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去世一年了,她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催我自省,叫我向前。

      我奶奶名叫庄秀英,于1928年正月里出生于吴江乡下的一个穷人家。虽说江浙之地是鱼米之乡,可那时候的生活还是这么艰难。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很小就帮着家里干活,照顾年幼的弟弟。日本人时代,怕日本人下乡时被抓去东躲西藏,熬到了解放后日子也没好过多少,她年纪轻轻就被安排嫁进了肖家,连续生了4个儿子。生活是这么艰难,这么多张嘴要吃食,没有吃的,她能省下自己的口食给家人们,自己则经常空着肚子,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还去挖太湖泥吃,据说吃了可以不饿,肚子则胀得老大。

      我记事时,她正是五十多岁的样子:她模样周正,眼晴有神,头上扎着发髻,再围一块蓝色或绿色的方巾,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蓝夹衫裤,一双劳动的粗糙的大手颇有力气。她就是家里一个不拿半分工钱的贴心的老佣人,无休无怨象个陀螺样不停地做事:看蚕,剥棉斗,种田,做饭,养猪,洗衣,做衣裳,照顾老人,带孙儿孙女…那时的她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在不停地劳作,做着乡下人本分的事情。她干活总是那么利索,心思又巧,做什么都是有模有样。因为我爷爷要到上海去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家里全靠她一人看顾这么一大家老小,不停歇地操持家务,为着是一家人能够生活得好些,甚至于贡献她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不舍得花一分铜钿在自己身上。

      因为那时候家里穷得溚溚滴,加上我那已去世的爷爷脾气不好等等,奶奶在她生命中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比如含着泪将刚生下不久的幺儿子送人去;因为没有吃的,爷爷无奈地将刚出生的女儿闷死在马桶里;经常挨爷爷的打甚至于哭着跳河被救起…现在衣食无忧的小孩们该难以想象这样的事了。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说起当年的苦难时,亦总是落泪或是红着眼圈。奶奶讲事情的思路很好,讲话的语言还夹带着当时场景的会话和描写------即使讲起自己的苦事来也头头是道,绘声绘色,让我们仿佛置身其境,恨不能冲上前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那时,隔壁家的老太经常劝慰她说:“你这么操劳这个家,将来小辈们一定会对你好的啊。”她总是抹着眼泪说“有谁会晓得我的苦呢”。菩萨一定知道她受的苦。她信佛,烧香拜佛了一辈子,祈求菩萨有一天能接引她到西方极乐世界,愿小辈过上好日子,所以她甘愿忍受吃长素,只吃青菜,豆角等,至今已近三十年-----一般人真是做不到。近来她已不怎么走得动了,每月阴历初一、十五还坚持走着去庙里烧香拜佛,这已成为她的信仰。这么一位不识半个字的老太,竟能流利地背下几部几万字的“佛经”,且一字不差,念了无数遍的佛经,可见有多么的执着和多高的定力。她一生信奉着要与人为善,不要争吵,要感恩,要和睦,要勤俭,做人家,宁吃亏,不赌钱,不懒惰,不逗气,小辈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有人来看望她时,她从心底里感谢别人,一定忙着去泡熏豆茶---这是她认为最尊重客人的待客礼仪,对于来人看望她的情意又觉着万般歉意,好像是她自己的“罪过”。

     奶奶经常和我们讲:做人脾气要好,不要有气性,她最厌家里吵相骂。然而生活中有多少事情,让人得以畅心呢?人到暮年的她已经没有什么气力去做什么了,当她听说家里有什么难事时,只能无助地不安,默默地跪地求菩萨保佑事情顺利,全家平安。

     她因为常年吃素的原因,年事越高越来越瘦,近年来可真正是皮包骨头,头发变得越来越白。人逐渐没有了精神,头也不怎么抬得起了。 然而这几年来我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难得回来看望她老人家。每次去她的东厢房,奶奶或躺或坐,低着头无声无语。每天三碗粥,二顿药片,一支清香----维持着她羸弱的生命,我想她有多希望家人能多陪她,说说话。当我想到再进那扇熟悉的门,却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奶奶时,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这个世上有很多老人,一辈子几乎没享过福,吃了一世的苦,甚至早已安排好自己的后亊,不想麻烦到后辈们一分一厘。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时代于他们来说似乎毫无关系。他们既害怕又希翼地在等着那么一天的到来。

     我奶奶去世前几天,意识不清了,她念着阿弥陀佛,攥着被角,尽力向意念中的菩萨努力招手,以接她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如今她已真的脱离苦海,那里有真正的快乐和清净。奶奶:您放心吧,相信我们小辈们一定遵照您的教导,会好好地过日子不让您担心。

      阿弥陀佛:请您保佑我奶奶在您那边,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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