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

罗密欧在感叹朱丽叶为何偏偏要姓蒙太奇时，曾感叹：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别的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¹

玫瑰如果不叫玫瑰，闻起来真的没有区别吗？我认为，换个名字，也许真的会不一样。

我曾在语言与人生里提到，语言不单单是生活的抽象，更赋予了生活实体。同样的，名字的意义不单单是指代事物，更也可以反过来影响人们对被指代物的感知。这种影响有多大呢？我想我可以借用一颗其貌不扬的多肉来阐释一下。

第一次见识这颗多肉是在邱园的沙漠馆。一开始，我只留意到空空如也的稀疏石林，还以为植株都被移走了，后来看到讲解牌上的“living stones”，才在岩缝见窥见一小丛一小丛名叫活石的多肉。这个名字实在是妙趣横生，即点明了植株的外形特征，还道出了其生存策略——靠硬石外形蒙混过关，免得被爱刨根采叶的小动物取食。无须赘言，单单活石二字，就勾勒出了这类多肉憨厚蠢萌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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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动不已，连忙去咨询深谙多肉栽培的好友，想向她介绍这一奇种。没想到人家一看到照片就笑说，这不就是“屁股花”嘛，瞧你大惊小怪的。听到“屁股花”这个名字，我简直如遭当头棒喝，脑海里活石悠然自得的清高形象瞬间崩塌。再仔细看看照片，不难看出它中文名的由来也不无道理。外形的确是有些酷似的，只是这个名字除了表达外形特征，对其生态习性却是全然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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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我想我乐意在院子里栽种几簇活石，却不会有什么兴致捯饬几株屁股花。换个名字，真的不一样。

莫非中外对植株的命名向来差别这么大？我又搜了几个实例，虽然反差没有活石大，但也足以说明不同文化在抽象植株特征时的风格差异。比如说兰花，本意是香草，在中文语境下，意境往往与典雅、素洁相联。而英文 orchid 的词源，则来自希腊文 orkhis，即 testicle。也许兰花的萼片外形实在太出彩，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吧。

orchid

还有几个我就不细说了。比如蒲公英的英文 dandelion 来自法语 dent de lion,意为雄狮之牙，与中文语境下的轻飘温柔反差鲜明。我们习以为常的喇叭花（又名牵牛花）的英文叫 morning glory。我想，作为女生，收到一束晨颂花应该比收到一束喇叭花更开心吧。再说说香草之王迷迭香，其英文 rosemary 的词源则来自拉丁语 ros marinus (dew of the sea)。中文语境下的迷迭香颇为销魂，而拉丁文语境下的海之晨露则清新脱俗，也许这两国人民在吃烤肉撒上这味香草时，尝起来也不一样吧。

回到开篇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果他俩第一次相遇不是用眼睛说话，而是互换姓名的话，估计就没有下文了。

我想，玫瑰之名，自然有其魔力。

P.S. 如果你也遇到类似的名字反过来影响被指代物的例子，不妨跟我分享一下。

1. 出自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原文为: 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word, would smell as sweet. [↩]

本文写于2018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