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非。去摩洛哥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也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上一年八月份夏医生去了威海后,我们见了一面,二十月份见过几次,还吃过一次火锅,他就再没出现过了。
没出现的原因是他不在了。
他去了西班牙。说什么去进行学术交流。要整年的时间。他告诉我这个事情的时候,签证已搞好,机票已定。
他工作上的东西我不懂,也不想懂。我想于他来说是好事情吧,被器重才会外派学习深造的。
但有些事情分明就摆在那里,都成年人了,还需要说那么明白吗?去威海也好,去西班牙也罢,他事先并没告诉我,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我。
想想也是,我是他的什么人?
有读者起哄让我写夏医生,有的还笑说别不是早结婚连孩子也生了吧。
我只好苦笑。那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网剧好不好。
说起八月份我云南去山里的事,他埋怨我到处跑,说去云南不告诉他,去山里也不说。我心想我就是要躲你啊还告诉你我傻吗。口头上我却说告诉你又怎样你会陪我一起去吗?他说大概抽不出时间我正忙呢。我笑说你忙着回威海相亲呗。
谁知这话像惹着他了,他很严肃地看了我老半天说,你真的这么介意这件事?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把我吓着了。我顾左右而言他说那是你的事我又管不着哈哈哈哈。
我干笑两声,发现他不出声,盯着我看。被他盯得心里发怵,也不知有没看错隐约看到他眼睛里有一丝伤痛我心里一酸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他说那就是说我去相亲你也不介意?
我晕,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我答介意或不介意都是错吧。何况我介意不介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不是都要跑国外去了么?
我看着他好看的脸突然有点想哭。但我知道不能哭也不能不说话,我便认真看着他说,你知道以前有个叫三毛的作家吗?你去的西班牙离她生活的地方很近。
我知道,她的丈夫叫荷西,西班牙的。
靠,他这都知道?!我震惊极了,
像我们这种八零末九零初年代的人除了像我这种无所事事什么书都翻翻又特别热衷旅途对年代感会生出无限向往的人才看三毛好不好。
他一个医生怎么有空有兴趣看三毛呢?我挺好奇的但又不敢直接问,只好说,西班牙与摩洛哥只隔着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据说最窄处只有14公里,而卡萨到西属撒哈拉阿尤恩只隔着一小时的机程。你有没兴趣去看看三毛的故居?
夏医生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然后诡异地笑了笑,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来西班牙看我?然后和我一起去看三毛故居?
天呐,这人真是脑路清奇,哪来的自信啊?你一声不出就走了,我凭什么去看你?况且我要看三毛故居也不需要先飞西班牙好吧?
没这打算!我咬牙切齿地说。
没记错的话,这是与夏医生最后一次的见面,是有点不愉快。我说完那话,夏医生也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然后两人埋头吃东西,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所以抵达丹吉尔的那个黄昏,我还在恍惚中,迎着大西洋的风,仿佛那风里便有了夏医生的气息似的。大夏天的,我裹了裹身上的衣衫,竟觉得有点瑟瑟发抖。极目远眺,我知道夏医生就在对岸的某一处。
就是在上一年的这个月份,我们各自去了远方,回来后见了一面。他去西班牙的消息是十二月才知道的,也就是说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上一年十二月,现在他就在万里之外的对岸,学习工作了大半年了。
这期间,我们极少联系,偶尔在对方的朋友圈点个赞,偶尔说一声早安晚安。
偶尔点赞的原因大概是我们都不怎么发朋友圈,不怎么说早安晚安大概因为时差问题,不怎么聊天是我知道他很忙(我不忙啊你为什么不找我聊),不怎么敢打扰。他也极少主动找我聊天,翻翻我们的聊天记录,大半年也不超过五页。
有时我会觉得,夏医生在我生命里,应该翻篇了。但这一刻,站在北非这块土地上——这大半年年里离他最近的地方,他的音容笑貌竟然像过电影般一幕幕闪过我脑海。
我想起我费尽心思穿戴了老半天找他就诊的花痴样,拿到他微信时的欢呼雀跃,在胡桃里约的第一顿饭,那时是世界杯期间为了找话题我不断做着世界杯的“功课”,一起去看电影他睡着了的样子,他抽时间陪我喝咖啡的下午,下雪天一起吃火锅的晚上……好多好多,原来与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有些美好,最终抵不过时间。
我想哭,但哭不出来。
我发了条朋友圈,图片是深蓝的大西洋,写了“这一刻,我们这么近;这一刻,我们这么远”的配文,句末还用了省略号,底下标注了“摩洛哥·丹吉尔”的定位。
我不知道夏医生看不看得到我这条朋友圈,看到了他会有怎样的评语,他会惊讶吗会开心吗会不会邀请我去西班牙看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一直唠叨着注意安全别和陌生人说话。
朋友圈发了之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因为已是国内凌晨一点,只有几个夜猫子点赞和留言,但始终不见夏医生的踪影。
我忍不住点进他的朋友圈,他最后一条朋友圈还是两个月前发的一篇学术推文。
点开他的对话框,写了句“我在你的对岸”,想想不妥,删了。然后我又加了那张发朋友圈的大西洋的图片,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
都大半年了,他会不会已经在西班牙找到女朋友了?他的眼光又高了许多吧,他还记得我这个“无业游民”吗?他是更忙了吧?此刻还在工作做研究写论文吧?对岸?什么对岸?谁有空看你的闲得蛋痛的矫情?大西洋?人家天天看吧。
我默默删了图,找了家对着海的咖啡馆,要了个牛角包一杯咖啡,算是晚餐。
算了,有些东西,它走近和远离,自有它的宿命与结局。来了,我抓住;走了,我目送。
突然我就释然了,夜晚的丹吉尔更是清凉,已感觉不到半点暑气,我低落的情绪缓和过来,一个人的夜晚,其实也可以很惬意的。
这时,我的微信突然响了。这个时间,肯定不是国内的朋友,难道是夏医生?
我心一慌,手忙脚乱地划了好几通才打开手机,那闪烁的头像,一个红衣女子,是Brittany,我们约好一起走摩洛哥,因为开罗受恐怖袭击,她和Ally本来在开罗转机,航班受影响,说要迟几天。
我说好吧好吧,安全最重要。我自己先随便转转,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晚上回到酒店,想着这几天就我一个人,要不先飞一趟阿尤恩。三毛的故居在那里。
查了航班线路定了机票,已是当地时间深夜十二点了,正准备洗澡睡觉。微信又响了几下。
这大头虾,又有什么事,我知道那个Brittany,女神的样子,孩子的内心,干什么一时兴起又丢三落四的。
正想骂她发神经啦整晚不睡觉,谁知,不是她,居然,居然是夏医生!
对话框躺着夏医生的三条信息:
我来了
在丹吉尔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