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天气预报说有雷阵雨,雨是没来,黑云却是乌泱泱一片又一片。
亦然坐在图书馆,想着下个礼拜要交的各门作业。老实讲,有时候大学公共课老师简直是变态,美名其曰“翻转课堂”实际上只是胡乱响应政策,到头来落在学生头上的就是这无聊费时费心的作业。
刚刚合上了一本王安忆的小说集,手机就开始一闪一亮,是那个公共课小组微信群发的消息:@了四个成员。其中有她。
不解,忙问:其他人都去了吗?
回:这次就你们几个做。
“为什么?”
“因为你们之前做的次数太少。”
哦,敢情这是对方生气,到这儿等着她。
亦然不禁红了脸蛋,感觉真丢脸。好像自己是个推脱责任,不懂集体主义的人。
可是,不对呀。
拢共交了五次作业,中间那次因为学校有个会,提前请了假,这算是一次。可这剩下的四次也都参与了呀。
这种想法占了上风,不免有了底气。
“这次我不去,算我继续旷”
这话一发出去,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但亦然却是真痛快。
接下来的对话,便是掉价的你一句我一句。群里只出来了几个人,其实亦然知道,其他人都是看好事的心态,不过她还没有摸准剩下的人是看她多一点还是看那个人多一点。
出来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在打哈哈,估计是圆场,但显得那么让人讨厌。剩下的那个男生,则是自知理亏,毕竟他参与的次数……
然后,群里安静了。
说好的五点集合,因为亦然放了狠话,也就彻底放下去的心思,只是毕竟是个人,而且这是大学舍友,不免心里嘀咕,甚至还多了点戏谑自身的味道。
亦然的这个寝室,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口中的“清流”。相较于隔壁同班寝室来说,的确,特别和谐。很少单刀直入的撕逼,和亦然关系较好的外宿舍一个女孩儿说:你们宿舍真有趣,不像我们宿舍。
是啊,亦然也觉得她真幸运,没有碰到撒狗血的事情。
可这旁人看来的风平浪静,实际上纯粹是粉饰太平。
六人寝,除去亦然和另一个妹子,其余四人均是南方妹子。大学么,多结交外地人是好事,可以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了解更多的乡土习俗,甚至还可以互相交流,南北方这可是个适合聊天的话题,一旦聊起来,每个代表队免不了油然而生一股子自豪感,尽管她们呀,相对于学校来说,都是外地人。
这倒是好事。
就是这性格差异,越来越让人觉得没劲了。
亦然想到这里,疑惑了。因为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爱计较的冲动的人。
其实女生的团体,即便再和谐,等三两个人走在一块儿的时候,定是三言两语就拐到了嚼舌根的话题上。刚刚群里对话的那个女生,就是她们嘴里的“常客”
那个人吧,性格较独立且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和莽撞。譬如每逢集体行动时,总是突出强调以自我享受为上,自我利息为主。不过,如果碰上她心情好,宿舍其他人可是很轻松的就沾光了,因为这孩子心善,能这样说吗?
比如要买一本二手书,她首先挑到了最满意的一本以后,本可以悄悄地放那儿,其他人自己去拿,可是她觉着亦然这段时间和她走的近,便自己做主给亦然也挑了本儿长得顺溜的。
这是偏爱吧,亦然记在心里了。
俩人平时爱开玩笑,习惯性的给彼此起个外号。类似于“小傻逼”之类的。
亦然听着多少有点不舒服,可骨子里有股贱劲儿,觉着这是俩人关系铁的显示,便也没表现不满,反而笑哒哒的应承了。
不过,有次打脸了。
那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舍友们群里张罗着下课后去学校职工餐厅吃顿好的,亦然上课不喜欢玩儿手机,没看到这个消息。还是旁边的舍友提醒,亦然当然答应了,一大家行动呢。
就在这下课后的几分钟里,亦然说先去下厕所,厕所出来后刚好碰到那个女孩儿进去了。
想都没想,出来接着等。
坐等右等,就是没人出来。亦然从来不耐烦等人,便风风火火冲进去了。
刚好那女孩洗手呢,便问:你去不去吃饭?
咦,真奇怪。凑在耳朵旁边问的话,应该能听到吧。可偏偏那个女孩儿头都不歪,嘴巴也不动,亦然心大,接着还问。
“啊,不想讲话”
这个女孩是广东人,蹩脚的普通话平常听起来软软的,可那时候这几句话真脆,估计是因为没有翘舌音,所以是那么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和亦然一块儿等的那个女生,大致看懂了,对着亦然说: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没理我。”亦然像是尴尬到极点以后的本能解释。
总之,那次中午饭还是六个人一块儿坐到了一张桌上。无言,各玩各手机,就连平时那女孩儿最感兴趣的马蓉和宋喆苟且的新闻都没调动她的嘴巴,倒是亦然心里想:日了狗。
这事儿压在风平浪静宿舍生活下三天后,另一个女生趁着那个女孩儿洗澡的时候说:真的好奇怪哈,每次她不说话就是因为亦然。
“拜托,别这样说好吗。”亦然反驳。
“你别急着反驳,你想想啊。你们俩走的太近了,而且我发现亦然你脾气真好,她平时都那么叫你,给我我肯定会生气,可你还能笑着回应,厉害厉害。”
话说完以后,其他人也开始帮腔。
“亦然你呀,你就是不长记性,你忘了上学期她无缘无故还是不理你了么”
亦然当时听到这些话,有点惊讶。
一方面惊讶原来她们对自己的印象,一方面惊讶这群看起来都是傻乎乎的女孩儿一个个这么有想法。
亦然当时想:她们可能是误解那个女生了。其实她俩平时真的是开玩笑呢。
对吧,亦然可真的是开玩笑呢。
可多少听到了耳朵里,晚上睡下之后,亦然一边听歌一边思考:她究竟为什么三番两次无故翻脸。
想不通,大概就是别人说她的那样吧:间歇性自闭症。
可亦然那一瞬间好像是醒了一样。
心想:真搞笑,我竟然会因为女人的事情烦心,太不符合我性格。
亦然把这事儿呀,就压到了心里。再没提,后来那个女孩儿主动找亦然说话,亦然还是笑着回应了,不过眼睛从来没瞟,膈应。
这就,顺利的趟过了一次冷战。
亦然心里老感觉自己跟明镜儿似的,舍友说白了就是一块儿睡在一个屋子里的,别指望太多。
可这次好像更加坚定了。
这也给了“孤独”可乘之机。亦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中学时代,那个写作文只会写自己生病了同学老师嘘寒问暖的时代。
亦然真的戏谑自己:超速了,把以前的朋友都快丢没了。
想想也是,平时课太多加上大二当了部长,总是九点多下课后还得去开会,回到宿舍洗漱洗漱就想睡觉了,没有时间叙旧,也没机会叙旧。
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怀念。
两下对比,总觉得以前的日子人情味儿浓一点儿,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有难一起帮,考试一起……往下出溜。就连高考,都约好了一块儿补习。
那时候亦然过的真是开心。
亦然哪里是个文静的女生。她自己可拧巴了,脾气坏的很。就连自己妈都说她:你说话真刻薄。亦然高中那会儿,心里特别骄傲,谁都不服,嘴上不输人。嘴巴可快了,在家也是,不论是小两岁的弟弟还是大两岁的姐姐,亦然看不下去了就出手,她姐每次都说:当家的老妹。
亦然一直以来过的可通畅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不过有个原则,那就是:犟,死犟。
就像今天这个事儿,亦然的舍友大概是被吓着了,没人打电话或是发微信找她。索性就彻底不去了,想想晚上回到宿舍的尴尬劲,亦然反而觉得自己更有力量,更有底气了。
这是在报复谁呢。亦然恍惚了,不过手里的作业可是提不起心思做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个小时了。雷阵雨轰隆隆的,每到这种时候亦然就看着窗外的天,喧嚣的不像话,可屋内却是安安静静,灯火通明。
亦然就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仙剑三,那时候邪剑仙一出场的魔幻五毛特效。不知怎的,总觉得变天和邪剑仙有关,不过景天总是想方设法的制度了坏蛋,这种设定真对胃口。
亦然从不相信星座,不过这个月份她可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是“水逆”了。运气背到了三舅姥爷家。
一卡通离奇失踪,再然后太阳伞刚买就折了腿,眼镜架也瘸了,甚至洗衣服时把耳机一并洗了,晾干的耳机还散发着金纺的香味……再加上下午的这场闹剧。
亦然又觉得自己妈妈没错:孩子,你太容易冲动。
亦然不服气,我冲动说明我过的直白。有事就说,有脾气就发。
可现在亦然好像知道了,她妈妈应该这样说:孩子,你很蠢。
亦然以前听别人说过,长大了就得长心眼,长大了就得会来事。
以前听着犯恶心,可现在觉得:娘,别人长心眼,我咋老长肉。。
夏天的雷阵雨好像就是憋了很久的狂吼,一次比一次猛,亦然这次也被冷不丁吓了一跳,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没曾想又是这样:接好的开水,总是被放凉。飘着金银花的凉水,苦的想哭。
亦然起身,倒掉了。
心想:这又是一杯没喝完的水。
亦然还想:女生要想长大,就得学会火冒三丈之时扭开杯盖喝口水。
一个生物因为另一个生物犯恶心真是小孩子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