着要与我合照与我亲吻。他们多么可爱呀，我真想一直陪伴他们，可是这三年来陪伴我的更多的是孤独。白天演出过后藤野便会给我喂食，但是藤野喂给我的鱼与海里的鱼味道不一样，可能我在游泳池里待久了吧。喂食之后藤野也不见了，整个游泳池只剩我一条海豚了，这时候我就会望着深蓝甚至发黑的池底想起第一次来到海洋馆的样子。那天藤野把我放进游泳池，我很感谢藤野，但是我的家人去哪里了？我在游泳池里游来游去，可是游泳池里始终只有我一条海豚。可能他们也被与藤野一样的人救了出去吧，我常常这么想。当我一个人时，那种孤独的感觉便无孔不入，它包围了我的全身，比海洋中的海草还要顽固，它压抑着我，充斥着我，包围着我，我觉得...我快死掉了。

  四

    上井果然没有辜负我，她完全算得上是我训练过的最优秀的一只海豚了。但是为了保持她的精力充沛，我只好在她每天的食物里掺进一些避孕的药物，但即使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上井会理解我吧？我真感谢她的愚蠢，对于我喂的食物从来不拒绝，果然利用动物才是最令人振奋的事情。

  五

  藤野已经很久没有找我了，他们说因为我的失误藤野生气了。我不相信他们，藤野是不会因为我的一次失误就不理我的。藤野可救过我的命，他不会这么冷漠的。但是……藤野好像真的不准备来了呢，我记得我等他等了好久好久，没有人来看我，游泳池里到处漂浮着我的排泄物。我的胃也有些不舒服，现在我时常会呼吸不顺，意识混乱。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不！我要回到大海里！我的故乡，我的爱人，甚至我的每一口呼吸都在渴望着大海，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纹理，每一个毛孔都在祈求着我的母亲。孤单已经让我变成了行尸走肉，而现在我永远不会怀疑我对故乡强烈到痴狂的信仰。我是大海的儿子，我本应为大海而生，我也应为大海而死。

  那是...藤野吗？他终于来了吗？我吃力地睁开眼，那熟悉的健壮的身躯又一次朝我走来。我的藤野！他来了！我可以回到故乡了。我心想着，我仿佛要用尽我毕生的力气般游向藤野。即使死在他的怀中，我也甘之如饴。我希望藤野能够把我埋葬在大海里，让我的灵魂能够感受到大海的气息。我的藤野，我爱你。

六

  呵，上井还真是命大啊，三个月了，居然还没死。那么就让我帮助你结束你那痛苦的一生吧！游泳池里漂浮的令人作呕的固体简直让我难以忍受！我辛辛苦苦把你带来这里，我在你身上耗费了多少精力！你居然还会出错！你怎么不去死！你这条愚蠢又丑陋的海洋生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挑中你这条海豚！我本应该放弃你的。去死吧！我手里攥着从家里拿来的水果刀，望着朝我缓慢移动的上井心里想到。

七

我叫上井，上井是藤野取给我的名字。

我叫藤野，我的职业是海豚驯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