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人的会场里,胡为几乎一眼便认出了林非,倒不是因为林非的样貌有多惊艳,而是因为林非少年时便有的文弱气质,如今竟也随着岁月变得更浓了,尤其是与其他脸上还略有稚气的女大学生坐在一起时,更显得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有故事的女学生。
“好马不吃回头草”,本意上,他并不想和林非相认,再加上他只喜欢送上门的东西,所以宣讲会结束后他眼看着林非离开,也没有叫住她,他本想让这次偶遇就这样过去,可到了晚上,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却忽然想起了许多他以为早就忘记了的往事。
他想起了那个夏天极热冬天极冷的小镇,想起了那个充满80年代气息的小屋,想起了那个一紧张就会把双手藏在身后的女孩,想起了北清校园中女孩主动送上的那枚初吻,想起了那个冰凉而又热烈的“倒春寒”的夜晚,那个狭小黑暗却又春意盎然的储物间……他沉睡的身体随着记忆被唤醒,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不依靠药物也能做到斗志昂扬。只可惜身边没有人一起鉴证这迟来的一刻,最后还是他不得不去冲个凉水澡才终于获得了平静,他暗自猜测或许林非就是他的一颗“心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公司,在登记簿上找了林非的名字和号码,又赶紧开车去了林非的学校。他预料到了林非的拒绝,但也预料到林非终究会和他见上一面,不论是出于余情未了,还是出于绝情忘爱,他相信自己在林非心中的份量,更相信当初他的不辞而别,一定会在林非的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等了一上午,才看到林非出现在了学校门口,不过不是出去,而是过夜归来。他看到林非正四处张望着寻找他,便又发了短信按了声车喇叭,林非这才向他走了过来。不同于昨天的素色短裙和及腰长发,林非今天一副中性打扮,穿了件白色T恤和背带牛仔裤,头发扎成了马尾,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他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越走越近,便提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而林非却直接绕过,坐去了后排,敞开着车门。
胡为一面气恼,一面又觉得可笑,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林非,问:“要不要找个人多些的咖啡厅?”
“不用,就在这说吧。”林非低着头,帽檐挡住了她的脸。
“我们多久没见了?”
“不知道。”
“你在生气?”
“并没有。”
一阵尴尬的沉默,胡为才开口道:“你最近有读过什么书吗?”
林非没说话,胡为在后视镜里看到林非把头转去了窗外。
“我最近又读了一遍顾城的《英儿》,好像比原来更懂他了。爱她时觉得她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她离开时,虽然恨她,又舍不得恨她……都说爱的极端就是恨,爱有多美好,恨就有多浓烈……”
林非冷笑了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现实生活中,男的选择和自己的妻子同归于尽,而女的宁愿说自己被强奸了也不肯承认那段感情的存在。相信这本书早就成了那女人一辈子的噩梦,更可怕的是这噩梦要被千千万万人反复阅读,不知道她午夜梦回会不会恶心的想吐?”
“最开始主动献身的是她,如今难以接受的也是她?”
“一切不过是诱骗后的结果,男的并不真的爱那个女的,而女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上的其实是自己的幻想,更不知道她的奉献也不过是满足了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一时的需要。我想那个男的应该是知道这一切,却又默许这一切的。他们从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女的固然是自作自受,但这个男的作为一个成熟有良知的人在面对不成熟的告白时,是应该懂得拒绝的。”
“你否定了所有超越年龄的感情。”
“不对等的并不是年龄,而是阅历,是感情!再说,你不会不知道这本书是他妻子整理成文的,一个妻子协助自己的丈夫完成一本追忆小三的爱情小说,这个妻子要么就真的是一心追求文学造诣,要么就是她也觉得多一个女的出来帮她分担也好,否则一个正常的妻子怎么能容忍这一切呢?”
“没想到你这样看……”
“看?我再也不会看了,一旦看懂了,就只有想把这本书撕得粉碎。”林非顿了顿,接着说,“你一定也读过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吧?”
胡为没说话。
“那本书我也不会再看第二次了,我不喜欢那种一对狗男女死得其所的故事,一个人若是活得没有原则,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那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好在有些禽兽会慢慢进化成人,但有些禽兽就只能一直是禽兽。”
“你何必这样偏激?”
“我只是感同身受。”
从始至终,她没有再叫他一声“老师”,更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甚至她连讽刺都没有指名道姓。胡为无话可说,只能看着林非决绝离开。
虽然林非说中了事实,但胡为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便一脚踩了油门,恶作剧般呼啸着从林非的身边经过,然后在后视镜里看到林非因为来不及躲避而被刮倒在地。
之后的几天,他脑海里总不受控制的回荡着林非的那些话,他想不到这样的话居然会从那个曾经把他当作偶像一样瞻仰的女孩口中说出,他总以为他赋予林非的记忆是青涩而美好的,他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林非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过去,用“禽兽”形容他自己。
就在他每天郁郁寡欢时,已经和他断绝来往了两个月后的李芳又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我怀孕了,两个月。”李芳坐在沙发上,红肿着双眼,把一个验孕棒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幕和他记忆中的场景几乎完美重合,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坏消息,反而欣喜若狂。
“我们结婚,然后把他生下来。”他抓着李芳的手,半跪在地上,激动的说道,“我会对你好的!”
“老师你是不是疯了?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北清大学!”李芳想抽出手,却挣脱不得。
“可以先办理休学,等结了婚生了孩子,你再回去完成学业。”胡为说。
“可我才20岁!况且你又不爱我,你娶我做什么呢?”李芳几乎要哭出来。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胡为解释。
“爱我?这两个月来老师连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每一次,除非你有需要,否则你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我?”李芳哭了出来。
“我可以爱你,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就爱你!”胡为顿了顿,接着说,“我就快要40岁了,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所以,留下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好不好?”
“你太自私了……”李芳摇头哭诉,“你毁了我的青春还不够,现在还想把我的整个人生也毁掉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胡为听到这熟悉的论调,嫌恶的松开了李芳的双手,坐回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指责道,“为了自己的前程,就去残害一个生命,难道你就不自私吗?你要是不想要的话,直接做掉便是,你现在既然来问我,不就是为了让我负责吗?”
“我是要你负责,但我是要你为我的手术负责!”李芳说。
“你的书也卖了不少钱,怎么可能连一个小手术都承担不起?”胡为冷笑着问。
“我当初到底是疯成什么样,才会喜欢上你这个伪君子?”
“伪君子?别人可以这么说我,但你李芳却不可以,你别忘了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
“你这个性无能!恋童癖!诱奸犯!”李芳大吼道。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从来都不碰未成年!”胡为气急,站了起来。
“那你承认自己是性无能和诱奸犯了,对不对?”李芳逼视着胡为。
“你别忘了,是你们自己心甘情愿爬到我床上的!”胡为紧紧的握着双拳,提醒自己不要把拳头挥向面前的女人。
“那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当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吗?因为那是你的报应,是你诱奸女学生的报应,你这个怪物,这个变态!”
李芳的话终于把胡为最后的一丝克制给烧了干净,胡为的拳头混乱无序的落在了李芳的身上。他双眼充血,满脑子里只有一个“让她彻底闭嘴”的念头,但李芳强硬得依然不肯求饶,高声骂着那些刺耳的词语:“诱奸犯”、“伪君子”、“性无能”……
“你说我性无能是吗?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性无能!”胡为抓着李芳的头发,把她牢牢的压在身下,一把掀开她的裙子,扯下她的内裤。或许因为怒火中烧,他居然不再需要药物辅助,他激烈而粗暴的冲撞着李芳的下体,李芳的怒骂变成了连不成句的哭泣,他从窗户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与禽兽无异。
李芳晕了过去,终于安静下来。胡为像一条中了麻醉枪的狗一样瘫在地上,看着李芳身下汨汨流出的鲜血,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急救中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