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海王》中的视听语言

感谢温子仁导演。

温子仁回归了超英电影伊始的创作起点——追求纯粹娱乐性和创造视觉奇观,用美式价值观的核心精神解答问题。

总体来说,《海王》是一部很优秀的超级英雄电影,场面宏大视效炫目,动作戏配合构图精美的慢镜赏心悦目,叙事既有效率又有节奏,角色和场景设计优秀,对路人友好,还夹杂了温子仁的私货和趣味,商业性做到了极致。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剧作陈旧,角色没有厚度,主题和世界观庞大但是不够深刻,难以满足观众的人文精神诉求。

下面附上用iPadmini临摹的渣画,并详细解析电影,内含剧透,文长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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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说说不足之处,然后再吹爆温导,这样是不是显得客观一些?

1、剧作在哈姆雷特式叙事上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新,宛如海底版的《黑豹》,的确是不会犯错的套路,却也是不会加分的套路。

2、众多人物动机的引导过于程式化,没有心理刻画,很难走进人心。对于擅长刻画反派形象的DC来说,本片反派之一“黑蝠鲼”退场仓促意外,人物显得很扁平,这是在彩蛋中出现也无法弥补的。同时,奥姆王形象塑造的有些暧昧。最后,“海王”亚瑟本身塑造的还算饱满,但同样进化的只有人物的装备、能力,缺少状态和心理变化的表达。

3、中间文戏部分的包袱设计不够好,笑点略低。

4、看了两遍都没找到亚瑟和媚拉坐船去找三叉戟的合理性。(我的疑惑解决了,详见评论区。)

5、如此庞大的世界观加上起源故事,蜻蜓点水般的呈现,拥有了画面密度丧失了剧作厚度。

文明冲突、环保和反战这种主题设置的太大了,但其实都没有展开,里面是个空壳,还不如舍弃这些讲好故事呢。

当然,以上是我的吹毛求疵,实在是对DC恨铁不成钢惯了。

下面开始吹爆《海王》和温子仁:

总述:温子仁拍摄恐怖电影起家,怎么把投资花在刀刃上是他的拿手好戏,《海王》仅花费1.6亿美元(有最新新闻报道说是2亿)就打造了如此美丽的亚特兰蒂斯,视觉效果远比同预算水平的《神奇女侠》瑰丽震撼,我相信再多给五千万刀的话,七海王国绝对可以比肩《阿凡达》的潘多拉。

花了3亿美金的《正义联盟》出来挨打!

华纳一定要拼死留住温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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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联盟》结尾大战的特效因为种种原因,特别粗糙,质感很差

既然《海王》主打的是画面,我们就先看看摄影

1、温导对镜头语言的把握是很强的,小亚瑟在水族馆激发能力的时候,从虹膜变成黄色的特写转变成以海洋馆生物为背景的大全景,视觉冲击力极强,看的时候浑身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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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取景和角度的选择,由于摄影机镜头的注视而变得富有寓意,片中很多镜头采用了小角度的仰拍,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比如下面的前亚特兰蒂斯统治者,通过这种角度的拍摄手法,快速跟进特写,缩小周围的环境,突出人物的高大,不怒自威的气场和敬畏感就出现了。

但这位前“海王”戏份和镜头不多,温子仁这么拍的目的在于突出“三叉戟”的重要性,告诉观众亚瑟如果拿起了三叉戟,从能力到地位都会有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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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这种角度的镜头不多,记忆中还有亚瑟背对摄像机第一次出现在潜艇内,还有黑蝠鲼身着新战衣出现时都是小角度仰拍,总之都是透露出一个字“酷”(我要开始装B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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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倾斜角度也是本片摄影的特色,因为动作戏几乎贯穿了全片,这种主观镜头,能营造出绝妙的不安感,观众的紧张神经也跟着紧绷,比如下面红色铠甲的蟹将,出现在男女主角和维科三人密谋的旧船坞中,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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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发现红皮蟹将并不厉害,所以二刷的时候看到这幕,我脑海中蹦出一句话:“来啦老弟!”

类似的镜头真的特别多,但现在只能找一些预告片中的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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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这两个取景角度的例子,我只想想告诉大家,这一切我们认为平常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只有一秒钟甚至几帧的镜头,都需要大量的设计和演习,这是一部优秀电影必不可少的。

4、《海王》是一部主打视觉效果的电影,光影显得尤为重要,依然举上面的例子,红色蟹将出场的时候武器bulingbuling的,在灰暗的船舱和暗红色铠甲背景中,逐渐充能的刀脱颖而出,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希区柯克的《电话谋杀案》,片中最经典的部分就是女主角的剪刀反杀戏,希区柯克拍了几次都不满意,就是因为剪子的光线不够足。《海王》结尾大战的时候,奥姆亮出他的三叉戟的时,也采用了这种光影表达。

这足以证明光影对于视觉电影的意义有多大,这也是温子仁非常用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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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谋杀案》中女主角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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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中奥姆的三叉戟

影片开篇讲述女王和海王他爸的爱情故事时,女王身上的柔光简直不要太仙,配合上特效化妆技术,满脸的胶原蛋白,惊艳的不可方物。话说到这就提一下,妮可·基德曼的出演是我对《海王》期待的重要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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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女王,视觉奇观的构建主要在海底,由于水的特殊质感,那种朦胧的柔和的光,使得人物和场景具有神圣的光环效果,尤其是亚特兰蒂斯的场景,非常奇幻并富有浪漫气息,海后媚拉换装后的惊艳程度也是不输给女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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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就很难不联想到《指环王》,在《指环王》系列电影中,精灵王国和精灵族人都自带柔光效果,下图丽芙·泰勒饰演的阿尔温公主就是典范,这是一种没有侵略性的,古典油画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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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法庭在影片中似乎是海底王国中最亮的地方,甚至过度曝光(从此DC电影不再沉郁灰暗)。除了体现梦幻感,这也象征着法庭的光明,彰显这是个神圣的地方。

但这里很可惜的是,奥姆的心思和邪念处理的有些平淡,没有和神圣的法庭产生明显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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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谈完了光影我们说说色彩,《海王》被称为海底《阿凡达》是有原因的,亚特兰蒂斯的主要色彩和潘多拉星球是相似的,都以蓝色为主色调,辅以绿色和紫色。只不过亚特兰蒂斯由于在水下,饱和度更低,色彩更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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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调度

《海王》的构图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我真的想一帧一帧截出来分析,但是条件有限,我就说说印象中比较深的地方。

亚瑟和媚拉在撒哈拉寻找入口的时候,两人在沙漠中徒步,这座沙丘的阴影,随着摄像机的推进上摇,正好逐渐接上了远处沙丘的底部,如同一个X把画面四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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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姆第一次会面黑蝠鲼时,红皮蟹将整齐列队从海底舰艇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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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蝠鲼在西西里岛用镭射眼射爆钟楼,一声钟响配合音乐简直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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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全片有两到三次在画面中勾勒出了“海平面”,亚瑟和媚拉被海沟族追猎不得不纵身跳船时,先是一道闪电映照出两人和海沟族生物的掠影,二人面前是一道巨大的漩涡,然后进入海中时,无数的海沟族生物追随者红色的光由上至下。这个勾勒“海平面”的构图虽然算不上创新,但确实惊艳到我了。

从海族馆能力觉醒到两方对垒最终大战,温子仁在保证画面信息量密度的同时,兼顾了构图,这种杂而不乱就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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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提起海沟族就多说一点,这场令人惊艳的戏份,就是温导趣味和能力的双重体现。

海沟族生物是借鉴了丧尸题材电影,畏惧光亮、被亚瑟插爆头、被船头杂乱的利器刺穿,这都是经典丧尸电影的桥段或设定。

物理特效结合CG技术、以感官刺激为主的温式恐怖、三幅史诗画作般的慢镜,完美缔造了一个退化生物种族。

温子仁是如何彰显海沟族生物庞大的数量呢,这里有一个处理相当不错。

亚瑟和媚拉举着红色信号棒径直向下,他们下行的直线上也有无数海沟族生物,近身遇到光亮再向周围逃散开。这说明海平面上追猎二人的鱼人虽然多,但只是冰山一角,海底才是他们的领地,这也成为后面无法回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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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大战结束后,亚瑟和媚拉拥吻,那一幕实在太美了,让我想起了《守望者》夜枭和丝鬼在核爆前拥吻那个镜头。

在爆炸和破坏的背景下,泰然自若地释放情感,这是属于超级英雄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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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夜枭和丝鬼拥吻

接下来混着说一说剪辑、叙事、运动、音乐

普多夫金说过,电影艺术的基础在于剪辑,作为一部依靠视觉征服观众的电影,《海王》的剪辑挺酷的,足够炫目,在类型片中绝对是佼佼者。

在片尾彩蛋前的演职员表,我还特意找到了剪辑人员,只有一个人,他叫柯克·莫里(Kirk M. Morri),同时也是《速7》《潜伏》《招魂》的剪辑师。

开头我说了本片的叙事效率很高,温子仁是如何设计叙事的呢?

《海王》故事线在《正义联盟》之后,尽管核心故事是寻找三叉戟,但作为起源电影,亚瑟绝不能放弃过去的故事,这就决定了《海王》不能走传统的线性叙事。

《海王》不能像《蝙蝠侠:侠影之谜》一样,用一个梦境闪回开篇。因为大多数人都知道蝙蝠侠,或多或少都听过布鲁斯·韦恩的身世和背景,但海王可不是家喻户晓的明星,尤其在中国,知名度和受欢迎程度远不及神奇女侠。(咱就先不和漫威家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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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DC的扛把子,这种角度的仰拍只属于他

温子仁没有效仿《神奇女侠》,线性地讲述戴安娜诞生、童年、少女时期,然后在口述中直接长大。这种蒙太奇不适合海王,海王的身世比女侠更复杂,需要着笔墨讲述的内容更多,耗费的时间必然会更长。最重要的是,这种叙事策略不是温子仁的风格。

温子仁在这部电影的叙事节奏是全程统一的,文武戏穿插,全程调动着观众的神经。他把亚瑟的过去分成五份,其中童年三份,少年两份。

亚瑟他爸一个回眸,几秒钟内就引出了第一个悬念——礁石上是什么人?

这给全片定下了个基调,电影虽然长,但节奏不会慢。

伴随着冰岛乐团“胜利玫瑰”(Sigur Rós)的一首《迷失大海》(Sæglópur),通过水晶球的转场,快速表明了由夏至冬时间的演变。用台风给刚出世的孩子命名,女王用玩偶和叉子为亚瑟讲述三叉戟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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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是电影第一个节奏点:白皮虾兵抓捕女王

这里恢弘震撼的配乐加上白皮虾兵的装扮,你有没有联想到《星球大战》的帝国冲锋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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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进入亚特兰蒂斯之前,他和媚拉站在悬崖边,镜头围绕着两人旋转一周,两次转场,三段拼接,简洁明了地阐述了少年亚瑟师从维科的故事。

另外一段少年故事则是兄弟二人决斗前,由“五叉戟”进行的转场。

女王打白皮虾兵、亚瑟在潜艇舱内营救水手、西西里岛和红皮蟹将追逐、亚瑟奥姆决斗等等,动作戏贯穿了整部电影。

长镜头的使用让动作看着极为顺畅,优秀的动作设计、拳拳到肉的打击感、恰到好处的慢镜,温子仁拍动作戏的才华,在这部片中得到了完全的展现。

全片最让我开心的地方不是海王父母栈桥重逢,不是寻宝之路的插科打诨,而是西西里岛开头的戏份。伴随着明快的《She's a Mystery to Me》,媚拉在不属于她的人类世界吃着红玫瑰,微风拂过她的红发,亚瑟回头看见她嘴里的花瓣,也跟着吃起来。

心有猛虎,吃个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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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主义

电影中两位女主是亚瑟前进的助推剂,除了一次亚瑟在失落之国拉起了媚拉,剩下的都是媚拉对亚瑟的营救戏码,甚至寻宝也是媚拉先跳下飞机。

从妮可·基德曼饰演的女王主动离去开始,电影中处处体现了两位女性角色的独立意识。

在亚特兰蒂斯这种王权体系下,这已经是温子仁能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写在最后:

当亚瑟从海底冲出水面说出“I am Aquaman.”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在华纳(DC)和迪士尼(漫威)的努力下,超级英雄电影已经拥有足够分量成为一种类型片,温子仁通过《海王》确立了这种新的电影范式,那就是对剧作和主题进行蜻蜓点水般的处理,依靠物理特效和CG技术、精巧的摄影和场面调度达到视觉上的享受,这是实现电影艺术的途径之一。

41岁的温子仁,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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