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方有重要的证据提交给法庭，以证明凶手在强奸及杀死被害人的过程中，处于无意识的精神障碍状态”何清明律师缓缓说出这段话，立即引起旁听席上被害人家属的强烈不满，一时，哭骂之声四起。
“注意保持法庭纪律，何律师，请提交你的证据”法官坐在庄严的法官席上，目光审视着法庭上的双方辩护人。被告代理律师何清明从文件夹中缓缓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手指微颤，内心似乎有些挣扎，但最终这份文件还是交到了法官的手中。
伴随着文件的递出，何清明放下手中紧握的圆珠笔，手心里黏腻的汗水随着手掌的展握带起透心的凉意，自掌心传递至全身，何清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缓言道：“尊敬的法官，我方出示的证据为一份法医病理学精神病鉴定报告，根据鉴定结果，我方认为，被告人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所以不具备主观上的杀人故意，不构成死刑的犯罪构成要件”
话音未落喧闹声猛然又起，一位额头缠着白布身披麻衣的男人站起身来，举着被害人的遗照大喊“何律师，你会遭报应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中喷射而出，回荡在空旷的法庭上。
坐在被告代理席上的何清明身子猛然一颤，但随即常年以来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冷眼旁观着法庭上正在上演的一切，仿佛看着一场每天都见的寻常闹剧。
《1》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响起。
刺耳的声音把何清明从梦中拉回现实，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习惯性的伸手去摸床头的闹钟。
然而他并没有摸到已经被自己摔坏很多次的闹钟，却碰落了放在课桌上的圆珠笔。
他开始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接下来，我们开始默写昨天学习的课文，把纸都拿出来，提醒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
何清明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眼睛，抬起头模糊的画面映入眼帘“这是教室吗？我一定还在梦里”他不以为然继续埋头睡去，片刻后他察觉身旁提笔默写的“沙沙”之声四起。
“这不是梦吗？我都毕业快十年了啊？”何清明自言自语道，他靠着椅背，看见桌子旁被自己碰落的圆珠笔。
“触感这么真实？”何清明捡起地上的圆珠笔，摁出笔芯又摁回。
“写好了吗？写好了就从最后一个同学开始传上来”老师说完这句话后，何清明以为前面的同学会回头收自己的默写纸，正尴尬应该把什么交给老师，可前面的同学却当何清明不存在一般直接把默写纸传给了前面的同学。
“哎，同学，你怎么不收我的默写啊”何清明好奇道，便用手去碰前面座位的女生，直到手从前面女生的肩膀处穿过，他才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内心蔓延而生的惶恐感，此刻密密麻麻的满上心间。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何清明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猛然站起，巨大的冲击带翻了他的凳子。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人向他偷来奇怪的眼光。
“他们看不见我吗？”何清明用手扶着课桌，身子开始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清明感觉灵台逐渐混沌起来。他走到前面的同学面前用手摸了摸桌上的书，依然是穿过，似乎自己并不拥有实体。
何清明很快冷静下来，他环顾了一圈教室发现教室有俩个出口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后门似乎被锁住了，但前门半掩着，“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这样想着，跑到前门处，却在跑出去的前一秒狠狠撞在了透明屏障上。
“出不去吗？”何清明用手碰了碰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坚硬无比的透明屏障。而这一撞似乎让何清明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开始努力的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定还在梦里”何清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虽然看似荒唐，但似乎从处境而言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再一次响起，着急下课的同学蜂拥至门口，有些甚至穿过何清明的身体冲到教室外，何清明下意识的用手去阻挡汹涌的人潮。恍然发现自己并不会收到伤害后，待人群散去，又伸手去触碰眼前虚无的透明屏障，察觉想走出教室的想法只能是徒劳无功后，丧气的继续坐在地上，考虑何去何从的实际问题。
人群消散的迅猛，很快，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教室此刻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何清明注意到，教室后排的座位上还剩一位女生在复习功课。
何清明走到女生的课桌前，看着练习本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女生的样子，头猛然发胀，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间“不是吧，这么烂俗的情节，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女生发问，总之女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何清明自讨没趣后，便坐到女生旁边的座位旁趴着打盹，一边思考着如何逃离这个真实到有些可怕的梦境，一边养精蓄锐，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身旁女生的模样，似乎在搜索是何时见过这位学生模样青春可爱的姑娘。“穆寒？为什么那么熟悉呢？”何清明自言自语着，回忆着女生练习本上的名字，突然听到身旁有收拾东西发出的碰撞声。
“你要走了吗？”何清明看着身旁的女孩脱口问出来，问过后才察觉她并不会回答自己，瞬间感到有些沮丧。
女孩将桌上的文具俐落的收到笔袋里，抓起椅背上搭着的校服外套，快步往教室前门走去。
何清明跟了俩步走到前门时强大的吸引力将他拉出了教室，何清明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抬起头时，女孩已经不知去向。
“她去哪了？为什么跟着她我就能走出教室？难道是梦境要我顺从这样的发展？”何清明作出了大胆的假设，他认为，只有找到女孩才能找到离开梦境的办法。
寂静的走廊空旷宽敞，左侧窗台外，天色渐暗，黑夜里望出去，繁星点点。右侧是自己刚才出来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透明的玻璃屏障又发挥的了作用，想回去，似乎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在这里？”何清明思考着女孩的行为，猜想着女孩会去哪?
“啪，啪”寂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脚步声。很快这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在了何清明的视线里。男子压低贝雷帽，遮住了半张面孔，从走廊尽头穿过何清明的身体，径直向走廊左侧的女卫生间走去。
男子消失后的十五分钟里，女卫生间里，穿出了刺耳的尖叫。
何清明迅速冲进女卫生间，遍地的血迹和穆寒冰冷的尸体似乎在宣告着一切为时已晚。
一切发生的太快，强悍的事实早已击碎了脆弱的理性思维。何清明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穆寒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门边上，鲜红的血迹从洗手间的隔板处蔓延，鲜血顺着肮脏的地面蔓延到何清明脚下。何清明的思考能力如同遭遇原子弹爆炸一般被炸的灰飞烟灭。
“对！凶手一定还没走远”残存的理性让何清明逐渐清醒起来。他夺门而出，冲出洗手间，眼前的景象却让何清明再一次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以为理所当然会到达教室旁的走廊，而身体却在冲出卫生间那一刻悬在半空，狂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迅猛的下坠，无法逃脱地心引力的召唤，坠落中，何清明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抽离身体。
《2》
“啊！”何清明大叫一声，打断了老师上课的进度。
数学老师不悦的看着何清明：“何清明，上课又睡觉，拿着书站到后面去清醒”何清明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你看得见我？”“睡晕了是吧？看来是时候和你家长谈一谈了，给我站到后面去”数学老师怒目而视。
何清明拿着书走到教室最后，彻底傻了，“刚才，不是死了吗？难道现在还在梦里？”何清明发现身旁的座位上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埋头计算着数学老师布置的数学题。
“穆寒？她不是已经……”何清明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第一个梦里，所有人都看不见我，故事的设定是，在穆寒离开教室之前我无法离开教室，但在穆寒离开教室后的十分钟里，我没有跟着她，凶杀案就发生了。那么在这个梦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到我了呢？难道在这个故事里我有能力去左右凶杀案的发展？”何清明看了一眼身旁的穆寒。穆寒依旧不受任何人的影响，认真的做着数学习题。
“谁会杀这样一个只会学习的乖学生啊”何清明皱眉思考着下课铃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着蜂拥而出的人群，发现身旁的穆寒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 你为什么不回家？”何清明的声音回荡在瞬间就变得很空旷的教室里，他知道可怕的时刻即将到来，但此刻，他并不打算告诉穆寒。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
“我要在这里做完功课再走”穆寒冷冰冰的说道，头都没抬，似乎对何清明这种不用功学习的学生没兴趣过多交流一样。
“你每天都在这里留到学校锁门之前才离开吗？”何清明试探性的看向穆寒
“是啊，反正爸妈都去忙了，很晚才回来，我一般都是把作业做完才回家的”穆寒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最近感觉关门要比之前早一些，门卫好像换了一个人”
“是不是一个带着灰色帽子的男人很瘦，有点高”何清明脱口而出。
“嗯，就是他”穆寒话音未落教室窗户上猛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何清明打了个寒颤，突然拉起穆寒的手往教室门外跑
“你干什么？”穆寒眼睛里满是惊慌的神色，用力想要抽出被何清明紧握的手。
“听我说，你一定觉得很荒唐，但是，有人要杀你，你现在必须跟着我走，你才有可能活下去懂吗？”何清明把穆寒的手攥的更紧了一些。加速向教室外面跑去。
奔跑在漆黑的走廊上，何清明知道自己必须绕过女卫生间才有生还的希望，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离何清明二人越来越近。“怎么办？怎么会有人在追我们呢？”穆寒突然缩在何清明的身后。何清明并不知道该如何向穆寒解释眼下的情况，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于荒诞，但就是这荒诞却真实到足以取人性命。
“往左边跑！”何清明拉着穆寒的手纵身跃入无尽的黑暗里。
无尽的黑暗犹如嗜血的深渊，突然焕发出强大的吸附力，将何清明和穆寒吸入巨大的黑暗之中。黑暗的尽头，提着刀的陌生男子正注视着如待宰羔羊般的俩人。何清明突然意识到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是如何也逃不过。
“我偏要与命运搏一搏”热血突然冲涌进何清明几近战栗的大脑，激发 了难以言喻的暴力嗜血般的欲望，何清明扑到男子身上试图夺过男子手中的匕首。混乱之中匕首深深地刺入何清明的胸膛，钻心的刺痛密集的涌来，鲜血如新涌的山泉突突的冒出来，淌至脚下，汇成汪触目惊心的血泉。
“这究竟是不是梦，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何清明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视线的尽头，提刀男子已经开始解开腰间的皮带扣，不远处穆寒如同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般呆呆的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灾难，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悲剧即将延续到自己的身上。
“跑，快跑啊！”何清明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无尽的永夜之中。意识的最后，苏醒的回忆里，她记起了他曾亏欠这个位女孩了什么。
《3》
“何律师，你会遭报应的！”被害人的父亲歇斯底里的在庭上大喊，场面几近失控。法官示意法警将被告人的父亲带出法庭。
坐在被告代理席上的何清明律师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请公诉人简述案发过程中，被告是如何强奸并杀死被害人的”法官坐在审判席上问出这句话，话音刺耳，何清明不禁打了个寒颤。
“尊敬的法官大人，经过调查，我方还原的案发过程是这样，被告利用职务之便，熟悉了被害人的作息时间，知道被害人会独自留到放学后，教学楼中人走光了之后才离开教学楼，被告看重这一点，心生歹念，在被害人进入卫生间时偷偷潜入，企图强奸被害人，但遭到反抗，情急之下将其杀死 ，死后奸尸，由此可知被告是蓄谋已久的行为，被害人被杀时年仅十六岁，奸杀未成年人，情节极其恶劣，请求法院从重判处”
何清明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他迅速翻阅手中的案卷，查找那个似曾相识又好像一无所知的被害人姓名。终于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何清明在剧烈的头痛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梦境中不知是谁问道：“穆寒，俩个原本不相识的人，为何会负担亏欠？”
《4》
“何律师，何律师”江岚轻拍着在办公室酣然睡去的何清明。
“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何清明揉着眼睛，头痛欲裂的感觉仍然真实，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江岚顺势说道：“何律师近来辛苦，赢了个大案子，律所正准备为何律师庆功呢！”
“哦？何功可庆？”何清明扫了一眼桌上的卷宗，被告人姓名一栏中的俩个字，再次深深地刺痛了他。
“江岚，你做我的助理多久了？”
“过了这周就满俩年。”江岚放下手中的咖啡说道
“走吧，换个老师，让他去教你如何真正做个律师”何清明拿起桌上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身体猝不及防的狠狠倒下，鲜血顺着嘴角蔓延下来。何清明的脑海逐渐浑浊起来，在视线的尽头，他看着江岚缓缓蹲在自己身边，忧伤的看着自己：“来不及了，何律师，你早已变成了这个冰冷世界的一部分，你要偿还的不仅是对我妹妹的亏欠，还有世俗的人们对人性的善的亏欠，你也不过只是金钱的牺牲品罢了”
江岚看着身旁逐渐冰冷的何清明的尸体，伸手撤下桌上关于穆寒的那一页资料，吞下了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就像是赶赴一场早已约定好得旅行，在时光的尽头，是妹妹明媚的笑脸，和完整而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