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挨杖，也伤老

作者：崔红玲

【一】

与朋友在客厅聊天，谈及孝道时，不由说起了“挨杖伤老”的故事，一直在旁边玩拼装玩具的女儿这时突然抬起头问：“妈妈，什么是‘挨杖伤老’啊？”

女儿打小就喜欢问东问西，而且问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问着问着就把我给问住了，我曾不止一次为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头疼。后来，在手头有事要忙的时候，干脆就将电脑打开，或将手机塞给她，让她自个儿“百度”一下。

但这次，在我准备将手机递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趁机给她上一堂道德课。于是，很耐心地告诉她，在汉朝时，大梁有个叫韩伯愈的人，本性纯正，孝敬父母，是一位著名的孝子。他的母亲对他管教很严格，稍微有点过失，就举杖挥打。有一天伯愈在挨打时，竟然伤心哭泣。他母亲觉得奇怪，问道：“儿啊，往常打你时，你都能接受，今天为什么要哭泣呢？”伯愈就回答道：“往常打我我，我觉得疼痛，知道母亲还有力气，身体健康，但是今天我感觉不到疼痛，知道母亲身体衰退，体力微弱。所以伤心，禁不住流下了泪水。并不是疼痛不甘心忍受。”后来，有诗颂曰：体念母亲情至忱，母棰轻重甚关心；一朝知母力衰退，顿起心酸泪湿襟。

女儿听后，似有所悟，但就在我认为她要讲些“要向韩伯愈学习”之类的话时，她却说道：“可是，很多人不挨杖也伤老啊？”之后，可能是见我面露惊诧的缘故，她就开始举例子，“那天，您带我去医院打点滴时，我见到邻床的阿姨在她的妈妈走开后，眼圈红红地对一位叔叔说‘娘的手过去多好啊，如今却松驰枯瘦，像一张皱巴巴的纸’。前几天，我给妈妈梳头时，发现了里层藏着一些白头发，我也因为伤老，偷偷地哭呢！”

我的心不禁一颤。

是啊，在一定程度上讲，挨杖不过是一种提醒而已，只要心里有爱，不挨杖也伤老！

【二】

忽然就想起一个老太太。

那时，我还在上海打工，老太太是我的房东，因为每月不仅有退休工资，还有房租可收，另外，儿子儿媳也时不时地往她手里塞零花钱，所以，老太太的手头相当宽裕，想去哪去哪，想买啥买啥，同小区住的不少老太太都很羡慕她。

可是，她却过得并不舒坦，这倒不是她真有什么烦心事，而是自个儿疑神疑鬼，担心自己到了老得不能动弹的时候，儿子儿媳会不孝顺，不去尽心尽力地伺候。

于是，隔三差五就要装回病，并央我打电话通知她的儿子儿媳，目的就是试探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孝顺她。好在，她的儿子儿媳每次都会急吼吼地赶过来。看到这样的结果，老太太当然欣慰，只是，消停不了几天，便又会不安起来，忍不住再次装病。

开始，我以为这种“狼来了”的骗声吆喝多了会不灵验，但没想N次之后依然有效。她一次次地装，她的儿子儿媳一次次地信以为真，有一次因为上楼时跑得太急，儿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小腿骨折。去医院看他时，我问他：“既然知道老太太十有八九又是装的，为什么还要那么急呢？”他笑：“谁让她是妈妈呢？”之后又悄悄讲，“其实，我小的时候，有一阵子也觉得她不够爱我，也不止一次装病骗她。只是后来慢慢大了，才知道那时有多傻，知道自己不用装病，她也会很爱很爱我，譬如将家里唯一的鸡蛋留给我，将最爱惜的长发卖掉给我买运动鞋……”

讲着讲着，他抹一下眼角的泪，笑了。

那一刻，我想起母亲曾经为我做的种种，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爱不必提醒，更不必试探。如果爱，不挨杖也伤老，如果不爱，即便挨杖，也难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