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曾经暗恋过你，也恨过你
“媛媛，我喜欢你，十二年前喜欢，现在还是喜欢，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办公大楼下，一个男人手捧玫瑰，向心爱的女孩告白，路人纷纷围过来，自觉组成零时拉拉队，喊着答应他之类的话。这种戏码是老套的，可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俗套的浪漫，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主角，然而此时的当事人却面露难色，尴尬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子。
“路辰，你先起来吧。”
良久，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路辰却依然执着地跪着，“媛媛，今天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该做何反应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女方答应，他们便争相祝福，若是女方拒绝，他们便义不容辞地站出来，讨伐她一番。
然而女生没有说NO，也没有说YES，她突然拉着告白的男子冲出人群，所有人最后都悻悻地跑去了。
章媛媛拉着路辰一直跑，跑到身后的路辰拽着她停下，她才放手。
“媛媛，你要带我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他直起身，将玫瑰捧到她面前，刚才跑得太快，花瓣落了不少，路辰急道:“我再给你买。”
“不用了，对不起路辰，我不能答应你。”
路辰垂下捧花的双手，心也沉了，他失落地问:“你不喜欢我？”
章媛媛沉默了很久，终于答道:“我曾经喜欢过你，但那是十二年前，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再见！”
她没有说谎，在十五岁那个懵懂的年龄，她曾深深地喜欢过他，但也曾狠狠地恨过他。
那是一场令人心碎的暗恋，十五岁的她曾为这一场暗恋哭了整整一夜，毕业那天她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见他了，没想到命运捉弄人，十二年后他们又在一次联谊中偶然相遇了。
彼时的她既不爱他，也不恨他，意识淡淡地交流了几句。可他却热情起来，几次约她吃饭，她拒绝，他便追到公司的门口，锲而不舍，今天更是带着鲜花突然袭击。
若是十年前，她大概会当众拒绝，羞辱他一番，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种念头了，并且懂得保护他的自尊，所以才会倾尽全力，带着他从人群中逃出来。
章媛媛不等他反应，快速离开了，她有更重要的事。
（二）我们一次次离别的约定，只是为了给彼此一个美好的念想
章媛媛打了一张出租车，对司机说:“去火车站，麻烦您快点。”
她一下车，就看到她在火车站的门口等着，她曾是她最好的朋友——林橙。林橙也看到她了，兴奋地挥舞双手:“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
“我当然要来。”
“你请到假了？”
“我翘班了。”
“啊？”林橙瞪大眼睛，急忙问道:“那会不会扣工资啊？”
“管他呢。”
章媛媛一把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间，一字一句地说道:“路上注意安全，要经常给我打电话，有空就来看我，别让自己太辛苦……”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林橙大大咧咧打打断她，“哎呀！干嘛呀？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去另一个城市而已，有不是很远，你要是想我了，有时间就过来找我，当然了，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找你的。”
林橙把分别说得云淡风轻，章媛媛却依然难过，十二年前她们分别的时候林橙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别哭了，好好读书，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可是她一次也没有来，辍学后她就去打工了，之后又远嫁他乡，她们整整十二年没有见面。
曾经有无数个午后，她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她们约定好后嫁的早给先嫁的当伴娘，还要给彼此的孩子当干妈。可是林橙现在都二婚了，她的婚礼她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她的孩子会打酱油了，见面总是怯怯地叫她阿姨。
章媛媛有时会想，明知不可能，为什么又不厌其烦地做这种无望的约定？也许是为了安慰那伤感的离别之心，也许是为了给彼此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
而现在她们还要在这个喧闹的车站再做约定，为了安慰彼此，为了留一点美好的念想，也为了给她们的友谊一个证明。
“章小姐你来了，小橙刚才一直念叨，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
说话的是林橙的丈夫，见到章媛媛，便热情地恨她打招呼，叫旁边的两个孩子叫阿姨，两个孩子羞怯地叫了一声便躲到父亲的身后。憨厚老实的男人说道:“不好意思章小姐，这两个孩子认生，害羞得很。”
“没关系！”
章媛媛笑道，其实他也“认生”的，尽管她是林橙的朋友，尽管她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叫她名字就好，可他还是执着地称她为“章小姐”。章媛媛知道他是在表示尊重，也是在无形中排斥她，她是白领，而他一个民工。大家总是喜欢一边说“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这样的话，一边又拉开彼此的距离。那一声声“章小姐”让她意识到她的林橙的距离也是遥远的，今日一别，再见又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所以她今天一定要来送她。
两人聊了一会儿，根本没说上几句话。林橙的小儿子才三岁半，正处于黏母亲的阶段，见林橙跟她讲过，便搞出各种动作来已经母亲的注意，所以她们才说了不过聊聊数句，检票的时间就到了。
现在想要现在站台上送别，再唱一首《离别的车站》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在一边，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他们一家四口检票，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三）两个“第一”合并
章媛媛和林橙是初中同学，但是她们的革命友谊是从初三才开始的。
中考虽然没有高考那么夸张，但也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不想中考的都回家了，小地方小学校，少了几个差生，谁也不管。而留下的那些人则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学校安排的课程表满满当当，就这样还有人紧张到连上厕所也带一本单词。
都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是每天看书还是毫无结果的也大有人在，林橙就是其中一个。每次月考她都是全班倒数，几个调皮的男生调侃她和章媛媛的成绩最稳定，每次都稳拿第一，只不过章媛媛是正数，她是倒数。
其他的学生，成绩再差，只要努力还会有点进步，唯独林橙永远止步不前。老师也很无奈，往往恨铁不成钢，又念及她是女生，平时也还算乖巧，不好过多批评。
班主任想破脑袋，终于有了一个“一对一”的良策，就是优生帮助差生，进行一对一的辅导。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问:“谁愿意辅导林橙同学？”
全班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回答，林橙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其实对于这个提议，很多优生都是不愿意的，自己学习的时间都不够，谁也不愿意再浪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去辅导别人。实在躲不过，也要找个有悟性的人，谁愿意跟林橙这样一点基础都没有的人耗？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林橙的人缘实在太差。哪里存在一定的歧视，初中生的“歧视”大概就是针对差生的，男生心大倒是无所谓，可心思细腻的女生就不一样了。听多了那些奚落的话，本来就内向的林橙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不肯跟别人多交流。一开始还只是男生嘲笑，久而久之，连女生也不跟她来往了。再后来，林橙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连上课也是自己坐。一个男生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丑橘”，渐渐的，大家都不叫她真名，还叫丑橘了。
得不到回应的班主任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下林橙同学？”
“我！”
章媛媛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来，过后反应过来自己也吓了一跳，班主任见章媛媛举手，高兴地直夸她:“太好了，章媛媛同学不仅成绩优异，而且还乐意助人，大家是不是应该给她一点掌声。”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响起，章媛媛下意识往林橙的方向看，她对着她笑，眼中有感激的泪花。
“既然章媛媛同学愿意辅导林橙，那下课后你就搬过去跟她坐吧，这样方便你辅导她。”
同桌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不要我了。”
章媛媛有口难辩，鬼知道她为什么会举手，更何况她又不知道需要调座位。
下了课，林橙殷勤地跑过来帮她搬书，章媛媛瞪了一眼，冷冷道:“不用了。”
林橙悻悻地转身回去，章媛媛又忍不住心软了，望着她的背影，竟联想到鲁迅先生笔下悲情的祥林嫂。
林橙的难过只持续了一分钟，带章媛媛抱着书过去，她又笑着问道:“你想坐哪边？”
“我不想坐靠墙的位置，就坐外面吧。”
林橙立马挪到里面，给她让出位置。
几个男生在旁边起哄，“两个第一联盟了。”
林橙低头不语，章媛媛也装作听不见，反正她这个“第一”到哪都是发光的。
（四）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章媛媛虽然听老师的话调了座位，可对辅导林橙一事却很不上心，林橙大抵也知道她没有多少耐心教她，问了几次便不再问了。
两人虽然一起坐，话却说得很少，一下课章媛媛不是睡觉，就是跟后桌的路辰聊天，她大概就是在一次次聊天中对这个“坏坏”的男孩子动心的。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她和林橙才开始破冰。那天章媛媛的笔掉到林橙的脚下，她让她帮忙捡起来，一向对她热情的林橙迟迟不动，章媛媛怒道:“让开，我自己捡。”
林橙小心地挪动屁股，说道:“我帮你捡，你别生气。”
她弯腰的时候章媛媛看见她裤子一片刺眼的鲜红，才明白她并不是不想帮她捡。
章媛媛小声问:“都来这么多了，你难道没察觉吗？休息的时候干嘛不去处理一下？”
“我……我察觉了，但是休息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你。”
章媛媛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她刚才根本没睡，只是单纯地趴着而已，就算她睡了，只是她说一声，她不可能不让她出去的。
后来她才知道，林橙怕麻烦她，有时明明想去厕所也忍着，人家下课都是往食堂跑，她是一下课就往厕所跑。
章媛媛说错了，她并不是到哪里都能发光的，比如在跑道上就不行。她成绩虽好，在运动上确实地道的白痴，体考马上就要到了，可她每次测试都不能再规定的时间内跑完。所以体育老师给她安排了额外的训练，每天早上晨跑结束后，她要自己在单独跑三圈。章媛媛忍着眼泪继续跑，心酸万分，突然一个身影闪到她身边，“我陪你吧。”
林橙笑着说，章媛媛气呼呼道:“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没有同情你，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她一句“我们是朋友”令章媛媛又感动又惊讶，终于也在心里承认这个朋友，并且开始认真辅导她了。
林橙陪她跑步，她教她写作业，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章媛媛信心满满，立志要帮助林橙拜托倒数第一的魔咒，可是一段时间过后，章媛媛气馁了。章媛媛发现别说是初中的解方程，林橙连乘法都没学好，她可以给你流利地背乘法口诀，但是如果你问十二乘五等于多少，她一天都算不出来。
林橙气馁地丢下笔，“算了，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你别浪费时间了，快去做你的作业吧。”
“不行，我一定要教你到会为止。”
林橙垂头丧气，“算了媛媛，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可能在这方面有障碍，我私下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不管我怎么学就是不会，其实早就应该像他们一样，趁早辍学的。”
“不要，你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你要相信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就算数学的分我们不拿，不是还有其他科目吗？以后你就专攻有希望的，你可以背诗词、单词还有政治，我把重点划给你，你背就行。”
“嗯！”
后来她们再也不纠结于数学题了，章媛媛把重点给她，林橙便每天背重点，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林橙的成绩终于有了提升，变成了倒数第三，班主任还特意在班会上夸了她们。
（五）喜欢就说出来，不要留下遗憾
体考统一安排在县城，这就意味着所有学生都必须在县城睡一晚，章媛媛自然是跟林橙睡一间。
两人白天逛街，晚上又并排躺在床上看电视，老师怕学生熬夜，隔天考试发挥不好，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检查学生有没有按时睡觉。林橙立刻把声音调小，老师在外面说道:“这间的睡了吗？这样就对了，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发挥好。”
两人相视而笑，得意得很。连续剧播完了，两人还是毫无睡意，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章媛媛突然问:“橙橙，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是我们班的，不过他已经不读了，你呢？”
章媛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有，坐在我们后面的。”
“路辰？”
“嗯！”
“那他知道吗？”
“他应该不知道吧。”
毕竟她又没有跟他说过。
“你想跟他表白吗？”
“我……我不敢，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橙坐起来，说道:“那万一他也喜欢你呢？你不说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可别留下遗憾了。”
章媛媛笑道:“干嘛这么激动？莫不是你自己有遗憾？”
她原是想调侃她，没找到林橙却承认了，“对，我曾经写过一封情书，可是来不及交出去，以后永远都没机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橙橙……”
章媛媛轻轻地唤她，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这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够难过好长时间了。
“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留下遗憾，也许他喜欢你呢？他要是不喜欢你，你也就可以结束这段单相思了。”
章媛媛不语，良久才说了一句“睡吧”。
跑步的时候，操场上一片呐喊声，老师家长全扯开嗓子喊加油。每一个人都在往前冲，章媛媛腿越来越软，只想停下，林橙在她旁边鼓劲，“加油！再坚持一会儿就成功了，我陪你。”
林橙一直陪她，不肯先往前跑，章媛媛怕连累她不及格，一咬牙，加快了步伐，终于是跑到了终点。
最后她们学校所有学生的体考成绩都是满分，这个难关终于度过了，章媛媛松了一口气，却无法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中，她一直在考虑林橙的话。
（六）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在林橙的鼓励下，章媛媛终于鼓起勇气，写下了人生中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书，只有短短一句话“路辰我喜欢你”，还有她从书上抄来的诗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落款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章媛媛在林橙的注目下，郑重其事地把信夹在路辰的语文课本，两人兴高采烈地去买奶茶庆祝。
古人说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天她们不就是这样吗？等她们买好奶茶再回到教室时，那封情书已经被贴到教室最显眼的地方了，前面围满了人，本班的，别班的，乱做一堆，一遍又一遍地念那一封简短的情书。
章媛媛愣愣地站着，周围的人一直在问是谁写的，她置若罔闻，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够了，”林橙推开人群，将信拿下来。
“呦！是丑橘写的啊？”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大家纷纷议论。
“真的是丑橘写的吗？都变得有文化了。”
“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章媛媛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林橙将信揉成一团，那些人又开始起哄。
“丑橘思春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路辰，说你呢。”
“滚！谁会喜欢她？”
路辰一声呵斥，脸因为生气而涨红，轻蔑地瞪了林橙一眼，咬牙道:“不自量力。”
“我不是不自量力，是看错人了，路辰，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林橙以前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现在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尽管声音是颤抖的。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散了，可是上课的时候所有人都无心听课，一直在下面低声讨论刚才的事。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情书的事传遍了整个校园，林橙成了名人，也成了一个“笑话”，不管她走到哪儿，总有人在议论。没有人指责路辰贴情书的行为，反而一致认为林橙这样的女生是没有资格喜欢路辰的，她成绩差，身材肥胖，而路辰呢？名副其实的富二代，阳光帅气的脸，是每个小女生爱慕的对象，她们都不敢告白，林橙这样卑微的女生凭什么做她们不敢做的事？
章媛媛无法忍受外人对林橙的指指点点，拉着林橙的衣袖说:“我要说清楚，我要告诉他们这封信是我写的，跟你没有关系。”
“别傻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相信是我写的，你何必再解释，就算你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别管他们就是了，我不在乎。”
也许林橙说的没错，没有人会相信章媛媛这样的优生会早恋，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也应该解释清楚不是吗？可是章媛媛不敢说，尤其是在见识了流言蜚语的力量后，就连林橙要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勇气。
林橙走了，她本来就有辍学的打算，因为章媛媛的鼓励，才坚持到现在，最后终于还是被这些流言蜚语逼走了，尽管她不承认。
“别人的话我才不在乎呢，但是我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读书，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林橙，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体考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吗？再坚持一下就成功了。”
“傻瓜，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你教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吗？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别哭了，好好读书，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她掰开章媛媛紧抓行李箱的手，将一张纸放到她掌心，不用看章媛媛也知道是那封情书。
“别犯傻了，他不值得你喜欢，他陪不上你。”
章媛媛愣愣的，目送林橙上车，直到车没影了才回教室，她将那封信撕碎，甩在路辰的身上，白花花的纸屑落了一地。
“你满意了吧，我恨你！”
“够了章媛媛。”
章媛媛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自此再也没有和路辰说过话。
（七）我的青春有一场青涩的暗恋，还有一个“丑橘”
林橙一直没有来看她，毕业后章媛媛去林橙的家找她，可她已经打工去了，那时她们还没有手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很多年不曾见面。
再次见到林橙的时候，她是一个公司的高管，而林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十二年，林橙四处打工，在各大城市的最底层奔波。她还未到领证的年龄就结了第一次婚，没有任何法律证明，只是在家里办了酒席，“婚后”半年才知道那男人会家暴，林橙收拾自己的东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们一起住了半年的地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走任何法律程序，分开的时候也不必麻烦，提起行李就是永别。后来遇到了第二个丈夫，他条件不好，年纪一大把还没有娶亲，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你爱他吗？”
“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只要两个人合得来就一起过呗，他对我很好。”
林橙羞涩地笑了，经过柴米油盐的洗礼，她已经不是当初鼓励她勇敢告白的女孩，她羞于说爱，也懒得说爱。
章媛媛跟她聊天，说起十二年前的情书，她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好多细节都记不得了。章媛媛察觉到她对过去的“冷漠”，不再说话，静默了许久，才听见林橙说道:“媛媛，我要走了，我们攒了一点积蓄，想回他老家开一个小饭馆。”
章媛媛自然是支持的，她希望她过得好。
默默地去给她买礼品，又给那两个孩子买了许多玩具，林橙嗔怪她买太多，她不语，只是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心里默念:我本来应该是你们的干妈呢。
送走林橙，章媛媛又继续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在家和公司来回奔波。
被拒绝的路辰仍是不死心，又早早地到公司门口堵她，“我们聊聊吧。”
“好！”
章媛媛点头，随他去了一家日料。
“你那天说十二年前喜欢过我是什么意思？真的吗？可是我记得我们吵架了，很凶呢，后来你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
“是吵架之前，在我们吵架之前，我曾暗恋过你一段时间。”
路辰眼眸闪烁喜悦的光芒，可是很快又暗淡了，“那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为什么变成了恨？是因为林橙吗？”
“是因为我们，我、你、林橙，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回应，甚至可以丢到垃圾桶里，为什么偏偏要弄得人尽皆知，让告白的人难堪？”
路辰抿嘴不语，似有所思，章媛媛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那封情书是我写的，当时所有人都围着情书转，兴致勃勃地要查清楚那封信出自谁手。我当时慌了，林橙看不下去，才说是她写的，后来又替我挡下所有的流言，可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说清楚。所以我那时不只是恨你，其实也是恨我自己，如果我当初承认情书是我写的，林橙就不用承受那么多压力，也许她就不会辍学了。”
路辰错愕地看着她，章媛媛淡然一笑:“不过现在我已经释怀了，林橙现在过得还不错，我已经不恨你了。”
“媛媛，那封情书书不是我贴上去的。”
路辰喃喃说道，那天他看到情书并没有在意，身边的赵梦琪却很生气，她一直喜欢路辰，所以路辰走后她就把情书贴到了墙上。
路辰再次回到教室，只见教室里尽是围观的人，林橙在人群说道:“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所有人都在起哄，路辰恼羞成怒，才会咬牙切齿地对林橙说“不自量力”。
他从来没想过那封情书会是章媛媛写的，当她怒气冲冲地将信撕碎，丢到他脸上时，他只当她是替林橙打抱不平。毕业的时候赵梦琪才跟他坦白一切，可那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章媛媛已经和他形同陌路了。那次吵架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恶化了，或者应该说章媛媛对他的态度恶化了，不管他怎么讨好，她都不愿意再跟他说话。再后来，章媛媛申请调座位，彻底跟他决裂。
章媛媛望定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媛媛，真的不是我，我不可能把别人写给我的情书昭告天下的。”
章媛媛定格了好久好久，终于开口说道:“谢谢你！”
“谢我？”
“嗯！”
谢谢他没有做这种事，谢谢他让她知道，她十五岁时暗恋的人并非品质恶劣。
路辰又跟她告白，章媛媛没有答应，距离她暗恋他有足足十二年，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就算把误会说清楚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就像她和林橙一样，分别的时候一再说要常联系，可是谁也没有时间。有时候章媛媛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时间来打电话给她，林橙不是孩子缠身，就是店里忙，匆匆说几句就挂了，后来章媛媛知道她忙，也不好意思再打电话打扰她。
午休的时候，她点开微信刷朋友圈，看见林橙发了一张自拍，配文是: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背着老板发一张自拍。
后面是两个笑脸，章媛媛也笑了，在下面评论了一句: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长大的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培养那样一段真挚美好的感情，连暗恋也不会有了，但她会记得她的生命中，曾有一段青涩的暗恋，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叫“丑橘”，甘甜的，在舌尖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