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欢欢。
成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这里有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可爱的哥哥。
其实他比我要晚到这个家，但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时，爸爸妈妈就向我介绍说，欢欢，这是哥哥。
哥哥很好看，可以驾驭很多赞美婴儿的经典语句，人类的精子和卵子无疑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做工原料。我曾幻想，如果我的孩子也像他这么可爱该有多好。
但这是不可能的。
自从精子找到了自己的家，爸妈就很少顾及我了。毕竟连皇帝都偏爱新来的妃子，更何况寻常百姓了。他们不再陪我出去散步，我最喜欢的玩具也被他们收了起来，有时甚至还会忘记民以食为天这等大事。
有一天，我饿极了，于是跑到了爸爸那里，用身体撒娇地蹭着他，熟练地发出可怜的声音。一直以来，我都是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换取美味的食物。
然后，他就一脚踢开了我。
我本能的哀嚎了一声，却换来了爸爸骂骂咧咧的呵斥。我从未见过如此气急败坏的他，即使是我在沙发上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他一定在做十分重要的事情，是我打扰到他了。否则，爸爸是不会这么对我的。
哥哥很爱哭，钟爱于半夜哭。有一晚，他哭得格外厉害，守在卧室门前的我第一时间跳到了他的床上，试图去舔干净他脸上的泪水。以前妈妈哭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做的，只要眼泪没了，她就会开心很多。哥哥是妈妈的孩子，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事实恰恰相反，哥哥越哭越凶，我有些手足无措。突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抬了起来，然后通过引力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没有流血，但依旧很痛。
我站起身，像站在抢救室门前的家属一样焦急地等待患者的结果。结果却妈妈轰了出去，大致意思应该是不允许我再接近哥哥，或是以后离他远点这类的话。
看着妈妈将哭哭啼啼的哥哥抱回了卧室，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
几年下来，我在家中的地位如国足一样，只有触底，没有反弹。戏剧里有黑脸和白脸，丑角和小生，生命如戏，我自然也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当他们的关系开始僵硬，需要一个出气筒时，就是我表现的机会。
吵闹，是一个完整家庭的基本条件，有爱才会有吵闹。虽然是家中地位最低的一个，但我也可以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爱。
有段时间，我感觉特别难受，腹部很痛，既没精神又没食欲。我知道，自己要生宝宝了。
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很是着急，而我很是开心，曾经温柔无比的他们又回来了。虽然这样的温柔，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多了些许浑浊。但转念一想，应该是许久未见，已经不习惯了吧。
我的伙食也改善了许多，虽然那几天，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浪费了一些剩饭剩菜，但爸爸妈妈也并没因此来责罚我。家暴的消失，当然也有哥哥的功劳，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如何去对待一个孕妇。所以那几天，我身上并没有出现天马流星拳和霹雳旋风腿。
但从他的眼神和神态中我可以看出，哥哥正在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洪荒之力。不叫唤的狗才可怕，从这一点上来说，人和畜生没什么不同。
第一次当妈妈的感觉，很幸福，也很奇怪，尤其是当这三个小东西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能精准地找到别人身上的乳头时。更讶异的是，我竟然还从他们的吮吸中得到了某种自豪感，和快感。这种幸福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毕竟，连孩子的爸爸都没碰过我那里。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对幸福总是贪得无厌的，因为它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那天，爸爸拿来了一个笼子，笑眯眯地将我的三个孩子请了进去。我对笼子是十分恐惧的，但因为是他，所以我相信，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果然，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提着笼子让我陪他去趟市集而已。接着我就看到陆续有人来到我们这里，他们先是弯下腰观察我的三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然后指着它们和爸爸做一些交谈，到最后全部都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将伸手挽留的爸爸留在原地。
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开始时，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先观察我的三个孩子。有区别的是，他还盯着我看了一会。我有些不安，警惕性地朝他吼了几声，但很快就被爸爸制止了。接着，这个男人面带微笑地和爸爸开始了交谈，他很厉害，短短几句话就把平时温文尔雅的爸爸变得像其他摊位上的小贩一样，不停地搓着手，脸上还挂着灿烂的奴颜。
然后，他掏出了几张粉红色的纸交给了爸爸。爸爸也赶紧双手递上了笼子，那个装有我三个孩子的笼子。
和我们不一样，人是有感情有良心的动物。就算是连妊娠都不会的男人，也会明白母亲与孩子分离时的痛苦。所以爸爸也恩准了我和孩子们的最后告别，而这场妈妈与孩子永别的年度催泪大戏，也成功地博得了这两位观众老爷的一笑。
这三个小家伙好像知道自己要和妈妈永别了，争先恐后地往我脸上钻。稚嫩的低鸣既像是苦苦的哀求，也像是绝望的悲鸣。我舔舐着它们可爱的面庞，所谓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真想知道，如果让人类去卖自己的孩子，他们会有这种感觉吗？
一切回到了原点，我也重新演绎起了自己的角色。哥哥积蓄已久的洪荒之力也终于爆发了，他的出拳力道明显比过去大了许多，有时我甚至忍不住叫出声。当然，也可能是生完孩子以后身体太虚了，或者是自己已经老了，我已经记不清在这个家里看过多少春夏秋冬了。
虽然发生过些许残忍的事，但我都不会在意，谁会和自己的家人较劲啊？！对我来说，你们不仅是我的主人，更是给予我生命，给予我温暖的神。即使有一天，那个被卖的是我，我也会原谅你们。因为你们，是我今生的全部。
就算有一天你们会一无所有，我依然会对你们不离不弃。
2.
我记得刚买欢欢的时候，很小，很可爱。我老婆本来是想要一条纯种犬的，但幼年的欢欢以它独特的魅力和萌态，在前有哈士奇，后有萨摩耶的夹击中脱颖而出，第一次对视时就瞬间俘获了我老婆的芳心。这让我有些自卑，记得我第一次和她对视时，得到的评价是眼神太猥琐，虽有些许的不羁与洒脱，但总的来说，也只是个屌丝界的扛把子。
在购物时，女人是盲目的，而男人是理智的，因为没钱。买买买并不适用于屌丝界的扛把子。
再说了，如果既有钱又有理智，我选老婆时也不会这么盲目。
她被这迷人的小妖精彻底冲昏了头脑，还扬言即使它变大变丑了还会一样喜欢它。还说这是一种感觉，好比爱情一样，真正与你过日子的那个往往和你之前拟定的标准完全不符。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现在看来，这句话的荒谬程度和那个姓于的制作人说自己从未抄袭不相上下。
欢欢刚到家的那几天，让我品尝了古代嫔妃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因为这个新宠几乎可以满足我老婆对美好事物的一切幻想，不仅有我没有的可爱，还有让人称奇的灵性。那时欢欢在家中的地位可以用不可一世来形容，就连在沙发上撒尿都被认为是放荡不羁爱自由。
当然我也有一展雄风的时候，毕竟有的活动只有人和人才能做。
所以那时我也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奸夫，而且偷的还是一条狗的情。我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没有选择，她是否还会临幸于我。每次行事前，她都会让我把狗送到客厅去，然后在活动结束后再让我把它请回来，还说这是怕它受刺激。我那时很担心以后孩子跟谁姓的问题。
事态的转折源于妻子的怀孕。
女人怀孕之后性情大变是件人人皆知的事，所以狗自然不会知道。虽然它也会注意到主人的喜怒哀乐，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毫无城府的畜生。
我就不一样。
从媳妇怀孕开始我就发现，她对欢欢的热情与日俱减，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甚至连看它的眼神都与之前判若两人。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杂种犬本来就不是她的心仪之选。当初选择年幼的欢欢，只不过是没有经得住其外表诱惑的冲动之举。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又有谁年轻的时候没被人渣爱过。而欢欢也用它的成长教育了我，不只女人，什么玩意儿大了都十八变。
其实它对于我来说基本上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硬要说的话，不喜欢的比例会更大些。毕竟曾是我花高价请来的竞争对手，你见过和情敌把酒言欢的吗？但为了博取新婚老婆的好感，我不得不装出一副也很疼爱小动物的模样。
而且我还听说，喜欢小动物的男人会更受女孩子的欢迎。所以在老婆怀孕期间，寂寞的我经常会找机会到人比较多的地方遛欢欢。但怎奈现在的小姑娘过于现实，对于狗，她们只会在两种情况下主动搭讪。第一种是长得好看并且长得好看，第二种是长得好看。如果说小时候的欢欢可以满足三个长得好看中的一个，那么另外两个则和我用老死不相往来。
慢慢地，我也失去了带它散步的动力，将牵引带和它的玩具全部放了起来。媳妇对它的态度转变同时也解放了我，我再也不用对它阿谀奉承，再也不用把陪它玩演绎成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当二人世界转变成三口之家后，孩子成为了我们唯一的核心。从哭哭啼啼到滋事闯祸，孩子的成长伴随着我和他妈双倍速度的衰老。曾经的我怎样都无法想到，今天的我竟可以敞开嗓门不顾一切地和这个我追求了很久的女人指着鼻子对骂，甚至经常会产生掐死她的冲动。
每当我怒火中烧的时候，都会瞥见趴在角落处那双可怜的眼神。那眼神很无辜，很纯洁，仿佛是在向我展示它的弱小。这种装可怜的卑劣行为当然不会博取我的同情，反而会使我火上浇油，它也自然成了我的泄愤对象。
我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打宠物和打女人一样为入所不齿。但如果真要计较的话，人们还是会觉得前者并非有伤大雅，否则人们也不会把畜生当做骂人的词汇。也因为我这个无伤大雅的决定，所以每次吵架都会以媳妇的一句“打死算了”而和平结束。
儿子在一天天长大，经济压力也在一天天增加，为了不伤和气，我们俩将矛头统一指向了欢欢。虽然不是很多，但毕竟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打针办证缴费也给家里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在矛盾突出，经济危机爆发的时代，必须要有敢于站出来背黑锅的勇士。即使莫须有，也要坦荡荡，这样，党和人民才会记住你。
我提议将欢欢送人，得到了媳妇的默许。因为我们俩总是忘记喂它食物，生怕有一天它会饿死在家中，惹得一身晦气。但媳妇更希望卖掉它，然后用这些钱再去买条纯种犬，以弥补她多年前的遗憾。我理智地提醒她，你想多了。
正当我们为没人要它而一筹莫展时，欢欢怀孕了！要知道，在宠物市场上，小的东西是很抢手的，不然当初我们也不会买它。媳妇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年我们一起错过的那些狗正在和她打着招呼。
虽然对这个母体极度厌恶，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所以我们将自己调回到了欢欢刚进家时的状态，并且警告儿子近期不要打它，为的就是可以让欢欢保持一个好的身体和心态，然后生出尽可能多的宝宝。
可结果是，它只生了三个。我看了看老婆，又通过镜子看了看自己，那微妙的气氛就好像改革开放初的产房，护士抱着婴儿对家属说，是女孩。好在和人不同，这东西在出生时就有其天然的市场优势，我们自我安慰到。
我借来了笼子，将三个刚断奶的小家伙放了进去。欢欢摇着尾巴，以一种祈求的目光注视着我，感觉是想向我讨一个明确的答复。它的可怜和焦急使我有些踌躇，于是干脆将它一起带去，一旦也卖出去了呢。
果真有人看中了欢欢，愿出高价带走它们母子。就当我喜出望外之时，忽然感到了一阵不舍。老子曾说过，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我将这渔授予了别人，自己今后岂不是会少了笔收入？
机智的我最终以舍不得为由留下了欢欢，但成交价格依旧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范围。所以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多年的投资终于收回了第一桶金。
我两眼放光地查着钱，这也给了欢欢和它孩子们告别的时间。一个小脑袋和三个更小的脑袋拼凑在了一起，挤挤搡搡，有种莫名的喜感，使我忍俊不禁。
而出手阔绰的买家也让我产生了好奇，他说他自己私营了一家宠物福利所，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这么明显的谎言我也懒得去拆穿他，毕竟钱已到手，又没触犯法律。后事如何，与我无关。他还给我留了电话，说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
满载而归的我将想法告诉了媳妇，她表示赞成，也同意放缓换狗的打算。
从那之后，全家开始积极响应二胎政策。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带着欢欢四处求偶，而择偶的标准也在不断地更新，从纯种优质，到只求外表，再到没结扎的就行。
到最后，方圆几里内的公狗都被我们悉数征服，正可谓无狗不知，无狗不晓。以致于只要它们欢姐的气味一出现，所有公狗自觉退避三舍，它们的主人看着心疼，即刻关门护狗。我有时担心它们会不会得忧郁症，当年八国联军横扫满清政府也不过如此。
纵使这等威风八面，还是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我看它越来越不顺眼，凭什么别的狗一年能怀两三次，我们家这个睡遍了整条街的却一次也怀不上？！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因为越想越气。后来，当看到儿子经常对它拳打脚踢时，我都会感到欣慰。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了。
步入老年的狗是最不好处理的，尤其还是这种普通的狗。送都送不出去，更别说卖了。无奈之时，我突然想到了上次在集市中遇见的那个男人，万幸，我还留着他的电话。我翻出了电话簿，满怀希望地按下了拨通键……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如天使般存在的。他们会在你无奈，迷茫，甚至是绝望之时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而至于天使真正的身份，谁又会去在意呢？
3.
童话书里扯过，狗狗是上帝派给孩子的天使。但在我记忆中，家里的这条天使貌似走错了地方。因为爸爸妈妈都讨厌它，所以我也很讨厌它。我从不叫它的名字，当然也不可能叫它天使，只叫它笨狗。
妈妈曾说不能做坏事，做坏事会让别人讨厌的。所以这狗一定做过不少坏事，不然爸爸妈妈怎么会这么讨厌它。我经常会看到他们会时不时地踢它一脚，打它一下，它也不反抗，只是傻站在那里，泪眼汪汪的任凭发落，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我看着有趣，也学习了起来。
我喜欢拽它的胡须，因为好玩。每次拽这些胡须的时候它都会发出嘤嘤的叫声，感觉可爱极了。它偶尔也会发出几声反抗的叫声，但很快就会被闻声赶来的爸妈训斥一顿。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到把这些胡须拽掉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就一边吃奶一边使劲。一开始它还是如往常一样放出嘤嘤的呻吟声，可后来这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响，如同蓄力爆发一般。突然，它将身体撞向了我，发出愤怒的吼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它这么可怕的吼叫，吓得我摔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爸妈闻声赶来，见此状况，爸爸二话不说一脚踢倒了这条笨狗，而妈妈则紧张地带我逃离了现场。在泣不成声中，我也没有忘记向爸爸重复打它打它的嘱托。笨狗的惨叫声和我的哭泣声充斥着整座房间，隐隐约约也听到了门外邻居的骂街声。
这件事后，爸妈尽可能地保持我和狗的距离，并开始盘算着把狗送走。可一年之后，邻居都走了它还没走。
这一年里，我的身高和力气都增加了许多。一年前的耻辱还历历在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年在爸爸身旁的耳濡目染也让我领悟了些打狗的奥义所在。我成功地找回了自己的场子，每次看到它那但却恐惧的眼神时，（没错，就是我看学校老大的那种眼神），我都会有成就感。
可这狗好像并没有我那么记仇。不管是我放学回家，还是爸爸晚上下班回家，在进家门前，它都会守在门旁，两眼放光地注视着我们。有时还会发出一两声愉快的叫声，妈妈说这是狗的天性，谁给它东西吃，它就对谁好。
我信以为真，对它仅有的好感也消失不见了。
有一天，我在学校受到了老师和同学同时施于我的委屈，具体原因就是我和两个同学打了起来。没错，1V2。是的，他们先动的手。当然，挨骂的是我，因为那两个学习成绩都比我好，而且有一个还是学习委员。
我怀着不忿和一腔怒血回到了家，扔下书包直接走到了狗面前，刚调整好姿势，就被妈妈拉到了一旁。她神情严肃地对我说，笨狗怀孕了，让我近期离它远点。
年幼的我表示不能理解，怀孕而已，又不是我干的，而且我还有一堆气没地方撒呢。可后来，我还是选择了听妈妈的话，因为她跟我说怀孕是会传染的。
从那之后，爸妈天天围着笨狗转，从未见过他们对除了我和钱以为的事物如此殷勤。我有时也会不禁发问，他们不怕被传染吗？他们的回答是，大人免疫力强，没关系。
我发现，打它已经成为了我一种习惯，不能出手的日子，实在难捱。有时我也想躲过爸妈的眼睛偷偷下手，但怎奈他俩的保护网严密之极，让我根本找不到突破口。在学校的我也诸事不顺，自从上次打架之后，我好像受到了大家的排挤。那时我才明白，学习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小笨狗们终于降生了，可严禁我碰狗的这道圣旨却迟迟不肯撤回。我爆发了，在家里大吵大闹，然后换来了屁股上红彤彤的印记。世道有轮回，以前他们都是因为我去打狗，现在，执法者没变，投诉者和受刑者互换了角色。可笑的是，看到我挨揍后，那条笨狗还跑来舔我，装模作样地表示慰问。
在结束了公正的执法之后，妈妈难得的同我讲起了道理。当时臀部灼烧且不停哽咽的我并没有听进去太多，只明白了大致意思。就是让这狗不停地生狗，好为我们赚钱。但这就足够了，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啊，父母多年的言传身教我还是铭刻于心的。
计划准备就绪，美梦即将成真，这时，现实开始逗你玩了。笨狗是一天比一天有活力，反倒是爸妈多了些抬头纹。尤其是爸爸，我甚至感觉到，为了让狗怀孕，他都有亲自上阵的冲动了。
久久不肯出现的喜讯也使爸妈回到了对待笨狗的常态，只可惜笨狗实在太笨了，它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还傻乎乎地蹭妈妈的腿。伴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那个委屈恐惧的神情又回来了。
这一刻，终于来了。这时，电视里一个姓刘的大爷唱到，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我发现笨狗明显没有以前耐打了，随便打几下就叫声连连。由此可见，挨打，也是需要锻炼的。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维持太长，爸爸联系到了一个人，愿意出钱将笨狗买走。据说那人自称是开宠物福利所的，但我偷听到了父母在对话中不止一次的说出黑市这个词。
那人很有效率，没多久就亲自上门提货了。他是个中年男人，微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再配合他眉宇间的阴沉，实在无法让人感到自在。经过短暂的客套之后，笨狗直接被装进了笼子。
笼子里的它，为我留下了最后也是最深的印象。
它双眸湿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醒目，多年的打骂让我判定这种笨狗是不会哭的。它最多也就是委屈可怜的嘤嘤两声，然后摇摇尾巴，眼圈里的几滴水也只是因为生理原因。但是，此时此刻，这一脸不舍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爸爸，兴高采烈。又看了眼妈妈，哭得很伤心，因为电视剧里的欧巴得了癌症。
再回看看笨狗，它也正在盯着我。我下意识的移开目光，避免与它的目光接触。但还会感觉到有东西在灼烧着自己，就好像上课偷偷讲话时被老师死死盯住了一样，虽然没有说一句批评的话，但却明显的可以感觉到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着自己，拷问着良心。
我竟然会怕这条笨狗，这简直荒唐。可我根本无法直视它的眼睛，就连听到它那凄凉的叫声，都足以使我揪心不已。曾经那么多无谓的责罚与打骂都没有让它露出如此悲伤绝望的神情，现在，它摆脱了这个家，不应该是种解脱吗？
我趁着大门完全关上之前，从门缝中看了它最后一眼，看到了从它眼眸中滑落出的泪珠。我跳动的心脏仿佛被绊人了一脚，隐隐作痛。门外笨狗的悲鸣依然清晰，门内，一个在看电视剧，一个在装钱。还有一个，傻傻的站在原地，回忆起了一些事。
还未完全懂事的我趴在床上，笨狗则呆呆地站在厚重的防盗门前。我时不时地会制造出一些声音，听到声音的它也会迅速地跑到我这里，在确定没事之后，再回到原点，继续守望者那扇大门。
那个在几小时之前，爸妈走出去的那扇大门。
我们一生可能会养很多条狗，但狗的一生恐怕只有我们。好在，现如今珍视关爱小动物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不惜自降身价来提升宠物在自家的无上地位，如果我们彼此都可以这样推心置腹，这个世界或许会更好。
最后，还是不禁想问：情义这两个字，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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