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爸种下这一亩多核桃树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想到它会成为我日后的烦恼。
我爸是一个农民,稍微有点文化的农民,农民扎根于土地,于是梦想家一般的老爸就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一次次的勾画他的生活蓝图。
回忆里关于土地的最早记忆就是他种的一大片的红薯。春末夏初的时候邻居大爷家院子外培育的红薯苗长势旺盛,他们总会把那些布满了芽且生长着两手掌长苗的红薯拔出来,拿剪刀把红薯苗剪好后有条理的放在篮子里,初生的红薯苗有着绿中透白的茎和绿中泛红的叶子。大人们忙着码红薯苗而我则喜欢翻弄那些被他们遗弃的红薯,希望能找到几个发芽少煮煮还有甜味的。那时候也不知道发芽的东西有毒不能吃,总是拿刀子把芽去掉照样煮了食用。
我家有一块地,地头完整还特别宽阔,足足有两亩多。记忆中老爸总用架子车拉着水去种红薯,我不喜欢种红薯的过程,因为太累,我们那里都很干旱还不会灌溉,得一车车的拉水把栽红薯的坑灌满水才可以开始丢苗、埋土。我喜欢收红薯,先用镰刀把红薯瓤割掉,只留靠近根部的茎,老爸负责掘土我则负责拔,大个儿的红薯比大瓷碗还大看着喜人。
这一车车的红薯最后磨成了芡,晒成了粉条,用来补贴家用。
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老爸不满足于这些,他开始朝果树种植的方向发展。
第一年他种的是葡萄树,至于什么品种我忘记了,只依稀记得不大,连架子都没来得及搭就被爸爸连根拔除了。
我日日守着那块地,从它抽出细长的须就开始偷偷往嘴里送,别看是须也有些许的酸味。其实那葡萄树已经挂果了,只是挂的果太少,找遍整块地才两三串,估计这也是它被拔掉的原因吧。
老爸的果树梦并没有因此而破灭,三年后,还是那块地他又改种了苹果树,苹果树长到碗口粗终于能结果了,第一年仅仅结了十几个,滋味都不如家里的那棵黄香蕉苹果,有点哏还不够酸甜,不用想这一地的苹果树又全部被砍掉了。
消停了两年后,老爸又种起了杨树,这次我不感兴趣了,因为不会吃啊,况且我也长大了。但是值得一提的是老爸创造性的在这块地的四周种满了花椒树,这花椒树就像围墙一样把杨树围了起来。而每到暑假爸爸总会让我拿着篮子去剪花椒,这工作真让我深恶痛绝。去的早了阳光炽热,去的晚了蚊子颇多,而且花椒很小,一簇簇的长在布满针刺的枝头。后来实在剪不完了,爸爸就喊离得近的姑姑剪了拿走,也喊几家关系较好的乡邻去剪。反正那时候每到夏天我家的地头一定是最热闹的。
至于杨树为什么被毁掉我不太清楚,可能生长的速度太慢了?随着杨树的消失那转圈的花椒树自然也没了用处,然后就一点一点的没有了。
毕业工作的第一年老爸种上了桐树,这种树比较好种,相隔远而且不用打理,我只是负责在最初种的时候跟着拉水而已。如今再去地里看时那树已经亭亭如盖,那块地就像森林一样被阴凉覆盖,那地也再不会种庄稼,因为桐树的茂盛甚至连草都不怎么生长了。
慢慢老去的父亲突然有一天告诉我他要把剩余的地全部种成核桃树,这样再也不用春耕秋收了。当时我已成家而且不常回去,只是说了句好啊。
关于核桃树的幼时记忆是村头山沟里的那棵核桃树,想当初为了偷它是花费了不少气力的,甚至从树上摔下来过,还被狗狂吠过,那偷来的核桃被我埋进麦秸垛里一点点的拿出来吃,整个夏天那被染的黑漆漆的手是最快乐的记忆。
如同以前的每一次改种老爸都是迎合在种植热潮里。
当核桃开始挂果的时候正个村,整个乡镇甚至整个县市都遍地是核桃。他没有再舍得砍掉这不稀罕人的树了,只是每到暑假就隔三差五打电话问我有人要核桃吗,小时候只负责拉水或者偷吃的我被这块地绑了起来。
有时候实在生气了就对他说:你把核桃低价全部兑给别人,差价我补给你。他始终不同意,开始一毛一块的给我算这样做会亏多少,我给的钱他始终不接,甚至还会暴跳如雷的说:就是烂在地里我也不会给收核桃的。
到这一刻我彻底见识了他的执拗,曾经骑着一辆自行车都能全市风风火火跑的他老了,每天都要去他的核桃地里捡拾落下来的坏核桃,曾经让我在全村第一个穿上买的鞋,第一个吃上方便面的他老了,这块地真的成为他唯一的自食其力的经济来源了,他回归到一个农民的实质。
突然觉得肩头沉沉的,于是就在汗水里一边埋怨着这工作的琐碎,一边在朋友圈里一遍遍的说卖核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