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世间有一种亲情是爱情转化的,那么我想在那个两情相悦的爱情还不流行的旧时代,小榕和男子的感情就是因为那5年的患难与共,从爱人直接跳转成为了今生彼此唯一的亲人。
出嫁时,她的父亲母亲并没有给小榕准备什么嫁妆,可以说除了新的嫁衣,就只剩下几件家用必备的小物件了。那时候别人家流行嫁女儿给的自行车、缝纫机、留声机自然是想要而不能得的。
而这边一结婚,男子父母就闹着要分家,说这是祖上规矩。小榕看着被分到家徒四壁的新家,感觉自己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坑里。想着这么些年的日夜辛苦,她不甘地眼睛湿润了……
但前20年的丰富经验让她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与其靠别人给予生活的美好,不如自己亲手去创造。既然上天让她从小到大活得如此之辛苦,又体会不到任何的温暖可言,那么从此以后,她要靠着自己的睿智,和这么些年培养出来的韧劲,亲自打造一个只属于她和她的家。
从家徒四壁到青砖二层瓦房,从房间单一到三室二厅,从只有她和他,到四个孩子相继出生,一个六口之家聚在一起。这漫长的十年里,她体会到了别人无法想象的艰辛,更是尝遍了人间凄苦和迷茫,但惊奇的是,她的内心却日常能感到欢喜。她说,从前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黯淡无光的,而现在每天都有许多的星光,或许就是这样充满希望的光亮,让他们夫妻走过了最寒冷的冬天,迎来了春暖花开。
因为四个孩子读书,生活再一次让小榕家陷入穷苦境地,甚至比10年前更加拮据。很多人劝她,可以让女儿们回家学手艺,好为将来出外打工做准备,但每次她只要一想起自己从前那些渴望读书的日子,就更加坚定知识改变命运的想法。她说,别的大道理她也不怎么懂,但无论怎么困难,只要孩子们想读书,她和先生就会他们就一直送。
20年后的后来,在这个没人读大学的村子里,她的四个孩子,三个孩子读了大学一本,并且都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别人羡慕地说:“小榕他们夫妻俩终于熬出头,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们以后所有的人生都会因为孩子们的争气,再也不用看世态炎凉,体会这人间最丑恶的人性了。
是的,因为他们与众不同的选择和别人无法理解的超前意识,创造了那个村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从此以后他们在别人仰慕的钦佩和悔恨中,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
于小榕,对于大女儿因为欠钱中途辍学远走他乡打工,她一直耿耿于怀,她想如果那个时候性格没那么要强,能低下头求那些挨着头有着血缘的亲戚们,或者女儿也能和其他三个一样读大学了。只是,她或许没想过,在那个看不起读书觉得读书是浪费钱的时代,就算她放下自尊去求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人生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她和丈夫即便耗费了快50年血性的奋斗青春,依然因为大女儿辍学而存有遗憾,并且因为这个遗憾还造就了大女儿今后所有的不幸。
于父亲,他在有生之年,终于有一天意识到了他女儿小榕那些年所有的艰辛可能和他有关,悔恨是有的。只是,因为男人的骄傲和自尊,他早已无法当着面向他的亲生女儿表达出来。在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时,他把小榕叫到身边,用那早已干瘪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脸,他说:“我这一生,养大了9个儿女,对于其他人,我是问心无愧的,唯独对你,我有很多的悔恨。但,我不后悔,如果重新来过,或许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恨我的,但我是你亲生的父亲,你的身上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这是你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孩子,父亲为有你这个女儿而骄傲,是你,让我明白,人生再苦,都终究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现在你已经熬过了这份苦,接下来的日子,定是美好和充满希望的!”
小榕没想到有一天,一生固执如斯的父亲会亲口承认他对自己有悔恨,更没想到他临走时,会对她说为有她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这些话,她等了太久,脸上的泪水决了堤……
于母亲,无论是小榕小时候,还是她长大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后,她从未对这个养女有过半分的怜悯。小的时候她如果不满意就会动手打骂,再大点怕打了引来难堪,就会动嘴挑是非,出嫁后依然让小榕夫妻俩三天两头回家做农活。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早已得到命运的指点。在许多年后的一天,她不知是被小榕感动了还是顿悟了什么,她当着自己亲生儿女的面,告诉小榕:“对不起,以前我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在今后的日子里,希望你能从心底不计前嫌,我是你的母亲,亦是你的娘!”
小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已经快70岁的继母有一天能如此诚恳和她道歉,那一刻,她动容地泪流满面。只是有些伤害早已在身体里戳成了血窟窿,那个地方虽随时间结了疤,但痛处从未减轻过。
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小榕有时间就会去看母亲,每次都会带一些吃的、用的,她也会陪母亲一起说话、聊天、吃饭,或者有时还会微笑着帮她梳头发,但她从不在她那里过夜。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即便她如今想用孝顺和宽容来掩盖,也是无法跨越的。
2019年11月23日20点46分,这位母亲在小榕和诸多子女的陪伴下,离开了这个让她眷恋的世界。说来也奇怪,对于她生的7个子女,临走时她并没有太多期盼,反而不停地喊着小榕的名字。直到听见小榕喊她娘时,她才泪流满面地闭上了眼睛……
小榕说那一晚,漆黑夜空的出现了漫天明亮星光,深冬的寒风也没有那么飒飒作响。
它似乎在说:恩怨是非,爱恨离殇,犹如这漫天的星星,可能再也无法数清,但终究会因为人独有的善良,引来原谅的释怀……
2019年11月27日祭