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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我没有等来净玄,却等来一辆马车。
这古林四周有净玄布下的结界,旁人无法进入,故而这马车的出现使我异常紧张。
直至那辆马车近了,我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驾车之人是林三,今日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了一件灰色长衫。他将马车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带着一点笑意朝我走来。
“青小姐,原来您平安无恙,这可真叫人欢喜。”他发自内心的道。
“林公子?”我微微诧异,终日沉郁的内心终于吹散了些许愁容,“你怎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净玄大师告知了我进入此地的方法,”他坚毅的脸庞上散发着沉稳的气息,“他让我带你们一道离开。”
“离开…我们?”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满面惊喜的指了指他身后的马车:“那车内之人是…?”
林三望着我点了点头,眼中一片柔情似水。
我欢喜极了,忙提着裙裾跑了过去,掀开车帘一看,凌儿和楚儿果真就在里面。二人呼吸很平稳,看样子是睡着了,楚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凌儿的怀里,显得十分让人心疼。
“大约是这几天折腾坏了,两人上车没多久便睡着了,”林三在我身后轻轻的道,“看他们睡得这么熟的样子,我当真不忍心叫醒他们。”
看着他们凌乱的发丝,身上褴褛的衣裳,以及皮肤上可见或不可见的伤痕,我一时嗓子觉着极痛,又恐自己会惊醒了他们,只轻颤着声音道了一句“让他们睡罢”,便立即放下帘子,退远了几步。
林三没有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的跟了过来。
几番深深呼吸,总算将内心的波澜平复了下来,我低垂了头,望着自己的裙边:“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
“青小姐不必自责,人没事就好,”林三宽慰我道,“如今风波未平,江宁城不能再待,你们暂且去我林家祖屋住一住。旁的事,等过段时间平稳了,再做新打算便是。”
我轻轻点头应了,无论如何,人的确是救出来了,这总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他们都说…说我是妖,”我怯怯的看向林三,“林公子,你不怕我么?”
他或许未曾料到我会问到如此直白的问题,略微有一瞬间的怔愣,但立即释然一笑:“无妨,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小姐秉性善良,林某必不会以那般狭隘眼界看待小姐。”
这番话着实叫我感激非常,却又不知能说什么话来表达,顿了半晌,只略窘迫的道:“…那日在路途中打晕你,实属无奈之举,还请林公子见谅。”
“至于此事,小姐万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未能护好小姐安全,倒反真叫林某愧疚,”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那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眼眸微沉,决心省略掉那些惊心动魄的曲折,只淡淡道:“没什么,后来幸而有净玄大师及时赶到,救得我一条性命。”
“大师佛法无边,又怀有悲天悯人之心,”林三真诚的赞叹,“有这样一位高僧,实为江宁百姓之福。”
我不动声色的弯了一下嘴角,亲耳听别人夸赞自己的意中人,这滋味自然不会坏…
“对了,林公子,你是怎么把凌儿他们带出来的?”
“我也甚为纳闷,官府既然声势浩大的拿了人,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他目中微有困惑,“凌儿他们能安全脱身,必然要归功于净玄大师。只是大师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默默听了,心中忽然又升起一股不安之情,于是抬头问:“净玄人呢?为何他不与你们一同来找我?”
“这…这我的确是不知,”林三轻厥着眉,似在回想,“今晨我在衙内当值,只见净玄大师来了,不知他与大人说了什么,大人立即下令放了人。”顿了顿,他又道:“他后来只将凌儿与楚儿带到我面前,并吩咐我来距城南五里的古林寻小姐。旁的…旁的确实没有再说。”
我眸光微凝,心下有一股弦不自觉的绷紧了。不对…秋无矶对妖魔之流恨之入骨,又下定决心要置我于死地,我既没有入他布下的圈套,他如何肯罢休?净玄的道行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不可能这样不痛不痒的就将人放了…就算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想,若秋无矶当真肯大发慈悲,净玄为何又不能亲身来告知我一声?为何还要林三代劳…这其中必然有所渊源,我几乎可以断定,净玄一定隐瞒了一些事。
他想隐瞒什么?
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了,我忙对林三道:“林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带凌儿他们走。”
“青小姐不同我们一起走?”他略为诧异,只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沉声问我:“小姐还想做什么?”
“我现下同你说不明白…”我咬了咬下唇,坚定的道:“总之,我必须去一趟安南寺。”
他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微凝,并未再问什么,只沉声道:“那我送小姐上山。”
“不必,”我摇摇头,“你快带凌儿他们走,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迟则生变,这个道理,想必林公子是明白的。”
他没有回应,一时很是犹豫。
“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行事自有分寸,”我故作轻松的朝他笑了一下,“何况我这是去找净玄大师,他的佛法那样高超,必然会护得我毫发无伤。”
林三沉默了一刻,终是点头应了。
他翻身上了马车,对我语重心长的嘱咐道:“眼下正值风口浪尖,还望小姐万事谨慎。”顿了顿,又道了一句:“我们会在铃兰村等你。”
我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安南寺一如既往的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在山路上匍匐,口中念叨着祈福的话语。
为掩人耳目,我绕道寺院后门,恰巧见着一个小和尚出来洒扫,便朝他道:“这位小师父,打扰了。请问净玄大师可在寺中?”
那小和尚不动声色的打量我,双手合十朝我行了一礼:“师叔近日静修,不见外客。”
“我不是普通的香客,我是他的故人,”我急忙道,“还请小师父通报一声,就告诉他…是青持来访。”
他听见我的名字,似乎是愣了一愣,随即神色更加坚定了:“师叔已有吩咐,不容任何人打扰。施主还是请回罢。”
他的神色让我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净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要躲着我,否则为何连密语都不肯传我一声?
“小师父既不肯帮忙,我便自己叫他。”我冷冷道,继而放声朝寺内大喊:“净玄!净玄!你给我出来!”
那小和尚见我如此张狂,立即慌了,急忙对我道:“施主,施主不可如此,佛门静地,还望施主自重!”
“我管你什么佛门静地,我今日就是一定要见他。”我冷冷瞥他一眼,不管不顾的继续喊道:“净玄,你为什么躲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出来啊,我只想看你一眼…你是不是受伤了?”
“你究竟怎样说服秋无矶放了人?”
“净玄,你出来啊!”
那小和尚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略微有些动怒了:“施主若再如此胡闹,莫怪安南寺的师兄弟们不懂礼数。”
我将目光从寺内移出来,定在他身上,想了一想,随即抽出伞剑直指他的喉咙。
“净玄,你若是再躲着我,信不信我杀了这小和尚?”
那小和尚不曾料到我是个凶煞恶煞的主,定力又不够,一时吓得脸都白了:“施…施主,你先冷静冷静,师叔他…”
“放肆!”
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从寺内传出,震慑得四面八方皆齐齐噤了声,鸟儿从竹林中振翅而飞,善男信女面面相窥了一瞬,继而面朝寺庙跪拜不起。
“俗尘已了,你不该在此逗留,”那冷冽的声音密语传入了我的耳朵,“人我已替你救了,你我再无纠缠的必要。你走罢,我是不会见你的。”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要躲我?”我急切的问。
没有回答,只听见山风寂寞的扫过竹林之音。
“今日见不到你的人,”我将剑慢慢收回,体内忽然充斥着一股燥热之气,我掌心一张,便聚了一团火,“我便烧了这安南寺!”
话音刚落,我便将掌心的火苗抛向寺门,那火势却在半空中无端被灭,我一怒,双掌便又生了更旺的火。
“住手。”
那冷冽的声音忽然由远变近了,我抬头定定望着寺门,那里终于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他一席白袍,气质无上圣洁,仿佛日月光辉齐聚,又仿佛空谷玉兰齐放。
他俊朗的面容淡漠如水,浩瀚的眼眸深沉如井,原本该是皎洁无痕的额头,此刻却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疤痕,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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