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本卷要判screw it先写这个今天晚上判完卷都得两点了
那个,给重庆导演写点我看到的,关于Scout Schultz的不幸离世的一点生前身后事。
Scout的性别:Intersex
性向:Bisexual
Preferred English Pronoun: They
我在这里用中文写,就用Ta好了。
最近朴树的重新混缩版猎户星座专辑发布了。我第一首听的自然是第一版专辑里没有的一首歌,新歌,猎户星座。我听着听着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作为一个写歌的,我赞叹这句歌词写得绝妙。同时我的眼睛也突然就模糊了。
“那些死去的人,停留在夜空,为你点起了灯。”
我其实跟Scout并不熟,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只不过是Ta中弹倒下的那个地点是校园里西边车库的门口,离我和我哥们Josh住的地方很近。Ta离开之后,我们每次去取车的时候都要走过那个地点。
中国人的观念里面,对死亡是很敬畏的。我记得小时候小区里有一个老太太被劫匪打死,事后我妈都不让我去事发地点。现在,我和Josh出去很多时候是晚上。每次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我都会站在Ta身体曾倒下过的那个地方。因为我有看见视频,未删节版。Ta的血流在了哪里,我都是清楚的。我会站在那一秒钟,默哀一下。看看旁边纪念Ta的那棵树上日渐稀少的纸片和花圈,并仰望一下星空。
我想,Ta也许真的变成了一颗星星吧。我站在Ta离开的地方,能不能看到一点光。
Josh对此事是非常愤怒的。”We are at 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He wouldsay so, infuriated, every time. “Technology. Hello? Taser guns? Sedative? Webs?Anything to stop a depressed student other than shooting in the damn chest?”
我每次都是静静地听着。
“Scout didn’t deserve to die.” Josh would reiterate that.
“No. Scout did not deserve to die.” I would respond as a measure of memorial.
17年9月16日,学期才开始一个月。大家还不是很忙。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照常我睡到下午起来,在公寓窝到天黑才开始写作业。
傍晚吧。邮件和手机一起响,我接到学校的警报。我倒不是很慌张,这是常事。亚特兰大是个挺不安全的城市。经常学校周边有点什么小的抢劫,自然灾害之类的,学校都会第一时间发警报。只要是窝在家里锁上门,都不会有什么事。
我一看,说得还挺严重的。
“Armed dangerous personnel near West Village. Immediatelyseek shelter near you and lock door. Stay inside until further notice.”
虽然West Village什么的就在正对着我的公寓一条街上去,我也没有太害怕。毕竟在亚特兰大市中心待久了什么事都遇到过。去年还有两个抢劫犯被警察追到我们楼旁边呢,然后抓住了呢。
所以我就窝在家,刷电脑,啃零食,做作业。给Josh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赶紧回家,别浪了。
差不多11点左右吧。中国人的朋友圈里炸锅了。同时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解除警报。”Thereis no longer a threat on campus.”然后很快地,中国人的群里发出链接。是Vimeo的视频链接。就是Scout被击毙的视频。
视频是从对面的dorm里面录下来的。里面看到有几个警察,学校警察局的警察。举枪围着貌似醉醺醺的Scout,在WestVillage旁边的停车场入口。他们喊了很多次dropit man, drop it. Scout喊了很多次Shoot me, shoot me. Scout慢慢地走,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最后警察还是开了枪。Scout倒在车库入口右边的水泥地上。
Ta最后的那声惨叫我至今都不敢回去听。
当时中国人们就曝出来,这个人叫Scout Schultz,是GeorgiaTech的LGBT组织的President.
然后我一下就认出来Ta了。
Ta是那时候一年前组织我们在Atlanta Pride Parade代表佐理工游行的那个人。我还有Ta的电话号码呢。是佐理工LGBT组织的President.
然后我的心突然就咯噔一下。然后我就立刻安慰自己,没事,警察肯定打的是腿什么的。没有警察会在这种情况下打要害。肯定能救过来。没事。
然而我不停地想起的就是16年秋天的Pride Alliance我们一起游行之前,在那么多的彩虹旗下面,Ta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方便联系。Scout的头发长长的,很中性,给人很典型的GenderFluid或者是Intersex的感觉。我记得那天GeorgiaTech的代表来得并不多。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没什么LGBT特征的Ally.别人都是有一些LGBT的特征。我记得那天Scout把彩虹旗举得很高。Ta带我们喊的口号很响亮。我们最后走完长长的游行,脚都麻了,嗓子都哑了,路旁支持的人潮还是人山人海的。
嗯。肯定会没事儿的。我跟我爸妈打电话还说呢。这肯定打的肚子啊,腿啊什么的。医生都能救回来。
然后我迷迷糊糊听着窗外的警车和救护车就睡着了。
第二天周日,又是照常睡到下午起来。看新闻,Ta在昨晚就抢救无效死亡了。警察打的是胸腔。是要害。
然后我的记忆就突然开始模糊。忙碌的生活还要继续走下去,在没有Ta的世界。
然后就是全国新闻都报这个事情。记得好几天都有新闻车停在我经常买外卖的餐厅门口。
然后就是在Facebook上看到Event. Scout的家人很快的就要在校园中心办追悼会。那天是事发的下周三吧,我记不清楚了。我很忙。所以只是骑自行车匆忙地路过傍晚搭建了一半的追到会场。人们穿着黑色。
然后晚上又出事了。这次离我更近了。就在我的公寓外面的学校警察局门口。先是我在刷作业的时候又收到了学校的警报。然后就是听见警察局外面一阵骚动,并且各种喊口号,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来听人说大多数是烟花,但是也分不清楚有多少是枪声。反正我是藏在砖墙下藏了一晚上的。
我原来以为是有学生暴力抗议呢。第二天才了解到,其实根本不是学生,而是在追悼会的时候就来了几十号人。是Antifa组织的人,一个极左暴力组织。他们打着暴力的标语,借追悼会煽动学生。他们横行校园抗议,后来真有傻学生被煽动,结果抓了两个Antifa的人,一个学生。
当晚他们还烧了一辆警车。现在我每天骑车,碾过被烧过的警车凝固在地上的残骸。
之后还有几次小的校园内部的关于此事的冲突啊,乌龙事件啊之类的。反正那段时间,毕竟烧了辆警车,人心惶惶,也不太平。大家心里都装着这点事,谁都不敢说。
后来,我鼓起勇气跟Josh去看了Scout倒下的地点。我很怕那里还有血留着。然而一场雨之后,什么都留不下。
那个地方旁边有一颗新栽的小树被当成了大家纪念Scout的地点。大家开始写各种卡片插在树枝上。树下摆有Scout的照片,毛绒玩具,以及很多很多的鲜花。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每次我去到那里,纪念的物件就少一点。直到现在,腐烂的鲜花被收走了。Ta的相片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彩虹旗,插在那棵小树下面。那么小的彩虹旗,蛮可爱的。
当时看到那小树上的那些纪念物件,顿时觉得亦真亦幻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Ta生的时候没有人帮过Ta,孤独而死之后却有那么多人怀念。
我没有在树上写点什么。我觉得我也不配。我没能在Ta最需要的时候帮一下,我也是无能,也是不配事后怎么怎么样。
后来,校园里比较人来人往的地方无声地多出了一盒一盒的粉笔。彩色的,很粗的粉笔。粉笔盒上写着,用这些来写几句话吧。你想说的,想抗议的,关于Scout的。
后来,地上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粉笔标语。
因为Scout去世一事反映了太多这个大学和社会的问题,地上各种声音都有。
有抗议警察处理事件方式的。大多指责警察训练不当,缺乏器材,比如Taser gun什么的。不应该打要害,不应该用手枪来处理这个情况。但是实情是,Scout的确想自杀。我觉得这件事情的定性也是Suicideby cops,虽然律师在打官司不能这么说。Scout是自己给警察打的电话,就是报告有一个有枪和刀的很危险的人在这个地方,实际就是引警察来杀Ta的。警察处理此事也是按照以为Ta有枪的假设来处理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但事实就是如此。
有表达对很多LGBT方面社会问题的不满的。毕竟打死的这个人是Georgia Tech PrideAlliance的President.而且Scout的抑郁症的一个原因也是长期因为自身生理和性向受人歧视和不理解。直到Scout死了之后,Facebook上很多人的评论都是非常恶毒的。
我挺伤心的。人死而都不能勾起你们的同情心,那和法西斯又有什么区别。
有谴责学校的精神健康医院和部门无能的。我们作为学生,都知道佐理工是个压力非常大,课程非常难的顶尖理工学校。本身校风就不是很活泼。这里的很多学生,包括我和朋友Josh在内,都是会有一些抑郁或者精神问题的。每年都会有好几个自杀的学生。自杀者追悼邮件每年就会收到好几封。而家庭不希望发追悼邮件的,又有多少。而我们也都心里清楚,学校的精神医院也是无能为力。我也亲身经历过,每天因为学业压力而受不了的人太多。医院没法一一处置,所以只能通过问题和诊断把不是特别严重的抑郁打发走,而把资源提供给ClinicalDepression患者。
有批评州内奖学金制度的。佐治亚州的大学奖学金项目是很丰厚的,因为有彩票。奖学金制度大致是,对于州居民,如果GPA保持在一个值以上,好像是3.3,那就免全部学费。有很多学生,比如我,家里没钱上大学,全靠奖学金。而Scout听说是因为丢掉了奖学金,没法继续付学费,而实在过不下去。大家猜这也是Ta自杀的一个原因。所以大家也呼吁,给孩子们一个机会。佐理工是挺难的。如果孩子的成绩在这一学期掉下去了,再给一学期的机会,行不行。
最后有一天早上,突然,一整条学校最繁忙的人行道上被粉笔字写得满满的。不是普通粉笔,而是水粉字,不会轻易擦掉的。那么长一条过道上,被列出了9条Scout的死暴露出的学校和社会问题。写得满满的,特别震撼。
反正那几天,我们都在写粉笔字。我们都觉得我们在这个无情的理工院校这样隔离地抑郁下去,早晚有天也许会像Scout一样。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也都不是没有过自杀倾向。我们想改变,我们疯狂地涂满这片大地。
然而还是不能阻止粉笔字一天天淡去,历史一天天远去。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渐渐地,粉笔用完了,我们又回到了我们过去的生活。我们渐渐地也不再写粉笔字了。水泥地又回到了灰色。Scout的树下也没了纪念品,除了那小小的彩虹旗。
但是我想,我们心里还都会记着。记得那一切。记得Scout,至少一点点。记得我们这里需要的这些改变。记得我们想要的世界的样子,至少我们知道。
我一直想给Scout写首歌。我写了两次。并不成功。词好写,曲怎么写。太沉重了。
为了纪念Ta,我在那段时间里,也在地上写了些东西。
我给Scout写了几句张悬的歌词。那首歌叫做玫瑰色的你。
你栽出千万花的一生
四季中径自盛放也凋零
你走出千万人群独行
往柳暗花明山穷水尽去
Scout, I will remember the things you did in this era.
The rose colored you。
Martin, 11/2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