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咬

1.一夜寂静的声音

深夜三点,深汕高速公路。

空调大巴。

过了午夜十二点,车上的人就三三两两 开始睡觉,整个下午都在过道上跑来跑 去的小女孩也安静了下来。

夜色很浓,周围一片寂静。

大巴里只有冷气扇转动和发动机的声 音,咯吱咯吱的,很不稳定。

车头远光灯的白光,照着车外漆黑一片 的高速路面,司机叼着香烟开车,驾驶 台上荧光的指示灯在夜里分外清晰。

自驾驶台往后,便是一片黑暗。

左边路灯的光映在右边车窗上。

右边路灯的光映在左边车窗上。

只映得玻璃之外的地方分外黑,伸手不 见五指。

“滴答”。

最后一排的乘客觉得似乎有水滴了下 来,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 就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过了一会儿,倒数第二排的乘客也觉得 似乎哪里在滴水,扭过身体看四周,车 里车外都一片浓黑,只有路灯的倒影, 其余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也心想大概 是空调在滴水,闭上眼睛不理。

一夜安静,只有大巴发动机的声音。

车灯不停地扫着地面,地面时不时闪现 出一条条不知是裂缝还是油渍的Z字形 回痕,车身不住颠簸,路边隐约有许多 车祸撞塌的栏杆,大巴却仍旧开得很 快。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到达了汕头。

司机从深夜三点开始接班,到五点半头 脑已经昏昏沉沉,迟钝地转头喊:“汕 头到了,下车下车……”突然噎住了声 音,双目大睁望着车后面——

前排的乘客打着哈欠起来,看见司机突 然脸色惨白惊恐万状地看着车后,不免 也纷纷起身往后看——

突然一片死寂,再没有人发出声音,就 连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了。

车后三排——犹如浸在血池里,后三排 的乘客都还坐在椅子上,都没有起来, 都闭着眼睛,坐左边的乘客往左边倾 斜,坐右边的乘客往右边倾斜,所露出 的脖子上都有两排牙印。

而血……就是从那咬破血管的牙印中, 慢慢地流出来的。

后三排的座位下都是半凝的黑血,堪堪 流到倒数第三排就凝结了无法往前流。 车座椅上、扶手上、甚至是车窗玻璃 上,都有浓郁的血液流过的痕迹。

简直就像……昨天深夜,在这车后三排 下了一场血雨。

“啊——”坐在倒数第四排的一个女人 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旁边的中年男 人正缓缓地往她身上倒下来,靠过道那 边的脖子上,赫然有个新鲜完整的牙 印,血浸透了他的黑色西装,沿着袖子 滴落下来。

“啊——啊——”整车的人都跟着尖叫 起来,一窝蜂往车门口挤,有个小女孩 跌倒在门口,被人踩了几脚,哭声惊天 动地。有个稍微镇定点的乘客把她拉 起,片刻之间,这辆空调大巴上还活着 的乘客逃得干干净净,连吓昏的也都被 朋友快速拖走了。

过了一会儿,长途客运站的保安上来察 看,然而,除了十三具尸体,车里干干 净净,并没有什么血。

2.第十四个死去的人

车上还活着的十二个人被客运站保安强 行关到候车室,锁了起来。这十三条人 命的惊天大案,客运站承担不起,必须 立刻叫警察,在警察没来之前,这些人 一个都不许走。

乘客们被关进标有“S”的候车室,有 几个人立刻软倒了下来,瑟瑟发抖。谁 也不是笨蛋,车上的乘客明显死在夜 里,而车从来没有停过,也没有上下过 其他客人,也就是说如果有凶手,凶手 一定在这些活人中间。

也就是在身边这些人里面。

无声无息杀死十三个人的凶手,就在他 们中间。

乘客们彼此相顾,神色或惊或疑,却没 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沉默的时间压抑而疯狂,每个人的眼神 似乎在变化,在移动,却又似乎并没有 变化。

五分钟之后,有人表情慢慢开始变化, 一个中年男人不停地用眼角看着身边的 年轻女子,说不上是什么神色,既犹疑 又恐惧,却又带着一两分诡异的笑意。 那是一种比幸灾乐祸更阴沉恐怖的眼 神。

那女人就是刚才坐在倒数第四排,发现 身边的乘客死亡的那位。她一直处在一 种恍惚的状态,突然看到那人的眼神, 下意识低头一看:自己坐的椅子下面有 血,再一抬手,突然发现满手湿润,浓 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无名指、小指流淌下 来,滴落在地上,已经形成了好大一 摊。“啊——”她尖叫起来,“我要医 生!我要医生!我要死了!我被什么东 西咬了!我被人咬了……”声音突然中 断,候车室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 声音,大家都静静坐在那里,以一种冷 静的姿态观察着她。女人突然明白了 ——这些人害怕她身上附魔或染病,这 些人在发现她流血的时候就不再把她归 为“同类”,现在她要死了,他们却在 一旁小心地观察她将怎样死,并以之作 为保命的经验!他们想要看她死!女人 扑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中年男人,纤长 的五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你为什 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流血了?

她一句话没有问完,五指还紧抓着那中 年男人的头发,却一头栽了下去,倒在 他身上,长发倾向一边,露出脖子上一 个分明是人咬的,新鲜的牙印——新鲜 到连刚刚翻起来的嫩肉都很清晰,像刚 被什么东西钩出来一样。

中年男人大叫一声,极其恐惧地将她推 开,她脖子上的血染了他一身。而就在 同时,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退开,安静地 远离他,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空白区。

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却让他的心彻底凉 了。

他发现他们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知道他们奇怪的眼神刚才他也有。

他的咽喉发出了一阵极低的声音,他确 认没有被任何东西咬到,那个女人只是 从他身上滑下去而已,他还是个人!还 是个正常的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 他!

候车室里一片死寂,看着地上的尸体, 除了远离那个染血的中年男人,人们已 经没有气力发出更多的声音,有几个退 到门边的人突然用力敲门,狂喊:“放 我们出去!”有个人再次昏倒,剩下的 除了沉默,就是不断地摸索自己的脖子 是否有牙印……

有个年轻人走到倒下的女子身边,按了 按她的颈动脉,“她还没死。”他抬起 头来扬声问道,“哪位的领带借一 下?”

有个男人大吼:“不要摸那个女人,离 我远一点——摸过那个女人的人去那边 坐!”他指的是中年男人身处的那片空 白区。显而易见,妖异的死状让人的精 神紧绷到了极点,接连不断的死亡,不 知道是病菌或是鬼怪或是人类作祟,凡 是接触到尸体和血的人都将被视作敌 人。

年轻人怔了一下,他约摸是个学生,气 质斯文皮肤白皙,戴着无框眼镜,背着 个书包:“她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 ”

“她伤在脖子,有领带也没有用的。 ”候车室里突然有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 了起来,很奇怪,候车室里紧张的气氛 淡了很多,大家都看着突然开口的老 人。

那老人西装革履,坐得十分端正,约摸 七十岁上下,人很瘦削但是骨架宽大, 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威严的人物。年轻 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先生 是……”

老人点了点头,年轻人坐到他身边和他 攀谈起来。这位老人是退役的空军飞行 员,当年驾驶的是战斗机,姓江,名字 起得很古朴,叫鉴睦。这位年轻人姓 唐,单名研,是某大学三年级的大学 生。两个人都从深圳乘车去汕头大学, 一命是受邀去演讲,另一个是去找同 学。

江鉴睦和唐研在谈话,被人无声隔离的 中年男人可没有在听,他正在一点一点 地向人群接近,他想他要抓住每一个 人,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没有事,他没 有得传染病没有中邪也不会死!就在他 悄悄向一个年轻女孩靠近的时候,突然 发现——刚才那满身鲜血的女子身上的 血消失了,只剩下一具惨白的尸体和脖 子边的一排伤口。

他呆在那里,在发现那个女人身上的血 消失的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左 侧,在衬衫衣领下的隐秘角落传来了一 些针刺一样的疼痛。

隐隐约约的,并不太疼,很私密的感 觉。

“啊!”远处有人叫了起来,江鉴睦和 唐研很快发现女人身上的血消失了。唐 研走过去蹲下,伸手一摸:她死了。

“这可不是吸血鬼。”江鉴睦坐得笔 挺,一点没有老态,“咬这一口的人牙 齿真好。”

“哦?”唐研微笑说,“如果是人咬的 话,她怎么会没有发现?江先生不信世 上有鬼吗?”

江鉴睦眼神很明朗地微微一笑,神情坦 然:“世上没有鬼。”

唐研看向横尸在地上的女人,“我也相 信世上没有鬼,可是那些血到哪里去 了?”

也许是两个人理智的对答让候车室里的 气氛镇定了不少,终于有个人插口 说:“在我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凶 手,昨天在车上害死了十三个人,现在 他还在我们中间.不知道……不知道用 什么方法害死了刚才那个女的。”他力 图镇定,却仍忍不住声音有些变调。这 句话说出口,也是说出了乘客们的心里 话,大家都微松了口气,看向彼此的目 光不再那么犹疑变幻。

“世上没有鬼。”江鉴睦沉稳的声音再 次响起,听起来似乎很可靠,唐研却点 了点头,微笑说:“不管是不是鬼,只 要不是隐形的东西,那杀死十四个人 的‘东西’,就在我们中间。”

候车室陷入沉默,没有人愿意惹上嫌 疑,都不说话。唐研的目光被坐在人群 里的一个年轻少女吸引,那少女二十岁 左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戴着一 条细碎的白金项链,看起来十分淡雅秀 气。他看着她,那少女似乎还很恐惧, 避开他的目光,稍微坐远了一点。

过了半个小时。

“啊……啊啊啊……”突然有个人惊叫 起来,“你……你的脖子……”

“啊——”

候车室一角突然尖叫声再起,几个人纷 纷跳开,只见一个男人指着被大家隔离 的那个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不知道什 么时候已经偷偷靠近了这个男人,甚至 用一只手抓住了他。但浓郁的鲜血正渗 透他的衬衫,顺着他的衣领和衣袖往外 晕染,他怪异地看着被他抓住的人,居 然笑了一下:“你看,我很安全,我一 点事也没有,我不是——”他的笑容很 古怪,被他抓住的那人吓得全身僵硬, 竟忘了逃脱。看着抓住自己的人半身是 血,男人本能地去捂自己的脖子,结果 抬起手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满手是 血!满手是血!

别人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纠缠在一 起的,两个人脖子上分明都有一道浓郁 的血液流下,顷刻之间泉水般涌出,在 他们脚边聚成很大一团。“扑通”,两 个人各自栽倒,面色死白。

刚才,谁也没有动过!

没有倒下的人目光都流露出恐惧,有人 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唯恐它突然之间 长出一个牙印出来。乘客们紧握拳头, 在他们眼中,不是剩下的九个人里有谁 是鬼,而是除了自己人人都是鬼……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他娘的! 放我出去——”有个人突然扯起嗓门大 声号叫起来,很快那声音就没了理智, 只剩下些野兽般的嘶吼——显然他已经 绝望,只是用嘶吼来对抗恐惧。江鉴睦 充耳不闻,他站了起来,走过去看那些 血,“很奇怪,就算是动脉被咬破,人 要失血而死也是很罕见的。”唐研跟着 过去,他伸手沾起了一点新鲜的血 液,“而且动脉破裂的话应该随心跳往 外喷射,要流出这么多血至少需要半个 小时,怎么会这样突然流出大量血液, 突然死亡?伤口根本没有那么大。”他 仔细看着两个男人脖子上的伤口,因为 是新伤,皮肤弹性还很充足,伤口的形 状并不明显,但和前面那些尸体清晰的 牙印并不相同,倒像是被戳了一排牙签 大小的血点。

“所以……是鬼……”角落里一个年轻 少女突然说,她皮肤较黑,非常瘦,穿 着一身白色裙子,“我觉得她……她不 太对劲……”她颤抖地指着淡蓝衣服的 少女,“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她去了 一趟大巴后面的厕所!我一直都在听 歌,我看见除了她,没有人往后走 过!”

随着年轻少女的话,淡蓝衣服的少女吓 得脸色苍白:“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 知道……我走过去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 的……”

年轻少女的面色难看起来,张嘴想反 驳,这时江鉴睦抬手打断两个少女的争 论:“大家还是说说昨晚都听到了些什 么,说出来也许能尽早查清楚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他自己先说,他年纪大 了,虽然身体很好,但是耳朵听力已经 开始不行,他什么也没听到。唐研接着 说他听到滴水的声音。接下来的七个 人,有三个都说听到滴水的声音,三个 说什么也没听见,还有一个说一直在注 意空调扇叶的风扇坏了的噪音。刚才争 吵的两个少女一个叫李碧嘉,一个叫杨 庆洁,都是大学生。李碧嘉说她睡着了 什么也没听见,杨庆洁却说她一直都在 注意李碧嘉,李碧嘉中途去了一趟厕 所,而且一直没有睡觉,睁着眼睛看窗 外。

唐研也很留心李碧嘉,微笑地问杨庆洁 为什么要注意李碧嘉,杨庆洁说因为她 没有行李,她觉得她很奇怪。大家一下 留意起来,李碧嘉果然没有行李,杨庆 洁补充说她怀疑李碧嘉是伪装乘客的小 偷,所以一直很留意在观察。然而车上 没宥行李的乘客还有两个,都是中年男 人,都把钱包塞口袋一个人上车,也不 能说没带行李就一定是小偷或是凶手。 再看李碧嘉满脸惊慌,她气质温柔斯 文,只像个受害者,要知道刚才人死的 时候她动也没动过,除非她真的是鬼, 否则怎么可能这样杀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唐研问李碧嘉:“同 学,你是要去汕大吗?”李碧嘉轻声回 答:“不是,我要去姑妈家,只要坐一 个晚上的车,所以没带行李。”唐研点 点头,望着血液又已再度消失了的那两 具尸体,轻声说:“遇到这种事真倒 霉。”李碧嘉点了点头,继续沉默不再 说话。

候车室里再次沉默,此刻距离他们被关 进候车室已经半个小时,出了三条人 命,警察却还不来,保安听说里面死了 三个人竟然躲得不知所终。

3.剩下五个人

又过了十分钟,一只麻雀飞到候车室的 窗户上,停了停,似乎觉得气氛不对, 仓皇飞走。刚刚飞起,便重重地跌了下 来,咚的一声跌进候车室里。随着什么 东西坠地的声音,大家齐刷刷转头去 看,那麻雀就在刹那间淹没在一片鲜浓 的血液里,已经死去,过了片刻,血液 再一次消失了。

那么小一只麻雀,根本不可能流出那么 多血,几乎把自己淹没的血……

“咚”的又一声重响,正在大家的目光 被麻雀吸引的时候,东面的一个中年妇 女往后跌倒,后脑撞在地上,浓郁的血 液刹那间又染红了整个地面……

第四个人。这次大家的神经似乎分外镇 定,经历了几个人诡异地死去,大家陷 入出奇的沉默中,似乎在等待下一个倒 下的是谁。

正在鸦雀无声的时候,江鉴睦的声音响 了起来,“那些好像不是血。”

剩下的七个人顿时纷纷注意去看血泊中 的中年妇女,过了一会儿,地上的血迹 消失了,只有在中年妇女撞到地面的后 脑附近,有一摊不大的血迹。唐研立刻 走了过去,再次伸出指头摸了摸那血 迹,出声道:“这些是血。”江鉴睦目 光锐利地盯着那具尸体:“但是刚才那 些浓得过分的东西不是血,倒像一点一 点极小极小的虫子聚在一起,一旦散开 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想那些杀人的小 虫子现在就在我们附近,甚至是我们身 上,我们却看不见。”

他这句话说出来,那个一直在嘶吼的男 人突然停了下来:“那就是说,我们这 些人都不是鬼……杀人的是见鬼的什么 小虫子……他妈的,我讨厌虫子……”

随着李碧嘉和杨庆洁开始拍打自己的身 体,其他乘客也纷纷开始拍打,仿佛都 能感觉到那些微小的虫子似的。突 然“扑通”一声,一个老人骤然倒下, 原来他已经死去很久了,刚刚因为椅子 的震动而摔下来。这一倒,候车室里却 静了,嘶吼的男人一拳一拳地捶着大 门,他的声音早已喑哑:“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吼声一声比一声 低,最终淹没无声,他安静下来的时候 那诡异的“血”淹没了他,流了满地。

一个小女孩恐惧地走过来拉住唐研的衣 角,闭上眼睛不敢看死人的画面,全身 发抖。唐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 慰,但在这一刻钟内又死了三个人的地 方,他又能安慰女孩什么呢?“你叫什 么名字?”“张童童。”“爸爸妈妈 呢?”“妈妈叫我自己坐车去找爷爷, 爷爷会在车站接我。”唐研叹了口气, 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别怕。 ”张童童就那样坐在了唐研和李碧嘉之 间,李碧嘉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李碧 嘉一眼,却都没有说什么。

杨庆洁一直站在唐研身边,张童童没有 看她,她却看了张童童几眼,突然跳了 起来,指着张童童惊讶出声:“你…… 你……”看见她的表现,唐研吃了一 惊:“杨小姐?”杨庆洁却不理他,指 着张童童自顾自地说:“我上车的时候 没看到她,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听 到她的话,大家疑惑起来,都看了过 来,张童童细声细气地说:“我比姐姐 早上车,是我妈妈送我上车的。”杨庆 洁忽地指着李碧嘉和张童童,大声说 道:“胡说,你们两个肯定不是好人! 一个没有行李,另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哪 里冒出来的……要不然你坐在我根本看 不见的地方——”她说到一半,突然张 口结舌,唐研刚刚呼唤了一声“杨小 姐……”却见浓郁的鲜血从杨庆洁嘴里 涌了出来,她向前扑倒,微微抽搐了一 下,立刻不动了。她的脖子并没有牙 印,但嘴里冒出来的“鲜血”却仿佛要 把她整个人淹没,过了一会儿,杨庆洁 全身僵硬,伏在大家脚下,那 些“血”消退得千干净净。杨庆洁死 了。

剩下五个人。

江鉴睦和唐研互视了一眼,目光从李碧 嘉和张童童身上掠过,另一个还活着的 是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他 目光涣散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显然已经 精神崩溃,只怕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了。李碧嘉楚楚可怜,张童童躲在唐研 身后,偷偷看着李碧嘉。

“现在来看,”江鉴睦看了唐研一眼, 镇定地说,“我相信不只是虫子杀人, 我们中间肯定有个人是那些‘东西’的 同谋。”唐研点头:“‘东西’如果只 是些虫子,是不懂得杀人灭口的。”他 看向了李碧嘉,李碧嘉全身颤抖,突然 抬头看唐研,“你是说我就是凶手吗? 因为杨小姐说我是坏人,所以我就害死 她吗?”唐研笑了一下——温文尔雅地 微笑:“不,我想杨小姐说出了一些也 许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就死了。也许她 说的线索对那‘东西’不利,但不一定 是针对你们两个的那些。”

江鉴睦点头:“两个孩子不要着急。”

李碧嘉微微松了口气,没再说话。张童 童一直看着李碧嘉,看见她松了口气, 却突然指着李碧嘉说,“这个姐姐肯定 是坏人!她都没有手机!”江鉴睦和唐 研闻言一怔:现在的年轻少女,没有手 机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只听张童童继 续大喊大叫:“她的车票呢?她什么也 没带,她有带钱吗?”

江鉴睦走到李碧嘉面前说:“李小姐, 可以看看你的车票吗?”李碧嘉脸色僵 白了一下,“我的车票上车查完就扔 了。”江鉴睦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沉声 问,“那可以冒昧看一下你的钱包 吗?”

李碧嘉脸色更加苍白:“我没带钱包。 ”唐研微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姑妈 家不用带钱?”李碧嘉点点头,却不再 说话。江鉴睦追问道:“你姑妈家的地 址是哪里?”李碧嘉很流利地回 答:“汕头市明江区百岁里三十三栋 707。”江鉴睦点了点头,没再问下 去。

4.奇怪的唐研

问过李碧嘉之后,活下来的几个人又陷 入了沉默。

“我想这是一种稀罕的狩猎。”唐研在 候车室诡异的沉默中静坐了一会儿,侧 了一下书包,在其他三个人各自沉思的 神态中微笑着说道:“如果把那些消失 的血液当成是一群吸血后分散的小虫, 而我们看见‘鲜血’流出来应该只是小 虫子从人的身体里吸完人血后涌出来的 情景,那么从昨晚到现在,死去的人都 只是某种未知生物的食物而已,就像传 说中的吸血鬼,那‘东西’在狩猎。”

江鉴睦点了点头“有道理。”唐研继续 微笑,笑得很斯文:“但如果只是一群 没有思想,小得如果不是江先生这么好 的视力就看不见的小虫,哪里来的牙印 呢?”江鉴睦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了一 下,陡然扬起眉毛:“有人的牙印就证 明,有人。”唐研只是微笑,更正 说:“有牙印就证明有牙齿存在,如果 是人的牙印,那就说明有一个‘人’和 这种生物有关;但在我看来,这些牙印 除了能表示‘是人的牙印’之外,还能 有另一种意思。”

江鉴睦扬起的眉毛微微皱在了一起,那 是个古怪的表情:“还有什么意思?”

“除了能表示‘是人的牙印’之外,还 有另一种意思,就是‘很像人的牙 印’。”唐研神色自若,“就像江先生 所说的,有人的牙印就证明有人, 那‘很像人的牙印’就是证明有‘很像 人的东西’存在了。我不知道小虫和 那‘东西’有什么关系,或者那些小虫 就是那‘东西’本身?但无论是有一个 人和吸血的怪虫有关,或者是有什 么‘很像人的东西’和吸血怪虫有关, 要在人的脖子上咬出这样的牙印伤口, 显然就像江老先生说的,必须要有一口 好牙。”他补充了一句,“和尸体上伤 口形状吻合的好牙。”

他的目光和江鉴睦碰了一下,转向李碧 嘉和张童童,语气温和:“大家最好展 示一下自己的牙齿。”他的语气一直都 很温和,李碧嘉呆了一呆,张童童满脸 的不情愿,江鉴睦却张开了嘴,里面是 一副整齐的假牙。李碧嘉也慢慢张开 嘴,嘴里居然也是一副假牙,张童童嘴 里的虽然不是假牙,却戴着牙套。唐研 让大家检查过他自己的牙齿,他的牙齿 健康整齐,没有蛀牙,但是长得像标本 那样整齐的牙齿却未必能咬出那么鲜活 的伤口。大家仔细看过伤口之后心里都 有共识:要咬出那么切口清晰连淤痕都 很少的伤口,也许要有一副鲨鱼般的牙 尖,但按伤口上这牙齿的排列以及切 齿、犬齿、臼齿的数目看,显然是人咬 的。

那是副什么样的牙齿?唐研检查过躺在 旁边瑟瑟发抖已经半昏死状态的中年男 人,他缺了一颗牙齿,有一个缺失,显 煞不符合死人脖子上的牙印条件。放开 那个中年男人,唐研回头对江鉴睦、李 碧嘉、张童童微笑,“可以脱下你们的 假牙和牙套吗?”

江鉴睦脱下假牙,他的牙齿早已掉光, 连一个牙齿都没有。李碧嘉犹豫着卸下 假牙,她居然也是一个牙齿都没有,张 童童不会拔牙套,唐研检查了一下她的 牙齿,齿形和牙印不合,张童童的牙齿 也比较小。

到底是谁咬的?莫非真的是无形无影的 鬼?没有牙齿的江鉴睦,没有行李也没 有钱包手机又没有牙齿的奇怪少女李碧 嘉,突然出现的奇怪女孩张童童,唐研 对这三个人的态度一直都很温顺平和, 却突然对着江鉴睦笑笑,问道:“江老 先生认为,咬人的究竟是谁?”

江鉴睦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你。”

唐研反问说:“因为我有牙齿?”

江鉴睦点头,严肃地说:“活着的人必 然有一个是‘那东西’的同谋,我们中 间,只有你有符合的牙齿,我虽然惊 讶,但是不得不相信是你。”

警车的鸣笛声响起,塞车的警车终于到 了客运站。

“快快快,那里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 西……”五六个警察在客运站保安的催 促下翻上那辆出事的客车车顶一一车顶 已被撬开,在空调风扇扇叶中间卡着一 个古怪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蝙蝠那么大,看起来有点像 只鸟,有两个翅膀,颜色却是暗灰的。 黏答答,温乎乎,虽然样子有点像鸟, 但更像一个破烂的肉囊,头已经被风扇 扇叶绞没了,肚子里面透明的汁液点点 滴滴地不断往下滴落。古怿的是,只看 到它往下滴、汁液到半空就不见了,却 依然还是能听见“嗒”的一声水滴落地 声。

那是什么鬼东西?刑警队长突然福至心 灵:“去查查坐在这空调下面会溅到这 些水的人是谁?”其佘的警察纷纷后 退,有个警察突然大叫一声道:“你们 看!”他正往车上刷显示指纹的炭粉, 突然之间,他刚刚涂上去的炭粉四下散 开,就像涂上了一群什么东西的背,把 它们吓跑了一样。

“打电话去问防疫站或者大学生物老 师,查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家后 退,不要随便进去……”

就在这时,候车室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尖 叫声:“有鬼啊——”那是个孩子的声 音,警察们大吃一惊,马上越过几道拦 车的铁栏杆冲向候车室,打开门的时 候,触目就是两具尸体,吓得开门的年 轻警囘察紧跟着倒退三步让开,仔细看 候车室里,发现里头尸体遍地,只剩下 一个当众大哭的女孩子、一个全身发抖 的年轻少女,还有一个口吐白沫奄奄一 息的中年男子。据他们掌握的情况来 看,算一算人数,进来的时候十二人, 只剩下十个人,还有两个人失踪了。

二十具尸体被陆续辨认出身份,刑警队 长一一对着名单问道:“乘客名单上的 江鉴睦到哪里去了?”李碧嘉轻轻指了 指地上,警察仔细一看,倒抽一口凉 气,地上是一张人皮,蜿蜒地铺在那 里,五官空洞的孔洞里缓缓流出和那只 风扇里的怪鸟一样的黏液,也是流出来 不久就奇怪地消失了。

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死死拉着一个年 轻警察的衣角不放,警察只好把她抱了 起来。李碧嘉在接受调查,幔慢地讲述 她刚才看到的和昨天晚上看到的一 切,“其实……我昨天晚上上厕所的时 候,刚要开门出来时……看见……江老 先生两个眼睛发着红光,慢慢在后几排 的乘客那边走来走去,好像在咬人的脖 子。我……我觉得很可怕,躲在厕所里 不敢出来。后来江老先生回了座位,我 又等了很久才出来,那时候也没发现具 体后几排的人有什么不对。坐回我的位 置后我睡不着,一直通过窗户的倒影在 看江老先生,可是他的眼睛又不发红光 了,我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别的什 么……总之我觉得很害怕……我什么也 不敢说……”她轻轻指了指地板,“后 来……后来……在这里好多人死了,剩 下一个年轻人叫唐研,江老先生说是他 杀了这么多人,唐研说……唐研 说……”她突然颤抖起来,颤声 说,“唐研说‘人不能自己咬自己的脖 子。’然后他解开外套的衣领,他脖子 上也有一个牙印,可是他没有流血也没 有死……”

警察听着她离奇的讲述,面面相觑,不 知该不该信,做笔录的警察尴尬地停在 那里,只听她继续说:“看到唐研脖子 上的牙印,江老先生突然变了,他的眼 睛鼻子嘴巴耳朵脸上都冒出了很多像那 样……”她指了指地上的人皮上的黏 液,“那样的东西,喷到唐研身上,江 老先生之后变成了一张人皮掉在地上, 我和童童尖叫起来,闭上眼睛不敢再 看,然后你们……你们就进来了。”

刑警队长怀疑地看着李碧嘉,有些好 笑,“按你这样说,刚才有两个怪物在 这里自相残杀,一个变成了一张人皮, 另一个不见了?”

李碧嘉缓缓地点头,刑警队长摇摇头 道:“继续给她做笔录。”显然江鉴睦 的人皮虽然就在地上,听众依然不相信 李碧嘉的说辞。接着,刑警队长接过乘 客名单,喃喃地念,“唐研……唐 研……不对,乘客名单上没这个人 啊,”他疑惑地看着李碧嘉,“你没记 错名字?”

李碧嘉和张童童面面相觑,脸色苍白, 眼神之中充满恐惧。

死亡二十人。

这是个惊人的案件,做外围走访的警察 将候车室围了起来,技术科的资深法医 带着一个金属提箱轻轻走到门口,小心 翼翼地换了鞋套。他慢慢打开候车室的 大门,里面静悄悄的,充斥着浓郁的血 腥昧。

一具具尸体就像凝固的蜡像,以各种古 怪的姿势,散布在候车室的角落里。

他们的肤色惨白,身体扭曲肿胀,散发 着古怪的气味。

没有太多的血。

一具向后仰倒的女尸脑后有一摊近乎干 涸的血迹,但血量很少。

脚下另一具尸体的脖子上有呈月牙形状 排列的伤口,因为尸体的肿胀而向外张 开,伤口暴露出白色的脂肪和粉红的肌 肉。

没有血。

法医一瞬间以为自己走进了飘荡着冷雾 的停尸房,每一具尸体都已经清洗干 净,做完了解剖,每一道伤口,也全都 这样隐约露着白色和粉色的组织。

太干净了。

他毛骨悚然。

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法医向前走了一 步,深吸了一口气,就从倒在他脚下的 那具尸体开始,逐一开始检查了起来, 他慢慢为尸体搜身,检查他们的伤口, 逐一登记、做好简单的标示,随即指示 将尸体运走。

没有搏斗的痕迹,脖子上的牙痕状伤口 并没有能撕裂动脉,但血液却离奇地消 失了,并且——尸体肿胀着。

这很奇怪,这些人里有的死亡不到一小 时,也许尸僵偶尔会在死亡后十分钟出 现,但发生尸体肿胀却一般要死亡三到 六个小时后,由肠道细菌引起尸体腐 败,才会逐步引起尸体肿胀。

候车室里全部的尸体都肿胀着——并且 十分均匀,最容易出现肿胀的腹部,并 没有肿胀得更加明显。

似乎另有什么东西加速了尸体的腐败, 并且那个“什么东西”侵入的并不只是 肠道,而是全身。

法囘医用一根湿棉签轻轻擦了擦牙痕状 伤口附近的皮肤,那上面隐约有一层黏 液。

他把棉签收进了试管中。

这是个非常古怪的案件,也许会是他一 生中遇见的最古怪的一个。

5.谁说终极BOSS只能有一个

经科学研究人员检验,那些棉签上的黏 液是某种生物的消化器官,但消化方式 很奇特。这些消化器官的细胞比寻常细 胞都大,它的消化方式有点像原始的单 细胞生物,一个细胞吞下另一个细胞, 慢慢地将它化为自己的养分。而最奇怪 的是,这些消化液居然是活动的,能够 四下爬走,如果不是研究室里的紫外线 和红外线双重摄像,差点让这些细胞爬 满科研人员全身。

显然,黏液是某种生物器官的一部分, 很有可能就是在空调大巴里被风扇扇叶 绞死的那个怪鸟的一部分。怪鸟死了, 它的消化器官却不但没死,反而还依附 在人身上,不断地寻找下一个“食 物”。

坐在风扇位空调下面的正是江鉴睦,他 的整个身体内部,不仅仅是血液,连骨 头都被这种消化器官消化了。而车上的 其他乘客仅仅是血液被吃掉了——可能 那活动的器官侵入人体后基于某种方式 融合了人类的大脑,也开始学会了挑 食。

在死去的乘客身上,都找到了残余的这 种器官消化细胞,死亡之谜被解开了, 被操纵的江鉴睦咬破乘客的脖子注入消 化细胞,细胞吞吃血红细胞后涌出,回 到江鉴睦身上——这种奇怪的细胞居然 能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语言和行 为,真是闻所未闻。并且,这种细胞聚 集起来似乎能形成像牙齿那么尖锐的东 西,江鉴睦的那张人皮上居然附有一排 奇怪的黄色小牙,呈锯齿形,排列和数 目与人的牙齿一样,可以缩入到牙龈中 不被人看见。

但是不清楚这些牙齿是被奇怪的细胞黏 附之后长出来的,还是江鉴睦本来就有 的,这让研究这件怪事的科研人员迷惑 不已。

其次的问题就是唐研,李碧嘉和张童童 都一口咬定有这个人,是个去汕大探望 同学的大学生,可是乘客名单里,包括 买票记录都没有这个人存在。唐研是 谁?他到哪里去了?

第三个问题是:那些细胞以江鉴睦的身 体为家,现在倾巢涌出后,究竟到哪里 去了?听说它们扑向了唐研,消失不见 的唐研又在哪里?难道整个都被消化 了?

这桩案子被命名为“夜行大巴二十人死 亡案”,列入了无法侦破案件的名单。

汕头市。

一个年轻人正在麦当劳和朋友聊天。

他背着书包穿着休闲鞋,戴着无框眼 镜,气质斯文面容清秀,正在和所有年 轻人一样悠闲地吃着汉堡。他对面坐的 朋友头发用发胶弄得竖起,穿着鲜红鲜 绿色的球衣,带着个篮球,十分新潮。

一切和普通的大学生聚会一样。

“唐研,你一直都很神秘。”那新潮的 穿着鲜艳球衣的男生说,“你到底是哪 个大学的?网上认识三年了,还不告诉 我。”

唐研微笑,玩着手里的一个瓶子,瓶子 里是一些透明的黏液:“很普通的大 学。”

男生耸耸肩:“你不说算了,对了,上 次那个游戏,我玩通关了。那一关的终 极BOSS其实有两个,咱们上次联手只 打死了一个,怪不得怎么都出不 去……”

唐研闻言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头,看着 手里的玻璃瓶说:“不止一个?……”

男生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这表情?吃 完饭我们去网吧上网联机吧!”唐研点 头,心里却在想:他可能犯了一个很严 重的错误……

为什么终极BOSS只能有一个?

为什么不能有两个,甚至三个?

“队长,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公 安局里,正在收拾档案的警察拿着乘客 名单,指着上面一行,“司机说,张童 童是通过妈妈的关系没有买票就上车 的,所以她没有固定位置。因为小女孩 在过道里跑来跑去,很不听话,司机把 她托给了自己的朋友照顾,他的朋友姓 黄,坐在倒数第二排,张童童坐的位置 不是在他的左手边,就是他的右手边。 但后面几排的乘客不是全都死了吗?张 童童为什么安然无恙?虽然说在风扇空 调正下方的是江鉴睦,可是张童童曾经 在过道跑来跑去,也可能跑到那个位置 附近。”接着他又指着过道另一 边,“还有,你看在江鉴睦的另一边, 不就是李碧嘉吗?如果她站起来站在过 道上,那岂不是也正对着空调的大风 扇?”

刑警队长一怔:“那就是说,他们三个 都可能被那细胞消化器官附身?快去查 李碧嘉和张童童现在在哪里!”那年轻 警察立刻应了一声:“是!”

刑警队长翻看着笔录,看着李碧嘉所做 的陈述,如果李碧嘉也可能沾到细胞, 那么她所做的这份陈述,就很难说是真 的还是假的了。说不定在后面那十三个 人脖子上咬一口的,其实并不是江鉴 睦,而是李碧嘉!而如果对张童童的推 断是对的,能在后面那十三个人脖子上 咬一口的人,除了李碧嘉,还有张童 童!

张童童正在被警察叔叔送回她在汕头的 爷爷家。

警车中。

“警察叔叔,你好好好好啊,警察叔叔 抱。”张童童稚声稚气地说。

年轻的警察接住凑上来要抱抱的张童 童,心里想:现在这么乖巧的小孩已经 不多了。

他没看见,抱着他的张童童慢慢张开了 嘴,从她的第一排牙齿后,伸出第二排 黄色锯齿形的利齿,慢慢地往他的后脖 子咬了下去。

有黏液,从她的嘴角流出。

“队长!队长……”警察冲进刑警队长 的办公室,喘着气大叫:“送张童童去 爷爷家的警车不见了,开车的小陈,怎 么打电话都没有回应!还有李碧嘉…… 李碧嘉……”他满脸恐惧地说,“汕头 市明江区百岁里三十三栋707,这个地 址……查无此地、查无此人……”

夜里。

唐研在汕头街头吃着冰淇淋看着车水马 龙的车辆和人群。

夜景流离闪烁,每个城市的夜都很美。

这是个魔鬼出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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