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整天的手机,想要休息一下酸困得眼睛,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Jason,以及关于北京的很多事情。
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和大多没有学历的打工者一样,我选择了做销售。
公司在魏公村,一出地铁口就是,离我住的地方有十万八千里远,每天九点上班,八点就要出门,拜托室友骑摩托车载我去地铁站,八点十分如果到不了地铁站,那这一天十有八九就是要迟到了。
虽然可能对很多住的偏远的北漂来讲,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
Jason是我的面试官,也是入职后我的老大。他个子不高,最多也就一米七五,中等身材,慈眉善目,长得很大众,不能说丑,只能说长得不难看。
唯一值得一提的恐怕就是他一天换一个颜色的头发。
在短暂的培训之后,我们很快就正式开始工作,我的位置就比较特别了,就在Jason正对面,隔着一张不高的挡板,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当然,他也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电话销售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样的,我想大家都清楚,每天要求一分钟以上通话至少二百个,资源给的是被老人打烂了的,电话能接通就算好的,大部分都是直接被挂掉,即使接了电话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好一点的客气跟你说句不需要,素质差一些的,听到你的意图之后,紧跟上来的就是方言浓重的破口大骂。
还有闲着无聊逗你玩的,能和你闲侃半个多钟,一句话都不在正题上。
我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遇到困难转头就跑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好这种工作。可那个时候身无分文,寄住在朋友家里,讲好一个月后拿到工资就搬出去不再麻烦他们,不敢辞职,也不能辞职。
那天下班充完地铁卡,我钱包里就只剩了五十块。
算了算发工资的日子,大概还有十天。
其实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谁刚去一个新的城市,想要活下去都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我那个时候只带了六百块去北京。
六百块,是我爸给我的,开学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手机卡二百,车票七十,从霍营到魏公村的地铁票六块一张,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若不是柏阳鹿哥收留我,可能我都无家可归。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我在地铁口买了两个烧饼,不大,但是蛮好吃的,一块钱一个,揣在包里去公司,午饭时间看着大家都去吃饭了,我才把它掏出来。
Jason本来是走了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他又折回来了。
“你就吃这个?”
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把它藏了起来,笑了笑说,“老家的饼,挺好吃的,早上看到就买了。”
他注视着我的脸,足足看了我两分钟,这一百二十秒里我猜我的脸变了不止四五种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我期待着他赶快离开这里,好让我喘一口气。
如我所愿他走了,但是半个小时后我从吸烟区上楼,发现我的桌子上多了一份刀削面。
我晃着脑袋四处去寻找Jason的踪迹,发现他坐在老员工中间发着水果,看见我看着他,他冲我笑了笑。
坐在我旁边的姑娘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看着我桌子上的面,自然的问我怎么还没吃完饭,我说外卖刚到,端着面去了会议室。餐盒的盖子一打开,一股浓浓的香菜的味道飘出来,我却难得的觉得很好闻。
也忘了是泪还是汗,顺着脸颊落进面碗。
虽然我也明白,这碗面无非就是他作为一个管理者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可后来每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依然很温暖。
那个时候,我十七岁不到。
昨天叔给我发来消息,问我的近况。
叔只是一个外号,他真名叫郭嘉厦,梳着个小辫子,是我在兄弟连学UI的时候的同桌,上学的时候他的头发还不够长,就戴着个发卡,油腻的大脸就直愣愣的杵在屏幕前,一杵一整天,做好的图贼细贼传神。
叔在班里是年纪最大的,工作经验丰富,曾经是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的编辑,对没错,就是至今还在折磨着广大学子们的那本教辅。
做了那么多年编辑,攒了些积蓄,他说他想转行互联网,就来了兄弟连。
现在在北京做产品经理,薪资我没问,据说找了个北京的女朋友,日子过得还可以,不算好也不算差。
他问我在南昌做什么,薪资高不高,要不然该回来还是回来吧。
我说我嫁人了,元旦就订婚了,哪还回得去。
整个青春期,我对北京都是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一有机会就想要奔着北京去,在北京的那两年,整个人都被北京折磨的消极绝望,可如今我离开了北京,又有几分想念那里。
想念熬夜画图到三四点回宿舍路上零零散散的灯光,想念地铁站里呼啸而过的穿堂风,想念丰盈超市门口的铁板烧鸭肠,以及八维操场草坪上横七竖八三三两两的人群。
没有在北京的那两年磨炼,没有今天的我。
比当年,是通透了几分。
来南昌三个月,逐渐适应了没有暖气的屋子与动不动就下雨的天气,也接受了拌粉炒粉和无辣不欢,拿着不高的薪资,爬着没有电梯的七层楼,也挺好的。
前几天搬了家,从红谷滩搬到了新建,虽然离我公司很远,但是有电动车也是比较方便的,两室一厅很宽敞,家具也配备齐全,过完年回来养一只可爱的金毛,生活就算是很圆满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