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心情

不跑难受。

早上一个22公里LSD,使劲压住速度,跑了将近两个半小时,心率最高155。跑完又称了一下,和起床体重相差两斤多,这还是跑前吃了一个苹果,喝了一杯酸奶一杯水,跑步期间又喝了一瓶脉动,跑完吃了两个菜饼一个鸡蛋,又喝了好多水,一包酸奶——这消耗真的有点大!然后,就……觉得自己一天没干什么事。上午看着书,还玩着手机,像北极熊去捉鱼还得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完全不能专心;中午吃了饭看一会儿书然后想午休一小时,可杂事一件一件,和苍蝇一样不胜其烦,最后两点多才睡了小半个小时;起来看书也看不进去,就拿番茄工作法控制自己,螺丝栓和帽不对付也一样死劲儿硬怼;五点多想去打球,找了一顿没找到,好像篮球会变气球然后又像热气球飞走了!一周又结束了,看看这几天,六月英语阅读方面,奥威尔的《1984》,一页没读;阅读计划,《尼各马可伦理学》,刚开了个头,《理想国》看不到三分之一,世相图书馆活动的书就来了。活动比较急,一月四本,《巴黎评论1》到手已四天,才看三分之二多一点,今天只看了五十多页。大好的清闲时光,因为摸不着瞧不见,便可不要钱似的挥霍;唯有别人来占用我的时间才觉其可贵,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吝啬鬼一毛不拔!白日过青天,长绳不可系,万物运行皆有常,转眼飞过桑榆去,正是时一过往,何可攀援? 心里对自己的鄙视已经升华到厌恶,儒家圣贤那一套致知诚意的修身工夫,完全架不住羞耻愧怍而不能勇猛精进反而堕落成自暴自弃心的无情嘲讽和鞭笞,于是乌龟缩进脖子,刺猬蜷起身子,一概只当不晓得;晓得也都不管不理。

昨天,大学里最好的几个朋友广州聚会,席间频频来撩拨我,好几个女的都在,却说有个男的想我,分分钟让我“穿越大半个中国去见他”的节奏。我不傻呀,又来忽悠我?好歹我还是你们队长呢!挂了视频电话,忽然好怀念我们一起三年多的每个周末和假期呀!那段我们十几个人一起同苦同乐的时光,我们轮流做一张桌子上的菜共同睡一间屋子里平铺开去的大床,我们为了搞个活动旗鼓大张却被大人们看作小孩子的玩闹和荒唐,我们开便秘一样进展艰难的会开到半夜凌晨然后一起在院子里看群星闪亮看夜色苍茫,我们和孩子绕过明朝殷阁老墓上的青松爬上凤凰山朗诵一首诗或者大声吼出“啊啊啊”的愤懑和我们理念的一贯主张;在我们付出所有心力的教育实践中讨论教育,讨论生活,讨论生命的丰富与成长,也在不伦不类的读书会里谈论这个社会的正义,谈论自由,谈论性和爱;我们讲述并探讨我们活动内外在孩子身上发现的一个一个有趣、好笑或者不解、可气的现象,一同去研究、揭秘其动因并拿出我们的态度和对策;我们互相倾诉和倾听,相互分享或者共同承担那些对自己个人有重大影响的生命故事,让彼此更让自己理解我们每一个人何以是现在这样一个人,从而为我们保持自己的独特性和包容别人的差异性提供有力的盾和枪;我们走街串户和形形色色的村民聊天,试图以济南郊区一个普通却又独特的村庄为缩影、以社区为单位,从行动研究的视角去认识和解读中国的农村二元社会……那些多么难熬多么难忘的日子呀,成长是痛苦的,每一天都难受得像一条在烈日下地板上的蚯蚓艰难蠕动,但因为你们,日子又欢乐得像一沟深山里的小溪哗哗流淌——那是我们沉重而浪漫的的成长诗,当我在无边大海里迷航,我们一起讨论的真、善、美,和爱,仿佛永不变向永远闪烁的星光,或者是女海妖动听嘹亮的歌唱,无论是指引还是勾引,我都愿意把船头调往那个方向。

呃,算了,我真的享用不了鸡汤,何况这么腻,容易吐——自己熬的也不行!

当觉得一切都没意思,唯有去跑跑;好像跑步是可以唯一可以产生意义的行动,而且跑着的那段时间似乎也能无限延长。出门,微雨。天阴得像个吃了瘪的大奸臣,我就在大奸臣的唾沫星子里踩住180的鼓点,小步小步的挪。迎风轻袭,夜凉如水,皮肤衣像女子的肌肤一样滑顺贴身。天穹空空荡荡,像一整块刚出了赭青染缸的幕布;大地是一袭华美的袍,却发了霉,长满绒毛,麦地广平,树林高耸,黑糊糊的面团一样粘成一体。天地之间就像个盛满蓝黑墨水的墨水瓶子,湿气氤氲,一划拉都能听出声响。远处村子里,灯光稀稀落落,一字排开,颇似名教授额前不多的几缕黑发招摇;脚下的水泥路被偶尔在前方出现的车灯一打,“前途一片光明”,我却因这光明太刺眼而看不清一点东西,只觉有点像鬼指路,他路皆不见,唯留一径到黄泉。这一幕一幕,像普鲁斯特笔下的玛德莱娜糕点一样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记忆便像狗一样循味而来。那是初中时代(初三?)的某个冬天,我遇到了生涯里第一个重大问题,百思不解,有次放学之后,落了一场轻雪,世界忽然变得美丽可爱了不少,良辰美景奈何天,我鼓起勇气去寻死;在村东的小河边一棵老槐树下,看着日头落下去,听着水流哗哗响,四野无人,清旷阒寂,我就一动不动任凭思绪神飞。当年王阳明致知格物盯着竹子看了好几天,只当节食减了个肥;我就那样在冷风里学大圣贤格天格地格万物也格我的生死,一个多小时后,夜幕拉开(就像今晚一样,我恍然觉得人生就像一篇巧妙的文章,行文过程中不时有呼应开头和埋设伏笔的机巧),我还是一无所得,而且连怎么死甚至死不死都不确定了;再后来……肚子饿了!于是我收起要自杀的心,乖乖回家去填饱肚子。前事足鉴,可先贤的经验和教训总不够深刻,只凭其名声,言出为则,和专制帝王一样,早已不流行。无论是怎样的“正确”,只要不亲自去试一试,我都总称其为“鸡汤”。而我呢,不会轻信任何东西。五年级时看日本鬼故事看得半夜上厕所都觉得有东西跟在屁股后面,后来大一点,发现这是个不能证实即是证伪的东西,再谈就是扯淡,再怕就是笑话;也对一切宗教嗤之以鼻。王阳明最后龙场悟道,心学璀璨出世,不是喝了鸡汤,而是自己给自己制出了大补丸,所以呀,觉性的明悟还是得靠自己心里和生命里的东西,不是听得一两句话便能得道成仙的。

跑到三公里左右,路旁忽然窜出一个黑影,不大不小,看不出颜色,日本影忍一般,从后面冲着我下盘而来——一条狗!我大吃一惊,立定身形,身子急转,这功夫它汪汪叫着已快到腿旁,一切不经思考,抬腿就是一脚,就虚打实,正中敌身。一声凄厉,像一把刀切开黑夜的西瓜,那黑影打一个滚,爬起来嗷嗷叫,冲我狂吠不已,却不敢再冲上来,颇有梁山好汉“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的觉悟;对峙一会儿,我心还扑通扑通跳,它也知道怕了,转身溜走,叫声却一直不停,在空旷的野外如湖心落了石子儿一样荡起层层声波。果如苏轼所说,“人能碎千金之壁,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这一惊吓,我也出了一身汗;平静一下,继续跑。其实我对小动物很有爱的,尤其是狗,初春还救了一条呢;可是如果它咬我,我总得报以颜色吧,难道还得好好供着它?我是个实实在在的怀疑论者,总觉得很多事情有猫腻。佛能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不过是编瞎话让人“信我”的把戏,好比如每个政治家上台前做的各种自由民主的承诺,比耳边的情话还不靠谱。喏,信你就输了呀!

王小波说,什么样的灵魂需要什么样的养料,越悲怆的时候我越想嬉皮。在所有别人给我的信仰布道和灵魂鸡汤面前,我也想嬉皮。可王小波底子里一点都不嬉皮,因为他的“嬉皮”里有着无与伦比的严肃性,不过是因为环境不允,他换了一种方式表达。其实他也不是第一个试图嬉皮的,“随死随埋”的阮籍才嬉皮:席天幕地纵意所如,不过是以看似潇洒的积极对当时乱七八糟社会环境的消极抵抗,进而不得,故此“一放于酒”。李白也嬉皮,一生飘荡,忙比杨花,他的浪漫不佻在诗文里,可到“大鹏一日因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看吧,就是想入仕,待到“生不用封万户侯,惟愿一识韩荆州”,厚着脸皮拍马屁,怎么会是那个一生好入名山游不羁放纵爱自由的谪仙人?说到底,嬉皮比悲怆更悲怆,颇有“”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悲剧凄凉美色彩。屈大夫以下,中国千百年来几乎所有伟大的文化大家及其作品,似乎都如司马迁总结自己作《史记》一样,“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所以思垂空文以自见,只为舒愤而已;嬉皮呢,是一种更高级的悲怆式舒愤。

可是,我真的不善于“积极”。寒冰中澎湃着火,死水下汹涌着漩涡,我常常觉得,我的生活就该是这个基调:不崇尚激情,也不放纵柔情。“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我只是善于“平静(不是冷漠)”。我习惯跳出自己,把目下一切非理性的高亢情怀的绚丽光辉无情抹杀,再来冷眼旁观,窥视和体味深深隐藏在各种喧嚣热闹后面的孤独与悲凉。

跑完拉伸十五分钟,八点半多。大腿稍酸,膝盖无不适。今年跑了四个多月,循序渐进,力量也跟进合理,比去年强了不少(去年夏天跑伤了休了几个月),基本已适应路跑,至此可向自己拱拳一贺,以示庆祝。

2016.6.5 晨,22公里LSD; 晚,慢跑五公里,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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