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萧红的《呼兰河传》,再次通过笔墨进入中国东北的那一片黑土地,再次看到一个一生漂流落魄的女作家,把短暂生命里仅有的最初温馨埋葬在祖父的后园,把对隔辈情感的真切怀念轻描淡写在那呼兰河畔。
她浅淡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亲情让我想起我的祖父,我的祖父距离我已经很遥远了……
十年前秋天,《哀乐》和白布条卷着枯叶乱飞的时候,我和祖父是空气与木板的距离,十年之后的今天,我与祖父是大地和天上某颗星星的距离。
也怪书籍容易让人触目伤怀,竟让我想起了尘封于记忆角落的一些旧事……
我并不是出生于什么书香门第,祖父这个词对我来说是个书面用语,我从未称过我爷爷为祖父。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年过六甲,是一个身体硬朗的乡下老头,五官长在皱纹上,头发包在白毛巾里,身体裹在黑灰色的衣服里。那时候我家住在城边,爷爷住在村里,一年见面次数并不多,但印象里,爷爷对我很宠爱。
忘记了那是哪个小长假,爷爷得闲来城里,和往常一样来我家里歇脚。冗长的假期早已把一个孩子气的小人儿折磨得百无聊赖,于是一看见爷爷,我就强烈要求妈妈让我跟爷爷回村里住几天,弟弟听到也要跟着我去,妈妈欣然答应,于是过了会儿我们爷孙仨就出发了。
门外面,大口咀嚼饲料的驴子,架在两个黑胶细轮上的简陋木板车,简单而牢固地被绳子系着,这就是我们有着生命的露天交通工具。爷爷拿着缰绳吆喝一声,我和弟弟就兴冲冲的坐在一堆瓜果蔬菜之间了,和妈妈告别之后,就是我们一路摇晃着的归程了。
那天,我和爷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和弟弟毫不拘束地吃了驴车上的许多果子,我回头望去,熟悉的一切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身旁的房子从楼房到平房再到窑洞,地上的行道从柏油马路到石子路再到黄土路,耳畔的声音从骑车鸣笛到晚饭后妇女的闲话再到只有鸡鸣狗吠,终于,我们走到了一个天很宽,地很广的地方。
到中途的时候,我和弟弟已经吃完了车上的果子开始啃黄瓜了,爷爷回头看到我和弟弟的样子,顿时扯着沙哑的嗓子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孙子能吃是福!别吃黄瓜了,爷爷给你吃个好东西。”爷爷说着,就叫停驴子,向上指着身旁的黄土坝子:“看见上面是什么东西了吗!”
“酸枣儿!”我和弟弟抬头一看,异口同声喊出来!
“爷爷,我要吃那个!”
“爷爷,我也要吃酸枣!”
“哈哈,想吃就吃!”爷爷说着就去捡了一根长木棍,“你们两快下车!准备捡枣子喽!”
还没等我和弟弟起身,一阵酸枣雨落下来!我的爷爷,只用一根手臂,就能把荆棘丛中的酸枣全部摇下来,啪啪的落在地上响成一片。
我和弟弟呢,马上尖叫着下车开始捡枣子,我们拼命地往口袋里塞,享受着收获的满足。冷清的黄图沟壑之中响彻着三个人热闹的笑声,这对于我和弟弟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丰收。
我们没有表,爷爷看天色又暗下一点的时候,把我和弟弟叫回去:“我的孩子们,走吧,别着急捡。这一路上都有酸枣,想啥时候吃爷爷就啥时候给你们摇下来……”
于是,我和弟弟坐上车,又有了半路酸酸甜甜的旅程。
还没等我和弟弟起身,一阵酸枣雨落下来!我的爷爷,只用一根手臂,就能把荆棘丛中的酸枣全部摇下来,啪啪的落在地上响成一片。
我和弟弟呢,马上尖叫着下车开始捡枣子,我们拼命地往口袋里塞,享受着收获的满足。冷清的黄土沟壑之中响彻着三个人热闹的笑声,这对于我和弟弟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丰收。
我们没有表,爷爷看天色又暗下一点的时候,把我和弟弟叫回去:“我的孩子们,走吧,别着急捡。这一路上都有酸枣,想啥时候吃爷爷就啥时候给你们摇下来……”
回到村里时,爷爷给我和弟弟擦洗了脏呼呼的小脸,天就黑了,村里面经常停电,没有动画片,我和弟弟就无聊的开始抱怨。
这时,我爷爷又拿出他的绝招儿,爷爷竟会自己演动画片!爷爷点了根蜡烛,拿根筷子,筷子上包着一块毛巾,然后让我们躺在炕上等着。爷爷准备好以后,脱了鞋躺在我和弟弟中间,手一伸,墙上出现了一个裹着头巾的小老头,接下来,爷爷就一边摆弄着手,一边讲着这个小老头的故事,我和弟弟则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的投影,享受着窑洞里的“皮影戏”,后来的日子里,爸爸和姑姑们都给我表演过这个“动画片”,只是到今天,我仍不知道故事的结尾,因为每一次都会忍不住睡着。
我和弟弟在爷爷家的那几天,爬过爷爷家后院的大核桃树,铲过爷爷家的小菜园,弄坏过爷爷家的木头片门,拿水浇死过一窝蚂蚁,还抱过无数只路过爷爷家的小猫小狗。
有一天,我和弟弟凭着爷爷的宠爱,缠着爷爷给我们买零食,要知道,如果是妈妈,肯定不会允许。但意料之内,爷爷笑着答应,从柜子里拿了裹着钱的手帕,吩咐我们在家好好等着。爷爷走了以后,我和弟弟又开始在后院爬树玩,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我和弟弟马上冲了过去。
“快看,我买回来了,你们快拿去吃吧!少吃点,晚上还要吃饭……”爷爷抽着旱烟回来,进门就递给了我们一个塑料袋。我和弟弟呢,完全经不住零食的诱惑,和一只小猫一起分享完美食。
我也是后来对村子熟悉了以后才知道我们村子只有一个简陋的商店,要步行一个小时才能过去,爷爷平时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些零嘴儿,我那时没有时间和金钱的概念,因为爷爷的纵容自己对这份亲情也变得贪婪,不懂得珍惜的童年时光总是那样令人感动。
之后,我和弟弟离开村子,又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也是偶尔见一次爷爷。但我们家柜子里会一直放着茶叶,妈妈说爷爷爱喝茶,这样放在柜子里,无论什么时候爷爷来,都能喝上一杯热茶。
和爷爷有关的记忆,总是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不仅是因为酸枣,还有爷爷每次来看我时,总会给我和弟弟带果丹皮,那种果丹皮纯自然无包装的,一大片毫无规则的放着,不能抓着吃,只能撕着吃。我现在都还特别爱吃各种山楂制品,大概也是和童年的记忆有关。
我还记得有一次,家里人正在吃午饭,爷爷突然来了,我们出门一看,爷爷居然还拉了一整车的树柱子!这是爷爷为妈妈准备的柴火,妈妈也吃了一惊,马上迎上去:“爸,你这是干嘛,来了都不说一声,快进来吃饭……”爷爷那天吃了饭坐了会又走了,那和爷爷一起走了半座山的木桩,被妈妈整整齐齐的码了整整一屋顶,至今都没有用完,留在那里,承载着关于爷爷的回忆。
太多被尘封的记忆,遥远却又清晰,历历在目,原来都不曾忘记。
只是,老天真的挺不公平的,让我只享受了九年爷爷的爱,九年之后,满大街的寻人启事让我们整个大家族都陷入恐慌,寻人启事的消失又带来一场噩耗。这是意外,我的爷爷身体应该很好的,众多子女也有足够能力让爷爷安享晚年的,爷爷也应该看着我,看着家里第一个大学生步入知识的殿堂的,无论怎么说,都是遗憾。
十年过去,我很庆幸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温暖的大家族。琐事就是生活的结构,填满生命。生老病死,我们的大家族都曾一起经历过,光辉岁月,我们都曾一起幸福过,没有什么过不去。
爷爷,写到这里,我一个人在异乡大雨磅礴的夜里泪流满面。
我很想你,跨越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