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22 《悟空传》随记

　　是做一块有棱有角的冰来的好还是做谭死水来的好？从周星驰开始孙悟空也慢慢的收敛了神性的光辉，虽然还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确无奈多了，忧愁多了，七情六欲，贪嗔痴妄。大家希望他还是不要做个佛陀好，虽然受了斗战胜的封号；最好也别做和尚，沙门清规戒律条条框框的平白抹杀天性；就当个猴子就好了，别穿上一身皂角官服或是披着麻葛袈裟让人看了心疼。能让人流泪的名著很多，肝肠寸断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勾人心神乃至感同身受的网文太少，一夜过半，哽咽至不能言语。

　　写孙悟空的太多了，都说他法力滔天，对师傅情深义重，不知人情世故，不识男欢女爱，这不是猴子，这是苦行僧达摩，是冷漠的二郎显圣真君。哪里来的紧箍咒又能束住他呢，锁心者唯心事。唐僧的咒语对跳出三界五行的人其实是没什么用的，让猴头满地打滚的不会是也不能是什么愚蠢的咒语。是执念，是无奈在恼人，是自己放不下的希冀和回忆同无力改变的争斗。本欲乘风归去，化作天上云海里浪方才快活；不忘洞天福地，受猢狲围绕嬉闹才得安逸；这就是执念，撬不开它的，也掰不断它，因为它不是东西，是自己对自己的束缚。猴子对一个文弱的凡人能有什么感情？五百年了，五百年的风吹雨打使人变成鬼，使神变成魔，使顽石化作陨铁，使热血都做冰河，谈什么感情呢。可是他回不去，走不了。齐天大圣保得住自己也保不住一山的猢狲，去得海角天涯也斗不过如来覆手。无力吧，这种感觉被一棒扫下宝座的玉帝体会过，看着苍生浑噩无法可救的玄奘也体会过。执念与无力并存的时候痛苦才最是真切，只有暂且忘了才有安宁，所以猴子一次次的痛过了，也就知道有些执念放在心底就好，拿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佛法从来就没有感化过猴子，这种硬生生的逼迫其实说是佛法也很不恰当。

　　唐僧是向北走的，不是不认识路，他很清楚路是别人选好的，不管往何处走，不管走或者不走，路都会来找他。这是命，是他金蝉子的命，他就一心想去西天吗？在莲花宝座下瞻仰了无量劫的师尊的威仪就从未厌倦吗，乏了，不愿意再听那套空空泛泛的法言了。索性还是自落凡俗来的好，西天的神佛太冷了，东土的沙弥还有些人的温度。可是还是无力，在他的老师面前，他和猴子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对弟子们说，“这个世界有你不能到达的地方，有你不应到达的地方，有你一辈子也不会去到达的地方，你的世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大，界限也许就在你的身边，可你却以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有时候我们也管这东西叫命运，真能选择一个方向，而那恰好是命运所规定好的。那就叫选择，是命运选择你，事实上没有任何选择。金蝉子不愿意继续了，他看得透一切虚妄，看得到迫不得已的命运，没得选的，所以还是乖乖的上路吧，沿着师尊指出的路顺顺当当的去成就一个不愿成就的佛陀果位。

　　神佛们不老不死，日复一日，唯一的乐趣大抵就是彰显手中伟力的荣光；于是要虔诚上供的风调雨顺，要不听神命的连年灾荒，荒谬呀。凡人都是愚昧的，于是诚心诚意的祭祀，纵然偶有心怀不甘的也无力反抗。妖怪不一样，他们不接受宗教的驯服，也不缺乏滔天的力量，所以天生是天庭不能容忍的叛逆。尽管他们没什么错，也未见得就祸害了凡人，不过跳出既有的规则本身就是一种本能被当权者记恨的过失。也不止是妖怪，对师尊有所怀疑的金蝉子，萌生爱意的天蓬，所有敢挑战规则的人都是被征伐的对象，要么消灭异己，要么取而代之，永不终止。

　　大家都是可怜人，被束缚，被打压，身不由己，挣扎无力。所以我们要捏出一个悟空，让他无法无天，却又给他戴上紧箍咒，让他渺小可怜，让他挣扎来挣扎去的吼出“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可怜人，可怜人，都是命若野草路边生。

引北岛的诗结尾：

古老的陶罐上

早有关于我们的传说

可是你还在不停地问

这是否值得

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

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

融进殡葬夜色的河

苦果

将在成熟时坠落

此时此地

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

随之而来的一切

又算得了甚么

那漫长的夜

辗转而沉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