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水木然,最爱大北京,人民日报
整理:创意社
2009年,在钱学森的追悼会上,有一条专门铺设的院士通道,裹着长长的白围巾的李佩被“理所当然”地请在这条道上。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走这条通道,人们评价这个只是几十斤重的瘦小老太太“比院士还院士”。
▲郭怀礼和李佩在美国
她的丈夫是“两弹一星”勋章的获得者——郭怀礼,她的同事则是钱学森、钱三强、周培源、白春礼、李政道这些人,她的学生有多少在中科院工作数都数不清。她曾和李政道一起帮助中国第一批自费留学生走出国门。当时没有托福、GRE考试,她自己出题,李政道在美国选录学生。
她70多岁学电脑,近80岁还在给博士生上课。晚年的她用10多年,开设了600多场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早、还高规格的“中关村大讲坛”。有时候在她的课堂上就算你官再大,名头再响亮,也要站着听讲。
她被称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然而,然而现在却很好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中关村特楼
在北京中关村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价涨到十万每平,但在灯火辉煌的繁华之中,在中关村大道北侧,却有三栋上个世纪的老楼房静静的矗在那里,仿佛这个脱离了这个时代的孤岛,李佩先生的家就在这里。
这些年,她送走了自己的丈夫,送走了曾住在这里的邻居,送走了自己的亲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一个世纪,钱学森走时,先生还能去送行,等到钱学森的夫人她的挚友蒋英去世的时候,她已经没力气去送最后一程。先生有时候她会抱怨现在的电视节目,越来越不好看,有时候则怀念曾经吃过的胡适家的肉菜、钱学森家的西餐。
而她时常提起的和她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物,大多已经不在人世。
1956年钱学森数次致信郭永怀,心中有这样一句话:“请你到中国科学院的力学研究所来工作,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办公室,是一间朝南的在二层小楼,淡绿色的窗帘,望出去是一排松树“。
如今房间外的那排松树还在,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十年!
1968年10月3日,在核弹研究的关键时刻,郭永怀在一次空难之中意外身亡,在烧焦的尸体中,人们发现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当人们把他们分开时,才发现两具尸体的胸部中间,一个保密公文包完好无损。
最后,确认这两个人是59岁的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牟方东。
在郭永怀的追悼会上,身为妻子的李佩只能孤零零的坐着,没有悲痛的权利,因为她被怀疑是特务。没人说得清,那段时间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只是,有时她会呆呆地站在阳台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后来,李佩将郭永怀的骨灰从八宝山烈士公墓请了出来,埋葬在中科院力学所内的郭永怀雕塑下面。李佩还将一同牺牲的警卫员牟方东的部分骨灰,也安放在雕塑下面。
“小牟太年轻了,太可惜了,也是为着跟他,所以才牺牲的。”先生这样说道。
▲李佩先生参观“两弹一星”纪念馆 熊卫民/摄
1999年9月18日,李佩坐在人民大会堂,国家授予23位科学家“两弹一星”功勋奖章。郭永怀先生是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唯一的烈士。而回家之后这坨大金子”成了女儿最心爱的玩具。这个奖章直径8厘米,用99.8%纯金铸造,重515克,确实沉得吓人。
▲郭永怀、李佩夫妇陪女儿弹钢琴
年近八旬的时候,她唯一的女儿郭芹也病逝,先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默默的收藏起来女儿小时候玩的娃娃,几天之后,她又像平常一样,拎着收录机给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语课去了,只是声音有一些沙哑。
对见过了生死离合的李佩先生而言,“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2003年李佩把这枚奖章随手装在朋友的行李箱里,捐给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时任校长朱清时打开箱子时,十分感动。而这样的捐献几乎贯彻了先生的一生,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她曾经把自己的积蓄60万元捐给力学所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没有任何仪式,就像处理一张水费电费单一样平常。
从美国带回的手摇计算机、电风扇、小冰箱,捐了。郭永怀的写字台、书、音乐唱片,捐了。李佩先生一生教学的教案,捐了。汶川大地震,挽救昆曲,为智障幼儿园,她都捐钱。
郭永怀104岁诞辰日,李佩拿出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藏品,捐给力学所:郭永怀生前使用过的纪念印章、精美计算尺、浪琴怀表,以及1968年郭永怀的遗物——被火焰熏黑的眼镜片和手表。
▲郭怀礼和李佩
她90多岁的时候,她还组织了20多位专家,把钱学森在美国20年做研究用英文发表的论文,翻译成中文,出版《钱学森文集(中文版)》。对外人,李佩先生常常讲钱学森,却很少提郭永怀,旁人说李先生太“大度”了。
“100年里,我们所见的书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见过,而且一起生活、共事过,她见过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钱和年龄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数字。”
1947年2月3日,郭永怀在Langley航空实验室
第一排:右4冯卡门,左2钱学森,第3排:左2郭永怀
退休之后,81岁那年,她创办中关村大讲坛,从1998年到2011年,每周一次,总共办了600多场,每场200多人的大会厅坐得满满当当。等到94岁那年,李佩先生实在“忙不动”了,才关闭了大型论坛。在力学所的一间办公室,她和一群平均年龄超过80岁的学生,开小型研讨会。这样的讲坛延续至今。
“他们这代人回国为的是什么?她一生对教育的关心,对国家命运的关心,不是今天的我们能完全理解的。”
▲李佩在特楼的家中
在寸土寸金的中关村,13、14和15号楼也曾面临被拆迁命运。后来多亏李佩和钱三强的夫人何泽慧院士等人的呼吁,北京市政协通过动议案,将中关村特楼建成科学文化保护区,才免除被毁的厄运。
每一个踏进13号楼李佩先生家的人,都会很珍惜拜访的时间。因为就连客厅里的一个普通的物件,都在诉说着一段历史,尽管这一段历史正逐渐的被我们大多数人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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