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活在一个无法轮回的世界里,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情绪与关系,都薄如蝉翼,一碰即碎。
而这些破碎的、不完整的、有缺陷的、就像没有合我们初想的心意那般,都悄悄的融化成遗憾隐藏在内心深处。
人生向来缘浅,如蜻蜓点水,轻轻触碰一下就迅速飞走,留下大大小小的涟漪回旋在水中,不一会功夫儿就回归平静。而这个过程,不就是发生任何情绪波动时的真实写照吗?
从喝彩到平静,从悲伤到平静,从激动到平静,心的跳动,感情的细微变化,没有别人懂,只有自己知。直到阅历了一切山川湖水,走遍了所有熙熙攘攘拥挤的人群之后,所有的所有都会浮现微微一笑,那就是平静。
试想下,一个人如果回不到平静,那他的脑子会不会自燃呢?
02
想起两件小事。
虽说是小事,但却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盘旋在脑中深深的自责,然后从自责最终也是落到了平静接受。
自责,有时是不能自控的结果。
明明知道,却偏偏不理。有点轻狂,有点无知,有点无所畏惧,也有点后怕。
那是在一辆缓缓行驶的绿皮火车上,从山川方向看火车,或许只是一条长长的用方块连接而成的机器虫。但从机器虫里的人看来,却是他们人生中必须停留的行走客栈,只是这个客栈环境、卫生、气味、拥挤需要他们捂着鼻子忍一忍,而有些人忍不了了。
就是我。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妇女,被拥挤的人流推上了机器虫。面容中透着沧桑,肩上扛着大包的麻袋行李,常年外出打工的痕迹明显的向众人展示着。顿时,内心涌起一片惆怅与辛酸,只是想起了生活的种种不易。
我转头看向站在长辫子妇女身边的妈妈,怕她被人群碰着,轻声说让她小心。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很友好的一面之缘,而所有的我以为只是以为而已。大抵是因为生活的不公和金钱的磨难,长辫子妇女从一进车门嘴巴里就在咕哝着什么,可能是抱怨出一次远门艰难,可能是抱怨人流太多,可能是抱怨买不着座位票只能干站着,她用那大大的麻布行李袋子用力一抡,言辞刻薄的对身边的妈妈说:“你傻站着干什么,挤死我了。”
麻布袋子在妈妈的脚上重重一扔。虽然后来妈妈说里面袋子里是软的,一点都不疼,但是我对这种及其不尊重的行为,头脑中燃起一团怒火,需要燃烧才能平静。
妈妈出门从来都是抱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避免所有找上门的麻烦。只为求个平安。况且,人群本来就挤,碰着是难免的,人家或许也不是故意的。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生活的复杂气息,我体味尚浅,不知所谓的和颜悦色,好说好话,只有冲动的理智告诉我,忍不了。
因为,这是我的妈妈。
我一时大吼,分贝大到整个车厢遭砸的声音都沦为背景音乐,只有我犹如狂暴症患者撕裂喊叫:“挤什么挤,挤什么挤,旁边有人没看到啊?人家不想傻站哪里,你倒是给我们挪出个空间来啊!”
话其实并不难听,只是当时流露的像吃人般的模样令人难忘罢了。连自己都被吓着了。
一个平日里向来说话声音很容易被忽略的姑娘,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重一击,迸发出过去里绝无仅有的气势,阵仗何其吓人。
有时候,我再想,是不是现在容易产生的暴怒情绪就是在那个时候已经深入骨髓了。的确不是个好事情,我还是更愿意把后来的归类到产后暴躁吧,尽量克制。
长辫子妇女被震到了,她可能是没意识到瘦弱的妈妈身边还守护着一个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粗壮女儿。
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怔怔的看着我。估摸着一米55左右的个子,这时更显低到尘埃了。
那一刻,我有点像是个咄咄逼人的疯子,站在高处欺凌弱小。还有一种感觉就像你正在玩捏气球游戏,你并没有想把它弄爆炸,只是漫无目的的贪恋一捏一捏的触感,它却出乎意料的爆了,吓得你一哆嗦。当然这是相反的,但其中的两个情绪点是一样的。
或者说,长辫子妇女是气球,而我就是那个手指,最后吓着自己,也吓着旁人。
突然格外平静了。
后来,我和长辫子妇女面面相觑,都略显尴尬。我忽然注意到,长辫子妇女身边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声不吭的坐在地上,长辫子妇女结束拥挤的情绪,从包里拿出一份经过密封的猪蹄,递给男孩吃。男孩旁边是与长辫子妇女个头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男孩的爸爸。
原来,这是一家人出行。
03
我一时局促不安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后怕,就算我168的个子,说到底也是刚出校门的女学生,比起经常干体力的活的他们来说,打起架来肯定不会占上风,好在浪涛拍打过后,没有海啸。但我更惊讶于男子的沉默,不为妻子辩解,不帮妻子怒对敌人。
这些没什么,最令我不安的是,后来我想到,我是如何在他们孩子面前摧毁一个形象高大的母亲形象的。小时候,在所有孩子眼里的母亲都是伟大的,像棵遮风挡雨的大树。我们在树旁活蹦乱跳。
而此时,长辫子母亲大概就是一株树苗,被路人毫不费力的折断。
直到我做了母亲,更加感到悔恨。经常在内心深处问自己,如果孩子和我一起时,我被别人怒目相对,吼得体无完肤,没有胆量面对看着比我们更加强壮的人,孩子内心会如何的恐惧。
我感到错了。我应该克制,用温和的语气与之对话,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
但那个一面之缘的长辫子母亲和那个睁着大大眼睛的男孩,以后再也碰不见了。
悔恨,深埋心底。大抵此时的柔弱的抒发是来自母亲这个词汇所赋予的责任。
但愿,在孩子以后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位力量无穷的母亲。直到孩子成人,我便告诉他,母亲的前提是女人。
卸下盔甲,柔情似水。
04
另外一件小事是关于一个胖胖的男子。
高三,我结束美术考试,从一个艺术生的身份回到教室开始学习文化科。那时,老师们都不待见艺术生,好像是别样的存在。因此,我被安排在最后一排最右边靠窗的角落位置。
同桌是一个大胖子,就是那种你要坐你的座位时,他必须起身让开的那种。特别麻烦。我忘了我们是怎么熟络起来的,只记得有一次他突然向我告白。
我愣了。
我嫌弃他是个胖子。
年少的时候,姑娘眼里的白马王子不都是那个穿着白衬衫,清秀俊目的翩翩少年吗?
画风差太多,我直接拒绝,他坚持不懈。他知道我爱吃学校门口的糖葫芦,便天天给我买。你问我吃没,废话,当然吃了,否则他就扔掉。反正就是会买,我不想浪费。
一个星期后,我略为挑衅的说:“你既然这么有钱,就请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吃炸鸡吧,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
他一口答应。
那时,在稍微落后的小县城里,出了名的炸鸡店就那一家。三个人进去一次,起码100元了,可以抵得上有些同学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我有点仗着他喜欢我的感觉在挑衅他。
后来,我们真的去了,大吃了一顿。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做他的女朋友,哪怕只有一天。
后来,换了座位,他继续逃课去网吧。
后来,没有了后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的成熟,我渐渐意识到我欺骗了一个人的单纯爱情。有时,也想乘着月光宝盒,重拾曾经的时光,却发现真的都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那个胖胖的男子最后是念了什么大学,或是早早的结婚生子,我和他都再没有过交际,至今我仍会想起他,大抵也是因为逃不过内心的谴责吧。
席慕蓉在她的散文集里写到:
在生命里,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犯错。那些应该做而没有做的,逐日侵蚀沉淀之后,贮满泪水,就成为遗憾湖,那些不该做而又做了的,层层堆积之后,暗影耸然,就成为悔恨山。
很多年过去了,悔恨弥补不了。这些人,也都再也找不到了。直到现在我把他们写出来,心有了些许平静吧。
平静,是个残酷的终结者。
它结束童年时的无忧无虑,断送青年时的踌躇满志,送走中年时的激愤不平。
在时间这个旁观者的双眸里,他留给我们任何,让所有的一切都发生过,但也让我们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住,最终迎来的是老年时的云淡风轻,以及期待的最后一刻的泰然接受。
心若平静,便是优雅。
与之相遇,很幸运。
与之遗憾,静处之。
只愿君喜乐,回头无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