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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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不比八月的炙烈,却照样有本事一大早就把人烤得晕头转向。

我们迟到了!

我们竟然迟到了!

我们宿舍四个妹子,竟然因为严肃认真地探讨了学霸安安同学出门前灵光一闪提出的“皮带是应该扎在迷彩服外面还是扎在迷彩服里面”这一学术性问题,而在军训第一天,华丽丽地迟到了!

终于确定还是扎在外面比较英姿飒爽之后,几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外跑。

远远地看到,操场上人头攒动,已经是一片迷彩的海洋,一个个队列,正在紧张有序地集结当中。

没有一丝风。

“快!我们院好像在那边!”大姐头阮阮是全宿舍唯一不戴眼镜的,她振臂一呼,几个人立刻呼啦啦往她指的方向跑。

跑到跟前,到底不放心,悄悄拉住一个人:“同学,这边是商学院吧?”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心下暗喜,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这位“同学”,唔,似乎有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我认真思考,恍然大悟,军装不一样!

哎?

阮阮拽了拽我的衣角……

“你们几个,哪个系的?”感觉到头顶有凌厉寒光。

“会计。”学霸答题就是快。

“为什么迟到?”还在默默编理由,那个声音已经决然地命令道:“入列!”

嗯?

身高腿长的珍珍大力推了一把,把发愣的我塞进队列当中。

那位军装不一样的同学,哦不对,教官,“刷——”,一个漂亮地转身,面向大家,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全体都有,立——正!下面,整理仪容仪表,军帽扶正,纽扣扣好,皮带扎紧!”

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珍珍扎歪的皮带,安安卷起的裤腿,我攥在手里的军帽,和阮阮跑得快散掉的马尾。

“另外,女生禁止披头散发!”

晨跑,是身高腿长总给人“运动健将”般错觉的珍珍无可救药的痛。

“报……报告……”在距离800米还有三分之一距离的时候,她脸色惨白仓皇举手:“教官,我想吐。”

然后,她就真的吐了。

我和安安赶紧过去拍她的背,她吐得更厉害了。

安安对我说:“田田,我不行了,给我一粒仁丹。”

我像哆啦A梦一样伸出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仁丹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谢谢!”转过头,只看到教官离开的背影。

军训第二天,团队的分配方式由按院系改成了按男女生。

“你,出列!”教官指着阮阮:“给大家示范标准军姿!”

阮阮苦着一张脸,在下午两点一天中最毒辣的日头底下,为全队“示范”了10分钟最最标准的军姿,才被允许入列。

休息时,阮阮揉着酸痛的腿,恨得咬牙切齿:“这姓林的教官,跟咱八字不合!”

连续几天以中暑为理由当了逃兵的安安,躲在阴凉处读一本《高等数学》。

你见过有人踢正步扭到脚的么?嗯,是我。

你见过有人踢正步扭到脚坐在地上起不来的么?嗯,是我。

你见过有人踢正步扭到脚坐在地上起不来被教官背到医务室的么?嗯,是我。

你见过有人踢正步扭到脚坐在地上起不来被教官背到医务室然后哭得满脸通红的么?嗯,是我是我还是我。

于是,我能跟安安坐在一起当逃兵了,啊呸呸!我是伤员好不好?

学霸同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能自拔,我拨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追随着操场上某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同样不能自拔。

我在想,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像他那样天天晒却晒不黑呢?

“林教官,我们喜欢你!”

欢送会,五十个大一女生,如花似玉,红了眼圈,围坐在他身边,唱“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

人群中,那个被称作“教官”的只比我们大两岁的男生,耳朵红红的,笑容羞涩腼腆。

“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绵羊(咩~),像什么?像姑娘(哎~)!”

最后一次拉歌了,隔壁男生队极尽猖狂,我们趁乱起哄作委屈状:“林教官,他们说你像姑娘。”

“林教官,来一个!林教官,来一个!”男生队的小眼睛教官挥舞双臂,笑得狡诈无比。

……

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树影斑驳的男生宿舍楼下,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孩,仰起脸,大声对面前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男孩说:“林宇,我喜欢你。”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男孩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眼中闪过犹豫,他说:“军校不允许谈恋爱的。”

“我不管。我喜欢你!”

固执地给他写信,军校手机要上缴,信总不用上缴吧?一封一封地写,写尽对他的思念,等待他的回应。

固执地去学校找他,军校平时不能随便外出,总有能外出的时候吧?一次一次地跑去,打探他的消息,守候他的身影。

他说:“你这样,我很为难。”

“我不管,我喜欢你!”

继续固执地写信。

继续固执地守候。

“我不管,我喜欢你!”

他说:“傻丫头,我也喜欢你!”

那一天,阳光刚刚好,他站在树下,穿白衫牛仔,叶间斑驳的韶光落在他微微笑的脸,很是好看。

他宽厚的手掌,掌心温暖。

他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多,他甜蜜爱情的给予不少。

按照本宿舍不成文的惯例,男朋友是要请女朋友的姐妹们吃饭的。

席间,有姐妹说:“林教官,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来,干了这杯!”

席间,有姐妹说:“林教官,军校的分数线很高的,你当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席间,有姐妹说:“林教官,你唱歌真他妈难听,哈哈哈哈……”

对不起,每一件事,都是我想做的。

对不起,那个女孩,她是珍珍。

对不起,军训过后,我唯一一次再见林宇就是那次饭局。

对不起,那次饭局,我唯一还能清醒记得的跟林宇说过的话,呵呵,你们猜是哪一句?

大姐头阮阮说过:“这姓林的教官,跟咱八字不合!”

她是个八婆乌鸦嘴!

我们大二的时候,林宇毕业了,分配回原籍。

那年冬天,珍珍说:“我去看他。”一脸幸福憧憬。

我们三个怀着嫁女儿的心情,帮她打点行囊,把她送上站台。

珍珍回来了。

只说了三个字:“分手了。”

半夜,睡在我上铺的安安忽然说:“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声?”我抬起脚用力踹她的床板:“别说梦话,快醒醒!”

从此之后,林宇,这个名字,这个人,连同那些过往,与我们的生活,再无瓜葛。

阮阮,珍珍,安安,我,我们学习,恋爱,成长,各奔前程,在各自的流年里,过着各自的人生。世界那么大,生命中有些人,无论之前多么亲密,说了再见之后,真的再见,却只有两次,一次你结婚,一次她结婚。

多年以后,不再年少的我,路过北方。

火车在一个露天的小站台停下,广播里多么陌生的地名,为什么隐隐地似曾相识?

透过车窗,看得见凛冽的风裹挟着雪呼啸而过。

手中摊开的书,正读到这样的一段: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在时光河流上漂流,把每个日子刻在舢板上,已经记不清楚那些刀痕为什么如此深,深到一切波浪都无法抹平。

青春就是匆匆披挂上阵,末了战死沙场。你为谁冲锋陷阵,谁为你捡拾骸骨,剩下依旧在河流中漂泊的刀痕,沉寂在水面之下,只有自己看得见。”

闭上眼睛,想起,十八岁那年,未曾说出口的喜欢,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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