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还能想起那个清晨。那是我刚上班三个月后的一个早上。
看着工友们一个个上了工地,我这个实习待转正技术员回到了资料室。
队上只有两个资料员在,一个领导都没有。我这个实习待转正技术员立马临时晋升为最大的领导。我问了一些情况,给资料员交待了一下,有啥事喊我,转身回到了宿舍。
我的宿舍和资料室隔着两间房子,只要资料员站在门口喊一声,我能听得清楚。
一个人回到宿舍,总要干点啥事。
看书,没有的,只有专业书,不想看。文艺书,自己没上心,从来没买过,一本都翻不出来。电视,这深山里,收不了几个台,也没什么吸引人的节目。那个时候,各大电视还中规中矩,不像今天娱乐至死。
玩手机?抱歉,1998年我还没有手机,即使有,也是黑白屏幕的,玩不了微信上不了网,那时候没有4G网,山沟里能有信号都算烧了高香了。
聊天又没人,干干的房子,窗户外面浓密的树遮挡了晦暗的天空。
啥事也干不成,那就睡觉。
刚开始,躺下心里很不踏实。
这上班时间,不坚守岗位,咋能睡觉呢?略有几分忐忑。
人是会给自己找借口的,我想,我距离资料室就两间屋子的距离,有啥事他们会喊我的,我立马起床到位,这就不算脱岗。
于是放心的睡去。锁了房门,拉上窗帘,尽管屋子已经很暗了,拉开被子,脸带微笑,连心里也在笑,快速进入睡眠状态。
这一觉睡得香,睡出了世界水平。
醒来后已经是中午1点了。天神神,睡了快5个小时。中间没有醒来一次,一鼓作气睡到底了。中间楼道无人呼喊,没有人来敲门,没有做恶梦惊醒,没有尿急憋醒,没有肚子咕咕叫的饿醒,顺溜溜就睡下去了,而且醒来后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新的。
天下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上午啥都不干,睡了一上午,而且还能领工资,真是天大的好事。我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占了单位的便宜,没有出力气干活,还能拿钱。
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多少年了,我还清晰地记着这个早晨,那个珍贵的、永远留在记忆里可以作为财富的那次晨睡。
因为此后的日子里,我再没有享受到如此美好的一觉。
后来工作繁忙,经常被夜班熬得精神疲惫,被工作任务折磨的心力憔悴,即使有无数个可以睡懒觉的机会,可早找不回曾经地香甜和安然,没有一觉到醒,神清气爽的美好感觉了。总是困顿不堪,总是疲惫前行。
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享受一个美好的觉了,只是一个觉了,而不是一座豪宅,一辆香车。
现在环境好了,我从山沟里搬到了省城了,手机也有了,无线网、4G网都有了。就是缺乏一个安稳的、有质量的睡眠。
早上匆匆忙忙爬起,送孩子上学。稍微休整,又赶往办公室,昨天的任务还没完,今天新的工作又派来。
中午抽空睡个午觉,却忍不住用手机翻看了几段视频,稍微一恍惚,几十分钟过去了。赶紧,赶紧,带着急切,带着几份强迫,迫使自己立马入睡。睡觉成了自己催促自己的事情了。
晚上临睡前,又忍不住刷刷手机,翻翻朋友圈。若有思,无所思,百无聊赖里睡去,睡梦中五心烦乱,晕晕乎乎,似睡非睡,总是在浅睡中。
正迷糊着,窗外酒醉晚归的人,又在大声放歌。一辆辆永不瞌睡的车带着巨大的欢唱,急速划过。心里顿生几份怨气,好半天又睡不着。
趁了周末,本想早早睡觉 ,可电视里的节目像勾魂一样。在就看一阵,就看一小会的自我开脱下,一不小心又到了11点了。
晚睡了,那就多睡一阵了。刚到六点,远处的工地传来阵阵钢铁撞击的声音,睡意被搅动的清汤寡水,甚是无味,算了,起床吧。
在匆匆忙忙的前行中,我们有多久没有享受到那种心无旁骛,平静如水,带着甜蜜,带着生活纯真气息的睡眠了。
有句话说得好,我们走的太远了,忘记了曾经为什么而出发。
也许我们为了伟大的梦想而砥砺前行,为了人生价值而奋勇向前,我们太忙,忙得连一个如婴儿般的睡眠都没有了。
生活原本没有格外的附加,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带的枷锁,无论上天入地,一个好觉总是最紧急的事情。
人生有时紧紧是个安稳觉而已,心无焦虑,平心静气,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