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旧物旧时光

发黄的树叶里,有阳光的味道,泛黄的信纸中,有故人的味道。一个憎恶旧物的人必定是急功近利的,一个憎恶旧人的人必定是见异思迁的,一个不念旧情的人自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我不喜欢急功近利,不喜欢见异思迁,不喜欢薄情寡义,因为那会让我对这个世界心生畏惧。

几个月前,与朋友相约去了半坡艺术区,感触颇深。同别处不同,这个艺术区是用一座废弃的旧工厂改造而成的,置身其中,随处可见那个年代的印迹。旧的火车头、旧的厂房、瘪了轮胎的解放牌卡车、锈迹斑斑叫不出名字的机器零件、布满青苔的青砖小径,甚至连工厂里曾经使用过的各种粗粗细细的管道,也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阳光透过饱经沧桑的、只有那个年代才有的窗户洒落下来,那样温暖、那样亲切,你闻不到一丁点现代水泥森林里的冰冷气息,行走其中,宛若穿越了时空的隔阂,让你踏实、让你安静、让你浮躁的心得以片刻的休憩。

你走过的小路曾被无数心怀梦想的人踩踏过,你触摸的砖墙曾被无数激扬着青春的人触碰过,而你头顶的这片蓝天下,也曾有无数双的眼睛如你这般仰望过……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激动和心潮澎湃的事情啊!

我想,这是唯有旧物才会有的魅力。

我曾去过某文化产业新区的现代化展馆,光滑的地板让我惶恐而不敢迈开脚步,新近装修后的冰冷气息让我不敢自由呼吸而几近窒息。逃离以后,我的心里没有残存半点人文气息,只留下了工业流水线的冰冷感觉。如果没有记错,这栋浸透着浓烈油漆味道的现代化建筑下面,葬着一座老房子的魂灵。

旧人旧物旧时光_第1张图片

曾经有朋友介绍我去某家影视公司,欣然前往,见面以后,双方相谈甚欢,极为投缘。我甚至为此构思好了辞职报告的内容,但就在结束见面的最后一刻,我犹豫了。

这家公司的老板在谈及追随了自己很多年的老员工时,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厌恶,我从他的言辞里听到了抱怨,他认为我的到来可以给他的公司注入新鲜的血液,他认为当下的一切都是不合理的,应该被改变的。

在此之前,我已经详细了解了这家公司,我知道他所说的这些老员工都是在若干年前与他一起白手起家的、称兄道弟的人,他们与他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可是,当企业终于有了起色之后,这些曾经愿意无偿加班、自费出差寻找赞助的马前卒们却被深深地嫌弃了。

如果我去了这样的企业,若干年后,我的下场会比他们好吗?

我想起了之前与朋友的一次聊天,他曾有意无意地提到过,这位老板的妻子也并非原配。为了获得一笔赞助,他抛弃了夜夜独守空窗,倔强地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想到这里,我有了答案。

在我走出那栋写字楼三年以后,朋友告诉我,在老员工们纷纷逃离以后,那家公司破产了,那位曾侃侃而谈的老板背着一屁股外债遛到南方,但最终还是被揪了回来,惨不忍睹。

寒冷冬夜,妻子突然怀念起了自己的上学经历,于是,我们就在被窝里脸对脸聊起了各自的童年。

妻子从初中开始,就过起了寄宿生活。学校的条件极其有限,需要学生们从家里带了米去,学校提供炉火将其蒸熟。有些孩子从未自己做过饭,弄出来的米饭或软或硬或半生不熟,但却吃得无比香甜。寄宿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用水,人多而水龙头不够,必须每天排长队淘米、又排长队洗碗、再排长队洗衣服、洗澡,这些经历我不曾有,所以觉得艰苦异常。

但从妻子的眼神里,我却读出了温暖,读出了她对旧时光的无比眷恋,读出了一个异乡游子对故乡的深深思念。我拉起妻子的手放在胸前,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灵魂穿越了千山万水,与妻子一起回到了那个令人神往的旧日时光中。

妻子微笑着入眠,安静而恬淡,我循着这均匀的呼吸声,回到了她曾历经的旧日光景。柜子里有一叠厚厚的笔记本,那是妻子的日记,我不知道里边写了些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温度,暖暖的、让人踏实。

从那里,我读懂了妻子的善良、纯真,这样一个心心念念的人,足以相伴终生。倘若真的有来生,我仍愿牵起她的手,一起走过漫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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